第12章 藤条

那是一根不时在灯光下发出忽明忽暗的光泽，已有几块树皮脱落，能看出被手指摩挲出岁月的厚重感的柳树条，我一进门便看到这样一根藤条正重重地落在小柒的背上，而小柒不过七岁的身躯不受抑制地从小木凳上弹起，小小的手紧紧捂住痛处，黝黑的小脸皱成一团，泪水从她涨红的脸颊上成串滑落，嘴上还不住地喊着“我错了——妈妈我错了——”。

小柒是小区零食铺老板家的女儿，小柒还有一个弟弟，爸妈都没什么文化，靠做小生意维持生计，听小区其它邻居说因为小柒爸妈没什么学历，从前带着小柒和弟弟走南闯北，四处漂泊，日子很不好过。那是我第一次去小柒家的零食铺，我强迫自己的目光从小柒妈妈手上的藤条移开，去挑选自己想吃的东西，可小柒的哭喊和小柒妈妈的责问仍传进我的耳朵，更敲进心里。

“你个死丫头，你说你写得对吗，我告诉过你这是错的，错的！“，小柒妈妈刻意的普通话听起来是那么讽刺，话语刚落，她手中的藤条便又重重落下。

“不对——，我知道错了妈妈“挨打的小柒大声喊道，尖锐的哭喊像针一般扎在我心上。

小柒的爸爸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手上还拿着给我装零食的纸袋，似乎不知道是否该出手阻止老婆的管教，欲言又止的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告诉了女儿怎么写。

这就更招来了女人的怒火，她先是狠狠地剜了男人一眼，然后颠了颠手中的藤条，扭头吼向小柒“第一下，打你又写错了字”，“啪”藤条落下，带起一阵风声，“第二下，打你爸提醒了你”，“啪”，又是一下。我拿着零食的手忍不住跟着颤抖了一下。

不同于新生柳条的软绵绵，老藤条上已风干的树皮和被磨平的枝叶更加粗砺坚硬，这也使得它更像一根棍子，难以想象这样的老藤条落在那样稚嫩的肌肤上会是多么火辣辣的痛，更难以想象这样盲目的惩罚会给小柒幼小的心灵留下怎样的灰暗。

“老板，麻烦结一下账”我试图出言打破局面，男人忙不迭地将我手上的东西装进纸袋，计算好价钱后又递给我，东西不重却仿佛沉甸甸地压在我心上，怎么都移不开，喘不动。

我拎着东西走出了小铺，身后明亮的灯光渐渐暗淡，女人的叫骂和小柒的哭喊也变得模糊，我心底悲叹的声音却是那样清楚，这是底层人对文化的渴望，是平凡人对教育的误解，又或是大山里的人对远方海的的向往乎，我不知道，只知道身后的声音留下的疤痕确乎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