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巫图（一）
黑色藤枝上缠绕着黑色巨蟒，雪被风吹在墙壁上，像是一层霜。黑色的毒花蔓延万毒谷，万毒谷如同一条黑色的长河，有一衣衫褴褛之人缓缓走过花海，他深深呼吸着毒花馥郁又伤人的气息，万毒谷的弟子倒在花丛中，呼吸微弱，他们似被点住了穴道。
有一白鸾从雪山深处飞起，冲破长空消失在云海。而在离渊国，漫漫黄沙有一锦墙雕窗飞檐，小桥流水的柔美孤洲，白鸾在此处栖息，有一翠衣红眉妖艳之女子，她倚栏轻轻招手，如扶风弱柳的手臂，水笋般的手指，娇俏可人的脸，难想象这大漠黄沙能养出如此美人。白鸾飞落她身边，嘴角带着甜甜笑意，轻轻抚摸它后，转身走入高大雕门之前，石门之上，五彩缤纷，仿佛是记载人一生功过的壁画，女子指尖生出流沙，流沙如龙冲入壁画中，那壁画被流沙清洗了，而后，石门大开......女子缓缓走入暗生生的室内，空旷高大的屋子走路都有回声......她走到冷清的屋子中间，用力推开了一座石棺，石棺中藏着一个精致的盒子，她跳入棺中，缓缓打开了那个盒子，盒子里的是一个金色的腰牌，很普通，可是它却藏着将天下人都化作无心之人的神秘力量，这，就是幽海密令。白鸾相邀，她要带着这个沉甸甸的东西跟着白鸾离开这里了......
她在这里守了三十年，如今总算有机会去看看黄沙外的世界了。
她兴冲冲的跑出了暗沉沉的屋子，石门紧闭，她踏上白鸾离开了这里。
石门前，有一座高高的石碑，镌刻，黄沙墓......
白鸾越飞越高，黄沙墓化作一个黑色的小点，离渊国厚重的城墙在黄沙墓不远处高高竖着，只是它被黄沙渐渐掩埋了......离渊国存在过，只是现在不存在了。
霜华阁，寒雁低头研读着诡志，妄图在其中找到一个叫雪御城三丈井的地方，关于雪御城，诡志只记载了寥寥几语：沙上海有奇人，驱鬼兵造雪御城。只此一语再无其他。
沙上海.....鬼兵......与他脑海里时常窜出的记忆有关吗？那洁白的沙，镜子似的海，就是沙上海吗？
有一人着黑衣，黑衣褶皱燃着红色烈火，他一个掠影冲入雪御宫，雪衣亲卫只感受到一阵炽烈的风闯入了雪御宫，直入霜华阁的方向。
雪衣亲卫永夜刺即刻往霜华阁的方向集结，四海察觉不对，飞快奔入霜华阁......
她冲进霜华阁时，只见一个黑衣人，他背后汹涌着血色的烈火，烈火如一个沉默的鬼魂。黑衣人正站在寒雁身后。
雪衣亲卫冲入霜华阁，永夜刺也纷纷出现在寒雁身边将那黑衣人包围。
黑衣人亮出一块雪国玉玺，威怒道：“今日是我与寒雁的恩怨，无关人等，退下！”
寒雁合上书本，轻轻挥了下手，众人退去，守在霜华阁外。
四海见那诡异之物，只觉得他是坏人，于是她飞快跑到寒雁身边将他护住：“你要干什么！”她质问黑衣人。
黑衣人缓缓抬头，四海仔细看了看那张鬼魅的脸，竟是寒非......
“师父.....”四海惊异。她缓缓靠近寒非，他那张温柔清秀的脸怎么可能会是这般鬼魅的模样，她就像做了一场噩梦，她使劲晃了晃脑袋，又抬起头看着他，一切都没变，这不是梦，这就是真的。
“师父......你是人还是鬼......”
面对四海的疑问，寒非心如刀绞.....他还是要四海产生了质疑，是人还是鬼？呵......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大周心法是真的，你果然杀不死......”寒雁缓缓起身，转身冷目面对寒非。
寒非不敢再面对四海，他抬头冷视寒雁：“寒雁，我给过你很多机会。这天下之主之位没有给你滥杀无辜的特权！”
“天下之主之位？”寒雁冷冷笑着，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玉玺接着说，“你离开雪御宫，却带走玉玺，你捏着这烫手之物，随随便便就能把这天下之主抢了去，还能随便给我一个名不副实的罪名。你，是在借着我的力量控制天下而已，悯天司宗主......你收容世人心魔，又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护佑苍生不被心魔所伤吗？那为什么心魔会变成心魔兵，会有道行逆施心法？说到底，你对天下还有欲望。你摆出一副悲悯天下的姿态也是想得到天下人心的手段而已......”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寒非咬咬牙说道。
四海看着寒非的样子，心中颤抖着，她的双目眼泪晶莹，低声自言自语：“我，我知道了......师父......是鬼.......”
寒非听见了她的自语，虽是心痛不已，到底回不了头了，他狠狠的对寒雁说：“这次我会送你去洪鬼帮赴宴，以一个罪者的身份。”
“没有人能治我的罪......”寒雁丝毫不让。
云煞香的香气围绕着寒非，一丝丝一缕缕宛如细细的钢丝勒入身体看不见血迹，却早已将身体控制，一动不能动，动了就会被屠宰分尸.....这等阴狠的手段，就是寒雁不惜一切代价得来的.....寒雁只有足够的狠，别人才会怕他，别人惧怕他，他才有强大的资格求掌控别人的命运。
可是寒非的道行逆势已经足够的强，他的内力环绕周身形成一道屏障，那香气犹如被斩断的发丝，一点点被逼退沉落。
四海站在寒雁身边，她身上出现了道道细小的伤痕，寒雁见之，暗中将云煞香收起了，而后悄悄横跨半步，站在了四海身前。
心魔兵突然将整个霜华阁浸满，宛如月食阴暗的红月照耀大地，四海有点恐惧，她不自觉的抓紧了寒雁的手指。
“找个地方躲起来。”寒雁抽出了手，寒弥心法骤然唤起，整个霜华哥结了一层锋利的寒冰，寒冰之上冒着尖锐的长刺，四海听话的躲在了桌下，她紧紧团成了一团，周围都是寒冰刺。
心魔兵也被寒弥心法冰冻，寒雁掌心生出一道寒气刺向寒非，寒非身前生出一道血色屏障，寒气骤然涣散......
“道行逆施，能化一切功法，你还要跟我打吗？”
“我可以输，但我不能束手就擒......”道道寒冰在地上耸起宛如利剑在寒非脚下冲出，寒非轻功而起，可是他飞到哪，寒冰利刃就会在何处冲出，寒雁在逼他.....
寒非怒，怒召心魔兵，被冰封的心魔兵骤然突破寒冰禁锢如冲堤而泄的洪水向寒雁冲去，寒雁掌间突然飞出一片白羽，白羽如雪朝着汹涌而来的心魔兵狠狠刺去，心魔兵再穿透寒雁的身躯前骤然破碎，心魔兵散，却出现满堂白羽盘旋而飞，它们化作一个雪白的漩涡围绕着一身黑衣的寒非.....
寒非先是一阵惊异后是一声无奈冷笑：“呵......你竟然炼成了羽神诀......”
白羽落地，如千钧之刀，地上出现刺眼的裂痕，四海躲避的桌子下也不再是安全的地方，一片白羽穿透了那白玉桌，落在她脚下，若非她一个翻身滚了出来，恐怕就会被那白羽生生刺死，求生的本能要她飞快的夺去寒雁身后，她蒙起他宽大的衣袖，什么都不敢看。
这个干净恢弘的霜华阁已经摇摇欲坠了......
“寒雁......”寒非抬头看着他，目光渐渐冷漠，白羽飞落他身边即便他以轻功飞快闪躲，他的手臂，后背还是被锋利的白羽刺伤了，可是寒非并未退却，他一个闪身冲到寒雁身前，寒雁拔出腰间匕首欲狠狠刺向他，谁知却有一只沉重的手从背后落在了他肩膀，眼前的寒非变成了血色心魔兵......
心魔兵虚击四海，寒雁微微侧身相护，心魔兵瞬间冲破寒雁护身的云煞香，极快点住了寒雁的穴道......
寒非紧紧握着他的肩膀冷冷的说：“寒雁......你已经不适合做天下之主了，你开始心疼别人了......即使再微小也是致命的弱点。”
寒雁垂目无声冷笑道：“要杀便杀，哪里那么多废话。”
四海恐惧的透过寒雁衣袖的云纱看向寒非的脸：“寒非师父......你是来复仇的？”
“我是来为天下人讨债的......”
寒非掌心流出血色的力量灌注从寒雁的肩膀灌注他全身，如同长满荆棘的毒蛇绕过他的经脉：“这是你第二次废了我的武功......”
“也是.....最后一次.....”寒非狠狠的说，“你杀的人太多了，我救不了你.....”
“呵......你连我一个都救不了，何来救天下人.....你的虚伪我都替你累......”寒雁面色苍白，周身力气都被泄去，四海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看到了寒雁很难受，她能做的只有抓住他的大手，能让他有一丝支撑......
寒非收起手掌，寒雁瞬间无力倒在地上，四海用力的拉着他的胳膊还是没能阻止他摔倒，这个时候，两名雪衣亲卫拖着长长的铁索链走了进来，四海赶紧抓住寒雁的手，她心里念着：别过来，别过来......可是她又没有心想事成的魔法，那雪衣亲卫还是朝着他们走了过来，当他们开始碰寒雁的手时，她疯了似的把那铁索丢开，而后紧紧抱着寒雁的手，她怒视雪衣亲卫：“你们干什么！他是天下之主，你们是他的臣子，你们拿着这铁索干什么！以下犯上吗！”
寒雁看着她保护自己的样子，心中一直竖着的高墙瞬间崩塌，他开始接受这股暖流绕进自己的心脏......
“四海，起来。”寒非命令道。
四海回头看向寒非：“我不！我不知道你是人是鬼，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寒非伸手将四海狠狠从寒雁身上拽了下来，四海回头就是狠狠一口，而后再次跑到寒雁身边，她紧紧抱着他的手，突然，她想起自己刚刚咬了寒非的那一口，无比真实的触感，寒非是活着的.....她眼睛红红的眼泪积在眼眶，她回头看着寒非：“寒非师父，他.....他不是你哥哥吗？”
寒非冷冷转身说道：“我从来没有哥哥。”而后他冷冷吩咐雪衣亲卫：“动手。”
四海紧紧护着寒雁，她的眼泪滚烫滴在寒雁的胸口，她伏在寒雁胸口，不解的问：“亲人不是应该相护保护吗，为什么，你杀他时毫不留情，他杀你，也是如此干脆呢......为什么......”
“我们......不是亲人，从始至终，我就是一个被利用的工具而已......”寒雁双眼莹莹泪光，玉玺一直在寒非手上，他顶着天下骂名收来的天下，最终还是落在了寒非手里.....他心里一直念着寒非对他的好，所以他从来没有对寒非要过玉玺......所有的好都是有代价的......他低估了寒非，也高估了自己。
四海搂着寒雁痛哭着，寒雁是多骄傲又多高贵的一个人，因为一念为她，而被抓住破绽废去武功，成为阶下囚，她抓紧他的手，愧疚不已，可是她现在除了哭，什么也做不到......
在雪衣亲卫的拉扯下，寒雁趁机摔碎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瞬间白色毒雾散满霜华阁，雪衣亲卫闻毒雾而昏倒在地，四海忙拉着寒雁起身，寒雁的身子每动一下如同千刀万剐，没有内力的他，承受不起云煞香，可云煞香已经种在他的身体里，于现在的他来说，就是一种折磨......
“我们去哪？”四海坚定的看着他。
“跟我来。”寒雁借着四海的力量缓缓行至霜华阁后门，后门那里有一个密道，能离开雪御宫。四海依照寒雁的吩咐打开了密道入口，那是一个黑漆漆的，很深的洞。
“密道已经很多年没用过了，你敢走吗？”寒雁问四海。
“敢！”四海回答的干脆。在她看来这就只是个洞而已，她没有想过洞里是什么，洞外是什么，跳下去是活还是死。她知道的唯独只有现在，陪着他，跳下去。
寒雁抓住四海，将她揽在胸口，护着她一同跳了下去。
四海猛然想起，黑月崖上，鬼侯也曾这样抱着她，前路未卜的跳了下去......
这次，四海依旧，什么都没想，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眼前黑漆漆的，没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