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查房——猪蹄

洛珏一揖，“林先生，我已经与辛谣说好，请她代班。”

林晚起身，走到她面前，“洛少史，这些日子，你让辛谣给你代班多次。你，有些懈怠。”

“林先生，我，确实有事。再者，辛谣也是少史，她做事，同样让您放心。若真因学生懈怠，误了正事，学生愿意领罚。比如，按明山院纪扣月例。”

林晚笑笑，“你当少史，哪里是为了月例？只是，我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

洛珏一时无话。

林晚看到李小妹站在自己的座位旁边，神情焦急，她又看看洛珏没有要解释的样子，心下了然，“逢君，你去吧。”

当晚，洛珏、李小妹照常复习功课。

林晚带着辛谣等四位少史进入月华轩，一间间敲门，传出不少动静。

李小妹把门开了个小缝，“逢君，干嘛呢这是？”

“查房。”洛珏将几支算筹摆放整齐。

“啥？书院也要查房？那我该做些什么？”

“把你的被子叠好。”

“不叠会怎样？”

“内务不整，违反院纪。”

李小妹一阵风似地冲进房间，手忙脚乱。

洛珏整理好二人摆在书案上的笔墨纸砚，缓缓起身，走到门边，插起门闩。

不一会儿，门外，辛谣敲门，“林先生查房。”

李小妹已经叠好被子、放好枕头，正在把自己的衣服往衣柜里塞。

洛珏朗声道，“劳烦稍候。”

李小妹忙活一阵，舒了一口气，站到洛珏身边，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洛珏点头，伸手开门。

林晚进来，在屏风前站定。辛谣拿着竹简和刀笔，向二人点头，李小妹向她招手。其余人进入房间查看。

林晚看着洛珏的书案，一人的书案，跪坐的席子、笔墨纸砚都是双份，心中感叹，果然是因为这个小朋友，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肯好好向逢君学。

众位少史回到林晚身边，示意无事。

林晚对洛、李二人道：“逢君、小妹，再过两日，便是学中大考。温习课业固然重要，但也注意休息，不要过度劳累。”

洛珏：“谢林先生关怀。”

李小妹：“知道啦，林先生！”

众人出门，顺便关起房门。

辛谣询问：“先生，轸室是否依旧是……”

“嗯。”

辛谣拿起刀笔在竹简上画了一笔，“我翻看之前两年的记录，逢君这里，一直都是甲。”

李小妹扒着门，耳朵贴着，听到这句，蹦蹦跳跳走向洛珏，“逢君，我们得甲了。这下放心了，且看明日，哪些倒霉居所得了丁。”

此时，林晚一行人已经出了月华轩。

林晚问：“辛谣，你住在轸室隔壁，觉得洛珏、李小妹二人如何？”

辛谣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逢君还是老样子。小妹嘛，她喜欢早上在院子里活动筋骨。”

“她们两人相处如何？”

“一直挺好。”辛谣用竹简点点下巴，眼中尽是懵懂，“哦，她们似乎吵过一次架。”

“吵架？洛珏她……？”林晚露出惊异的神情，“你们住在隔壁，没去劝劝？”

“舍友之间，哪能不拌两句嘴。林先生，无事的。她们那次即使吵了，也很快就平息了。这不处得挺好的嘛。而且，我感觉，自从小妹来了后，逢君和之前不一样了。”

日光轩，枫亭带着李慎、慕白、叶纯等人首先来到角室。众人检查完毕，欲离开时，衣柜中传来“啾啾”的声音。

枫亭问道：“洛瑾，何物？”

“枫先生，您听错了。”

枫亭眼睛示意，慕白、叶纯二人欲进入内间。

洛瑾拦住，“别，我自己去。”

当那只珍珠鸟放在洛瑾的书案上，李慎无奈，他自己却只管逗弄小家伙。“先生，这明山院中这么多动物，也不多这一只珍珠鸟，是不是？”

“院中生灵，都是登记在册。学子不能在居所私养动物。你若喜欢，可以和丁叔一起去照顾那些动物。”

“枫先生，别那么古板。什么都写进院纪，我们可都是少年，这也太压抑了吧。”

“每次查房，学子中人，赌钱喝酒、损坏公物、内务不整，都有。你们在外，可以说是少年天性。但是，这是明山院，是求学之地。如此放纵，此地与歌舞乐坊、茶馆酒肆有何区别？在这里，你只是一位学子，当然不可任性，要遵守院纪。就像洛氏家训，你妹妹做得很好。”

“是是是，我妹妹是学子楷模，她做得最好。”

枫亭道：“李慎，依你看，评级如何？”

“丁。”洛瑾叉腰，“浥尘，你也太狠了，这下我们都要受罚！”

枫亭拎起鸟笼，“这珍珠鸟，我带走了。”

第二日，洛珏、李小妹在思源学斋前，遇到李慎。

李小妹向他身后探头，“公子，还有一个人呢？”

“伯卿去帮丁叔打扫修身堂了。”

“哦？得丁啦？”

李慎点头。

“洛大犯什么事啦？”

李慎将昨日角室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就是这样。今日下学后，我也要去琼华阁做洒扫。”

“该！”李小妹挑眉，“洛大就是喜欢胡闹。”

洛珏一揖，“连累公子受罚，洛珏代兄长致歉。”

李慎摇摇头，“洛姑娘不必如此，作为舍友，我确实未尽督促之责，一起受罚也是应当。”

李小妹笑道：“逢君，洛都双公子一直如此。”

当日傍晚，蕙芷园亮起灯火。其中的竹轩是枫亭的办公之所，此处与的陈设与兰阁大体一致，他所坐书案之后，悬挂一幅石竹图。那只珍珠鸟连着笼子摆在他的书案旁边，他拿着笔杆逗弄鸟儿，“晚，这查一次房后，丁氏夫妇可以休息几天。”

林晚坐在右侧座位前。“这群少年，违反了院纪，打一顿也无用，照样淘气。早先是罚他们抄院纪，但次数多了，也是平白浪费了纸墨。倒不如让他们干活，做些实事。”

“明山院招收学子，条件之一，有所专长。自古奇才有怪癖。这乙未学子，难得一次招满五十六人，但也是最难教的一届，王公、世家、白丁均有。有些学子，比我们在明山院求学时，淘气多了。”

“师哥，你要不是被师父任命为男学副院，怕是更愿意当学子们的师兄，和他们打成一片吧？”

“知我者，师妹也。我还真想念当初还是明山学子的时候，同窗之间可以随意。不像今时，我明明比学生们大不了多少，却要摆出先生的样子，不适应。”

“你不适应，男学学子们可适应，他们在你面前倒不拘束。”

“我作为先生，不拘束不代表为所欲为。话说回来。若要是我当他们的师兄，一定不让他们胡闹。晚，你可记得，当初，我也是学子楷模。”

林晚给他一个你说谎不脸红的眼神，“你确定？”

“当然。”

林晚似笑非笑看着他。

“晚，给师哥留点面子。”枫亭摊手，“我确实胡闹了一次，不就是把几个同窗叫来自己的住处，嗑瓜子聊天，遍地是壳。聊得太激动，切磋武艺毁了书案。结果，师父没让修身堂的长史动手，他亲自打了我三十下戒尺。”

“该，那时师父刚刚接任明山院长，你作为首徒，不做表率，还带头胡闹，该罚！”

“挨了几下戒尺，没什么。就是那段日子，托又又的福，真让我……”

林晚掩口轻笑。

枫亭叹口气，“那时，张太医致仕后，坐镇百草堂。我的手，用了他的药，几天就好了。又又呢，那时还是个垂髫小儿。她见到我的手，给我的起个外号，叫‘红烧猪蹄’。恰巧当时，随园连着好几日都有这道菜。真是，一时之间，风靡全院。”

学中大考开始那日，思源学斋静谧无声。

洛珏早早写完试卷，端坐检查。

洛瑾第二写完，直接上交。

接着，李慎、公孙韵、辛谣、铁兰、幕白、叶纯等人依次交上试卷。

待距离考试结束还要半刻钟，还有寥寥几人，李小妹终于上交试卷，洛珏接着上交，二人一起出了思源学斋。

李小妹挽着洛珏，“逢君，今日考九数，居然都是你交过我的。是考题年年不变，还是你未卜先知？”

“都不是，是你触类旁通、举一反三。”

“这么夸我，不怕我上天呀！”

“等明日大考结束，随你。”

大考结束后第七日，半亩方塘边，李小妹靠着栏杆，“逢君，这次大考，一共考了四科，我得了一甲二乙一丙，没给你丢脸吧。”

“是不辜负你自己这一个月的辛苦。”

“这话不错，今天高兴，逢君，你就休息呗。”

“不了，我还得去琼华阁。”“哎呦，你有完没完。学中大考过后，你不帮我补课，我倒是见识了你之前在这过的什么日子了。上学你在思源学斋，下了学，你不在文心楼，就在琼华阁，要么就去蕙芷园。今日休沐，不应该蒙头大睡？或者去后山看看风景，去校场切磋武艺、踢蹴鞠、打捶丸，你，很少去。”

“之前给你补课，我让辛谣代班，现在，我得帮她。再说，最近明山院事务多，众位先生、长史、少史都有事情。我也有我的职责。”

“你总是有理，终于明白，你为何要给我钥匙。轸室对你来说，真像个客栈一般。”

此刻，蕙芷园的竹轩传来洛瑾的声音，“先生，我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洒扫，罚也罚了。您能否把珍珠鸟还给我？”

枫亭看看笼子里活蹦乱跳的小家伙，“伯卿，你若终日把它放在身边，岂不玩物丧志？”

“我分得开轻重，没有玩物丧志，这次学中大考，我通过了。我说过要把这只珍珠鸟养好伤放生，您就让我完成这个事情。俗话说，好人做到底。”

“那你就去做个好人。”

洛瑾提起鸟笼，“这只鸟儿在先生这里伙食不错，又长肥了，我这带去后山直接放了。”

他从蕙芷园出来，顺着墙根一直走，上了青石台阶，穿过层层树木，到了后山。他隔着鸟笼道，“小家伙，我把你从鹅将军那里救下来。以后注意点，别瞎飞，别去惹他。还有，我把肉都给你吃，自己都饿瘦了，还差点被浥尘赶出来打地铺。另外，洛都双公子都因为你受罚，感动不？”

他打开鸟笼，珍珠鸟拍拍翅膀，站到他手臂上。

洛瑾抬起手臂，“小家伙！知道你舍不得我，但院纪在此。要不你也争取拿个明山院籍。”

他手臂一抬，珍珠鸟飞走……

午膳后，洛珏、李小妹走在长廊上。李小妹摸摸肚子，“通过大考，心里石头落了地，吃饭都更香了。逢君，那我表现这么好，你夸我一句呗。”

“不错！”

洛珏说“不”的时候，李小妹一个激灵，当“不错”二字说完，她展颜一笑。“哎哟，吓死我了！”她围着洛珏身边蹦蹦跳跳，“我好怕你又说‘不行、不可、不能、不许、不用’！”

李小妹说“不行”时，在逢君正面；说“不可”时，溜到她左侧；说“不能”时，移到她背后；说“不许”时，滑到她右侧；说“不用”时，跨到她正面，往后挑了一步，再转一个圈。

李小妹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在洛珏眼里，她的脖子随着李小妹的身影左右转动，李小妹像一只上下翻飞的花蝴蝶。

洛珏忍不住，轻轻一笑。

“逢君，你笑了！”李小妹蹭到她身边。

洛珏恢复嘴角一抹微笑的模样，“我一直在笑呀。”

李小妹摇摇头，“不一样！”她突然伸手点了一下洛珏的脸颊。

洛珏一愣，立刻躲开，抬起右手遮住自己的右脸，左手握拳。

李小妹又向她走近一步，“逢君，既然笑，就要真笑。”她抱臂，“还有，你呢？少说不不不不不，多说说好、行、可以、能呗。”

“行呀。”洛珏松开紧握的左拳，放下右手，双手交叠，认真地说，“再过两个月，学末大考。你可以按部就班上学，能适当休息，许你和小白鹿玩，以你的聪慧，一定通过。”

李小妹表情变化，欲反驳，却无话可说，忍了半天，才蹦出来一句，“真是的，你就不能让我开心会！”

二人继续走，李小妹挽着她的胳膊，“逢君，学末大考，你继续帮我。”

“这明山院考核，不张榜排名，不用争个高低，通过便可。你只是晚来两个月，之后不必如此辛苦。你对于课业的领会，倒和兄长一样。”

“谁和他一样。洛大上学玩，下学闹。偏偏挑不出错处，这次大考还三甲一乙。逢君，你那么勤奋，我都为你抱不平。”

“慎言。”

“你说慎言就慎言？可我不想和他一样，你接着教我，我很听话的。”

洛珏摇摇头，“我不想英年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