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摩天轮缓慢而又规律地转动着，不因人群的多寡而改变自身的工作节奏。
有人在下方十指相扣，有人在旁边相拥入怀，有人在里面一吻定情，嬉笑，喧闹而又欢乐的氛围笼罩在年轻男女的上方。
摩天轮上的电子显示屏显示着现在的时间——17:27。
“医生，市川同学她怎么样啊，没事吧？”
房间内，辻堂明看着已经检查完的医生，连忙问询起市川静乃的情况，声音急切。
“她身体没什么事情，一切正常。”
医生双手插入白大褂的口袋里，环视了一圈众人，缓缓说着自己检查出来的结果，声音平静。
“呼，那就好。”
辻堂明松了一口气，那由于紧张而快速跳动的心脏因医生的话语恢复了往日的跳动频率。
“真是的，当时就应该你去叫保安的，可恶啊！”
忽然，站在辻堂明旁边，留着一头齐耳短发，一脸英气的女生直接给辻堂明来了一个锁喉。
“啊，痛痛痛！”
辻堂明脸颊顿时涨红，拍着女生的手臂求放过。
“奈央，快松手，奈央！”
“哼！”
被叫奈央的女生松开手，有点生气地架起手来，将头扭向一边。
辻堂明看着上杉奈央作出经典的生气动作，顿时额头冒汗，和以前大多数时候不知所措起来。
——【我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这是上杉奈央所表达出来的意思，是只有身为青梅竹马的辻堂明才懂得才明白的意思。
但是明白归明白，说和做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辻堂明依然像以往一样只能用无辜的眼神，尴尬地看着奈央。
——【对不起，我错了！】
这是辻堂明传递出来的意思。
“哼！”
回应辻堂明的是再一次的冷哼。
可怕，好可怕！
樱井真祈看着上杉奈央所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抱紧了樱井真一的胳膊。
不行，这样的女人绝对不行，绝对不能当欧尼酱的女朋友！
真祈脑海里闪过上杉奈央拿着皮鞭疯狂抽打着真一，而真一只能缩在角落任其蹂躏啊啊大叫的情景，身体一个激灵，疯狂摇头，将真一抓的更紧了。
或许因为正直春季，寒冷还未完全退却，樱井真一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医生，能不能请教您几个问题呢？”
真一说着敬语，声音平缓有力，眼神诚恳。
“嗯，出去说吧。”
医生点点头，向门口走去。
真一等人跟随在医生后面，门被轻轻阖上。
“医生，市川同学会在游乐场做出那些动作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呢？”
真一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众人点点头，都看向医生，希望医生可以解释一下市川静乃为什么会作出不断鞠躬的怪异行为。
“根据你们所说的情况，那应该是一种应激障碍。”
医生眼中倒映着下方的人群，声音平淡。
“霸凌嘛？”
真一脑中闪过市川静乃说着‘对不起’机械性鞠躬的画面，声音有点冰冷，眼神中有些微戾气浮现。
“一个不谙世事的学生所待的大环境无非学校和家庭，大部分接触的人无非同学和父母。”
医生并没有正面回答真一，只是眼中倒映着的人群换成了前方缓缓转动着的摩天轮。
真一听到医生的回答，沉默了起来，和医生一起肩并肩看着缓慢而又规律转动着的摩天轮。
太阳的余晖照耀在摩天轮的座舱上，反射的光芒映入眼帘。
“抱歉，打断一下，请问能否解释一下你们再说些什么嘛？什么应激障碍，什么霸凌啊？是那几个小混混欺负了市川同学，市川同学被吓到了才这样的吧？”
上杉奈央举起手，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除了第一句真一的问话奈央听明白了，其他后面说的让奈央头顶上接连冒出大大的问号。
你们是不是欺负我国语没学好，说的话答非所问，令人一头雾水，可恶，好想砍人啊！
“应激障碍是因为心理、环境因素引起异常心理反应而导致的精神障碍。英文名叫Stress Disorder。”
医生转过身看向奈央，耐心地介绍着应激障碍的定义。
“应激障碍分为急性应激障碍，创伤后应激障碍，适应障碍三种，根据市川的行为表现属于第二种——创伤后后应激障碍，也就是所谓的PTSD。”
“你们看到市川不断鞠躬很可能是因为在某个时间段内遭受到强烈的灾难性精神创伤，在受到刺激后大脑潜意识进行自我保护的一种行为。”
医生看向奈央，奈央一脸茫然地回望着他。
“医生，就是说有人欺负了市川同学，给市川同学造成了刺激，然后有人再次欺负时，市川同学为了避免被欺负就会做出相应的动作来祈求，祈求原谅，就像鞠躬那样，是嘛？”
辻堂明将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
“嗯，可以这么理解。”
医生点点头。
“所以樱井君才会说出霸凌这个词是嘛？”
辻堂明将头转向真一，试探地询问道。
“是叫辻堂同学，是嘛？”
真一微微点头，转过身，盯着辻堂明的眼睛，脸上露出温和的微笑。
“嗯，是，辻堂明，我叫辻堂明。”
辻堂明点头，身体莫名地紧绷了起来，说话有点磕巴。
“辻堂同学，你和市川同学是一个班级的是嘛？”
“嗯，我坐在市川同学的邻座。”
辻堂明下意识回答了真一的问题。
“你想说市川同学有没有被班级里同学欺负是嘛？”
辻堂明反应了过来，看向真一。
真一只是微笑地看着辻堂明，没有回答。
“不可能的，虽然我们班确实有同学对市川同学恶作剧过，但是那种恶作剧是，是相当于喜欢对方才做的，像揪头发，藏对方课本之类的......”
辻堂明开口大声反驳，之后声音慢慢弱了下去，头也慢慢低垂着。
虽然被冠以喜欢这样看起来好像很崇高的字眼，但依然无法掩饰这些是霸凌的行为。
“咦，好恶劣！”
听着辻堂明说的话，真祈小声地嘟囔起来。
“嗯。”
真一盯着辻堂明看了一会，轻轻点了点头，看向摩天轮轴心处的电子显示屏。
上面写着时间——18:12。
“既然市川同学没有什么事情了，那么麻烦辻堂同学照看一下了，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真一向医生点了点头，然后带着真祈向走廊的一端走去。
“什么嘛，真是一个无礼的家伙！”
真一走后，奈央气鼓鼓地说道，然后给辻堂明来了一个锁喉技。
“喂喂，你说就说嘛，为什么要对我动手？”
辻堂明拍着奈央的手臂，表情有点扭曲。
“哈哈，年轻真好啊。”
医生看着小两口打情骂俏，笑了笑，向另一端的走廊走去。
————
叮咚！
电梯门开的声音。
门开的瞬间一道身影就快速从真一旁边窜过，吓了真祈一跳。
“唔，真是的！”
等真祈反应过来时，人已经不见了，只能气哼哼地磨着牙表示自己很生气。
这人一点礼貌都没有，哼！
刚刚那个人是？
真一觉得刚刚的人有点熟悉，回想了一下，酒井津子在游乐场门前介绍自己的画面涌入脑海。
那个人是酒井津子。
“欧尼酱，刚刚那个人有点可怜哦。”
真祈抱着真一的手臂，语气有点低落。
“嗯，确实可怜。”
你无法想象到底是怎样的伤害才能因为一点小小的刺激而作出那样的鞠躬礼，仿佛自身有着滔天的错误似的需要请求谁的原谅。
“欧尼酱，她好像也是我们学校的，而且那么可怜，那个，那个......”
真祈看着真一，口中‘我们可不可以帮帮她’却迟迟迸不出来，只能祈求似地望着真一。
真一明白真祈的意思，希望可以帮助市川静乃，但是在已造成既定伤害的事实面前，外在的帮助反而是次要的，关键是在于受伤的那个人愿不愿意将自己的手抬起来放在那个愿意帮助的人手里。
双向的行动才是有意义的。
而且真一并不是一个老好人，相反内心可能甚至有点冷漠，为什么你受伤了我就应该帮助你呢？
人与人的感受是不能互通的，你的痛苦与我无关。
对于真祈的祈求，真一只能以沉默回答。
就像‘另一个人’一样，看着对方的行为却自始至终都只是看着，脑中闪过令人讨厌的画面。
电梯门开了。
真一紧紧拉着真祈的手向这个游乐场最著名的景点——吸引无数年轻男女向往的圣地——‘世纪樱花’走去。
“好厉害啊，刚刚没有细看，现在看着这装饰和说不名字的医用设备，感觉好厉害。”
辻堂明看着宽大的房间，齐全的设施，高端的设备，发出没见过世面一样的啧啧赞叹声。
“真该说不愧是清水财团投资建立的游乐场嘛！”
“你安分一点啦。”
奈央给了辻堂明一个‘地狱葬送手刀’。
小明同学顿时像个鹌鹑一样安分起来。
刷！
这时门一下子被拉了开来。
酒井津子气喘吁吁地走进来，看向躺在床上的静乃。
“静乃她没事吧？”
闪现到静乃床边，看着静乃，急切地向辻堂明他们问道。
“医生说没身体什么事。”
小明同学将医生的话完整地转述了出来。
“太好了，没事，没事就好。”
津子表情略微发松了下来，握着静乃的手，看着静乃白皙的脸庞，眼眶中有氤氲在积聚。
————
“给我好好道歉啊，小畜生！”
“为那个女人好好赎罪吧！”
“双脚站定，脚尖分开，身体笔直，然后鞠躬，鞠躬啊，混蛋！”
“对，道歉！”
“赎罪！”
“道歉！”
“赎罪！”
“道歉！”
......
看不清男人的脸，只有那个恶狠狠，深入灵魂深处的声音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一遍又一遍的于脑海吟唱，仿佛恶魔的诅咒。
灵魂仿佛独立于肉体之外，她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的身体被随意摆弄着，日复一日。
“静乃，静乃！”
好像有谁在叫她？
“静乃！”
好像天使的声音。
“对不起！”
病床上，市川静乃猛地坐起，呼呼地喘着粗气，眼神惊恐。
“太好了，静乃，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知道嘛，太好了，太好了！”
酒井津子一下抱住静乃，语气中是说不出的担忧与庆幸。
“静乃，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和你走散了，
对不起，让你受伤了。
对不起，静乃。
“津酱。”
静乃感受到脸颊的湿润，头轻轻靠在津子身上。
谢谢你，津酱！
辻堂明和上杉奈央在一旁看着，相视一笑。
夕阳的光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为几人披上了一件美丽的晚霞之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