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不止四两,他也没有千斤
“嘿,谷雨,饿坏了吧?瞧爸爸给你带了什么!”
这个可以把白大褂穿成定制风衣的男神,就连怀抱纸袋的动作都帅到不行。
看一眼袋子上的商标就知道啦,是咖啡!
“老爸!搞错没有,你居然请我喝咖啡?你把老妈的话当耳旁风啊?你忘了老妈说,中学生喝咖啡会影响神经系统正常发育?”
说话间,我已急不可耐地上前接过那个高大上的纸袋子。
迫不及待打开纸袋,里面的内容还挺惊喜,除了两杯咖啡,还有一块新鲜的蛋糕和一个6寸的比萨,是至尊蘑菇鳕鱼比萨!
“哦,老爸,咱们应该点上蜡烛,来一次格调高雅的烛光晚餐!”
说完才注意到老爸正盯着我的衣服看。
天哪,光顾着陶醉于纸袋子里的霸气美食,居然忘了脱下这条奇奇怪怪的裙子——雪映草留下的青白色长裙!
老爸的表情由诧异变得激动,由激动变得生气。我火速放下纸袋,在他的注视下以最快的速度脱下长裙,嘴巴里念念有词:“演出服,呵呵,学校发的演出服,这不新年近了吗?每个班都得出节目……”
胡编乱造的理由没有消除老爸眼神中的怪异,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把长裙脱下,表情越来越纠结,最后几乎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谷……谷雨……你在做什么?什么演出服?”
“啊?”我随手把长裙搭在沙发椅背上,叉着腰故作轻松地说,“老爸,我知道我不适合穿长裙,脱了,已经脱了,吓着你了吧?可演出服就那样,没得选……”
他好像根本听不明白,皱着眉头像哭又像笑地问:“谷雨,你究竟在做什么?哪儿有什么长裙?”
“嗯?”我把长裙从沙发上拎起来,双手托着展示给他看,“这个,这个。”
“手上托着一把空气,竟然说是演出服。”老爸变得紧张起来,凑上来俯身蹭我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
这么说,老爸看不见长裙,长裙会隐身?可我怎么能看到?
“你怎么穿我的内衣?你是个女孩子,老爸是个中年男人,你居然穿我的内衣!你老妈要是看见了,又得念叨着去小河坝的精神病院了……”老爸很少这么啰唆。
我这才低下头看自己的衣服。
呀!放学后回到房间做篮球操的时候,一股脑儿把外套和毛衣都脱了,只剩下一件内衣,尴尬的是,这件内衣……这件内衣是老爸的!
低调又高贵的水灰色,莫代尔,立领。虽然下摆宽松,袖管很长,但我就是中意它大气老实又不失内涵的款式。要是在腰际束一条黑色的小皮带,脖子里打一圈黑色的围脖,下身配条紧身水墨牛仔裤,绝对是高大上的国际范儿时装啊!
能够将老爸的内衣穿出时装范儿,也是我谷雨的水平啦!
“呵呵,老爸,别生气,你应该感到自豪啊,为你的内衣这么受你女儿的欢迎而自豪,为你女儿对衣服毫不挑剔而自豪……哈哈,你浑身都是自豪的理由!”我竭力赔笑着说。
我心里当然明白,女儿偷偷穿老爸的内衣,实在是一件令人脸红的事情啊。要是老妈知道了,真的会被气疯。老妈会说,你这次偷穿老爸的内衣,下次是不是连老爸的内裤都不放过?呜呜呜,那我颜面何在?
不等老爸有所反应,我火速钻回房里换衣服。
烛光晚餐当然只是个美丽的梦想,有咖啡和比萨,已经让我兴奋到尖叫了。不过在享受美食的时候,我心里并不轻松,因为惦记着外公呢。
那个头发花白,鼻头圆圆,笑起来震天响的,喜欢我喜欢到发疯的老男孩,前阵子因为突发脑溢血住院,一度昏迷,好不容易醒来,却是半身瘫痪。唉……
但愿他快点儿好起来。他还有许多承诺没有兑现,比如带我去夏天的野小河钓黄鳝,去秋天的橘园摘橘子,去看一场露天电影,去江边吃一顿正宗的全鱼宴……
真想立刻到他身边去,安慰他,鼓励他,可我被功课纠缠着,脱不了身。
老妈倒好,干脆请了假在上海陪外公,说要好多天才回来。这么说,妇产科没她绝对没问题,外公没她就不行。
我发现自己变得心事重重了。外公的病,老妈的不理解,还有雪映草留下的长裙,麻花一样在我心里拧来拧去。
青白色的长裙,青莲一般优雅别致的长裙,雪映草说,我穿上它会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特别的感觉。可是那个黄昏太匆忙,根本没体会到什么特别的感觉。
于是我挑了个相对轻松的夜晚,完成了作业,关上门,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站在镜子面前,重新把那袭青白色的长裙穿上。
它太轻太轻,也许扯下云朵做成的衣裳,就是这个分量;它太薄太薄,蝉翼都比不上它的透明;它太美太美,顶级时装设计师都不可能有这样的灵感。
雪舞纪,那是一个怎样奇妙的世界,能将裙子做得如此精致唯美。
郑重其事地,怀着好奇和神圣的期待,穿上它,抬眼看镜子里的自己,却是如此陌生,仿佛换了个人。为什么同样的长裙穿在我身上和穿在雪映草身上,完全是两回事!
她穿着它,像一朵新鲜的青莲,清新脱俗,优雅美好;可是镜子里的谷雨长裙裹身,怎么看都像是古装戏里打杂的丫鬟。
深深地吸气,慢慢地呼气,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一些。是什么样的前所未有的特别的感觉呢?闭上眼睛,仔细地体会。
来了,来了,感觉来了。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奇怪,就是别扭,就是不舒服。
把裙子脱下来揉成团,塞进衣柜最里边的角落。
“什么嘛,这根本不是我的风格!”我朝着衣柜做了个鬼脸,抓起深咖色的棉袄和深蓝色的牛仔裤,麻利地穿上。
心还是跳得七上八下。雪映草,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你?真的是我命定的亲姐姐吗?为何这条绝世美妙的裙子我看得到,老爸看不到?
你真的是仙女姐姐啊!
你也是个骗子姐姐吗?什么前所未有的特别的感觉?我丝毫体会不到。
这么想着,有点盼望能够再次遇见她了。
这几天语文老师有点变态,居然从小学老师那儿学来俗招,要同桌互相背诵课文,而且时间规定得很死,如果两人中有一人在规定时间内背不下来,名字就得双双登上批评栏。
这下时光更有理由折磨我了,午饭后刚回教室他就缠着我不放。
“谷雨,背书!”听口气,这哪儿是我同桌,分明是我爷爷啊!
我甩甩斜刘海,满不在乎地说:“吃饱了背书会引起消化不良,得了胃病你负责啊?”
“那要等几分钟呢?”
“几分钟哪够?起码半个小时。”我边说边用眼睛找澳澳。说好了一起去练习投篮,他有个高大上的斯伯丁篮球,拿在手上感觉就是不一样。
哈,这家伙动作还挺麻利,已经抱着篮球在门口朝我招手了。
“你今天一定要把这篇背下来,疙疙瘩瘩是不能让你过关的,得滚瓜烂熟……”
我扭头瞟一眼时光。这个自命不凡的副班长,这会儿正扶着黑框眼镜架把方脸拉成了长脸,镜片后面的两只小眼睛哟,仿佛要射出千丝万缕将我捆绑在课桌上。
“哈哈,没问题,”我态度很端正,“今天肯定背熟。放心吧,我是不会让你跟着我上批评栏的!”
完了朝他眨巴两下眼睛,脚下打滑溜出座位。
“去哪儿?”他在后面追问。
我从后脑勺那儿伸出一根笔直的手指。1号啊!
溜出教室就自由啦!我和澳澳一起冲向篮球场。
这次我想练习三步投篮。不过我总觉得澳澳的指导有些问题,他太强调运球和上篮动作的规范,忽略了速度和情绪。
练习了一会儿,我们因为这个问题争执起来。
“打篮球不是跳舞,用不着太讲究动作,速度和激情才是最重要的!”
“动作练习得炉火纯青,再谈速度和激情好不好?”
“有了速度和激情,还怕上不了篮?”
“光有速度和激情,没有技巧哪能轻易突围上篮,命中篮筐?”
我们越争越凶,瞪大眼睛对峙着,像两只互不服气的小兽。
这个大块头澳澳,什么都依我,什么都站在我这边,偏偏在篮球场上不依不饶,固执己见。我看他是中了篮球的毒,遇到篮球就六亲不认!
越想越气愤,胸膛起伏着,嘴巴吐出大口大口的热气,任冷风吹乱刘海,拳头捏起来,有了打架的冲动。
难道不是吗?既然嘴巴无法使意见统一,那就用武力征服。没错,澳澳人高马大,看起来三个这样的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但那又怎样,只要注意方法,四两都能够拨千斤,何况我不止四两,他也没有千斤。
这么想着,心就变得狂妄了。身体里有一股旋风即将呼啸而出,它将带动我整个身体,让我化成一股旋风,将澳澳扑倒,让他不得不服。
就在旋风即将刮起的瞬间,忽然而至的一道光芒灼痛了我的眼睛。闭了闭眼,缓缓睁开,顺着那道光芒望去,左前方,篮球场边缘,竟是一抹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