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楔子：谜之茶具

秋天，一阵风吹过紫明通与堀川通的金黄大道，满地银杏随风而起，转进寺之内通瞥见里千家今日庵中三代家元亲手植下、树龄高达伍佰年并有注连绳的宗旦银杏。对面不审庵，虽说是古迹，重修至今不过百余年，这等资历在京都甚是平常，不过这栋建筑可说是所有学习日本茶道之人，心中必定要来访的地方，原因就是当初建立的人是茶圣千利休。

十分钟前才刚刚从躏口跪着进入，这个比起一般茶室更小的入口，表示所有进入者都是平等的概念；刚刚以拳头两次滑进后，走到床之间欣赏的人，好奇着四下张望，这也难怪，毕竟这里是日本茶圣千利休嫡系表千家的茶室，的确是值得好好端详，早先知道茶室向来空间不大，还是讶异于仅有三迭大小的空间。

这里可不是想来就来的，一般人除了申请别无他法，况且每年八到十二月是不受理，也就是说这个时间除非有特殊关系，否则想踏入这里是千难万难，不过这些规矩对于在里面这个人来说，似乎没怎么放心上。

茶室外，陪同前来的直江平次心中却忐忑不安，深怕他的怪癖又引来风波。

正在欣赏连子窗透过来外面的光线时，给仕口钻进来一个人，当然就是茶室主人的半东，也就是助手说到：「请稍待片刻。」，并递上扇子、怀纸、袱纱与和菓子叉等物品，半东交代使用方式没多久，蒲天井出现一个伟岸的身影，身着传统和服的茶室主人现身，在仅有2/3榻榻米大小的点前座入席。

但是一落座，主人的眼光落在今天只有一名正客的衣着身上，既没有穿着正式西装，也没有换上茶室准备的白袜子，顿时眉头绉了起来，不过想到今天是有求于人，只好先压下平日的气焰开始点茶。这时候在一旁的半东，早已将生、干菓子放在菓子器，因为今天只有一位正客，所以就没有放上筷子。以为不会还有其他状况的时候，这位客人竟然没有使用先前给的怀纸，直接用手拿起来就往嘴巴送进，让主人瞬间脸都快绿了，严厉的眼光看向半东，让助手不知该怎么办。

正式进入点茶时，今天只招待一位所以主人不做浓茶选择薄茶。第一要将茶筅清洗并泡软，先在茶碗内注入热水然后由外而内放入茶碗时，手腕顺势转个圈轻轻放下，再用左手端起茶碗，右手拿起茶筅转圈仔细观察，连续重复三次，第四次就不用拿起，轻轻搅拌热水数回后在茶碗内持茶筅画出「の」后拿回手边，这个动作是确保茶筅末端并没有断裂，避免点茶时有断裂部分混入茶汤中，造成客人不适。

清洗擦拭茶碗后，以茶杓将抹茶从「枣」（蛋形筒状物，专门用来盛放薄茶茶末的茶具）取出并放入碗中，接着手持竹制柄杓末端从铸铁材质茶汤釜中以「中水底汤的」原则，舀出釜底热水保持一定距离注入茶碗，用刚刚整理的茶筅均匀搅拌热水、茶末，尽量不产生泡沫下在茶汤中留下一片月牙型的表面就算点茶结束。

完成之后将茶碗正面转向客人并放置前面的时候，一般来说应该要将有花纹的正面转向才喝，该说是不出所料吗？客人直接拿起就大口喝掉，至少这点符合茶室要求了……喝完后一反常态的不仅欣赏茶碗底部花纹，连茶碗的里里外外都看了几次，对于略显明亮的青色露出疑惑后，才放在身前，等待茶室主人将之收走。

主人吩咐半东将茶器收走，仅留下茶碗，让他们两人会谈。主人自我介绍：「我是表千家前代家元浑天斋溪涧宗旦，武田谦信教授果然如外界所传，是个随心所欲的人物啊！」当初浑天斋听到这名字也是诧异又惊奇，怎么会有父亲为儿子取这么冲突的名字呢？

谦信教授本家是若狭武田氏支系，后来成为幕府松前藩主的后代，到了明治时代恢复为武田，即使恢复武田本姓，也没有改变他父亲从成长过程中喜爱越后军神的想法，不管不顾众人与妻子反对，将长子命名为谦信，说也奇怪，这孩子成长过程就如同名字一般充满违和感，明明身体强健却不爱运动、理科成绩优秀却喜欢读历史、长大后还有个怪癖就是喜欢在茶室喝咖啡，难怪直江会这么不安。

进入京都大学历史基础文化学系就读的谦信，就像是鱼入大海一般自由，图书馆典藏的书籍很快的被他看了七八成。之后顺利直攻博士，更被系上留任成为当时最年轻的讲师之一。由于他迥异于系上教授的开明授课方式，很快成为选修课的热门，不过这也造成其他同侪的困扰，不得已只好调往大学部必修学门。

这些浑天斋都知之甚详，会特意请他来就是着眼于他丰富而且不拘泥于书本知识的判断能力，能够对自己的谜题提供解答。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其实教授你刚才喝的茶碗，就是今天邀请你来的目的。」对于他最后多端详茶碗的动作，让浑天斋觉得这趟还是没有邀请错人。

谦信教授说：「这茶碗的风格别说跟表千家，跟三千家恐怕都相差甚远吧？您身为前任家元怎么会用这样不符合贵流派的茶器呢？」「其实，这茶具是上一代家元在仓库中发现的，但是三家都无法确认是否归属千家流，送去京都大学利用碳十四分析，也只能得出在16世纪末期左右制造，这件事情困扰我很久，想趁退下家元后空闲来确认，没想到一晃眼二十年过去，依旧没有进展。里千家的前家元与京都大学常常来往，就推荐教授您是否能够解除这个谜题？」

浑天斋果然也不是普通人，把教授的怪癖好都查的一清二楚，如果单单只是委托他去调查，大概当下头也不回，自顾自的从躏口离开了；现在用这个谜题让他来解开，可就是最大软肋了，只要京都大学历史基础文化学系的学生都知道，想要在课堂拿高分，就是提出让教授心痒难耐的问题，保证学期末成绩最少是A啊！果然话才说完，谦信又拿起茶碗端详，看了一会说：「茶碗的颜色不太像是利休喜好，您觉得呢？」「初代先祖多喜爱漆黑的茶器、铁釜以及干燥泛青的迭席作为茶室风格，这偏向明亮青色的茶器，的确不是他的风格，但是出现在本家仓库，又是先祖的时代，才让我们感到困惑；此外上面的花纹又符合先祖喜好，直到今日仍令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候教授的脑中浮现「利休七哲」、有乐斋、千道安、荒木村重、前田利长、有马丰氏与金森长近等人，但是当下也无法确定这些人的相关性，又问了浑天斋：「您还记得前代家元发现这茶碗的时候，同时有发现什么东西吗？」「我想想，好像还有茶釜、已经化为粉末的竹器等。」「铁壶至今应该仍在吧？能否一看？」浑天斋想了想，应该还在仓库深处「那么就随我到仓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