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美好,从花开始
Why Flowers?
所有美好,从花开始
与花为伴的最大乐趣之一,就是它让你睁开双眼感受周围的一切美好事物。
它们早已存在,无须你去购买、灌溉或修剪,便会自我绽放,而你,开始留意到它们。就像刚学的新单词一样,如nadir(天底)、akimbo(叉腰),你会发现它们几乎随处可见,像变魔术一般。
如果你能想到自家门前的花,那便打开了通往外部世界的那道门。此时,花就像一个过滤器,它能筛除掉一切杂物,让你专心致志于周遭的自然世界,甚至自然界以外的点点滴滴。原本注定要被当作垃圾丢掉的生锈旧桶,完美变身成悬挂在篱笆上的花盆,从中盛开了茉莉花,每当夜深人静,都会让你忍不住想摘几朵。
有作者说,写作最意外的收获之一,便是发现自己已然成为一名更好的读者。而我想说,与花为伴有助于更好地观察自然世界。当你被生活中的重复与平凡所烦扰之时,那些能让你专注于美好与趣味的一切事物,都值得庆贺,甚至值得敬畏。
因此,如果你跟我一样,脑海里总有一个简单粗暴且十分恼人的声音叫嚣着:“不要摆弄花了,去做点正经事吧。”那么,不必理会,只管继续拔那玫瑰枝条上的刺儿,你要知道,你正在做一件美好的事,因为它可以使你身边的一切在寻常的日子里依然充满意义、变得美好,帮你找到庆贺的理由。
你大可不必像康斯坦丝·斯普赖(Constance Spry)说的那样成为一名训练有素、精通诸如蔷薇插花之类的花艺师,我自然也不属于这类人。我玩花弄草的初衷,仅仅只是因为我爱观其美、触其枝、闻其香。如痴如醉的我,欲将其融入我生活的一部分,使其填满我的房间,装饰我的世界,来庆祝我生活中的大事件和小美好。由于身边没有一个能专门帮我实现梦想的花艺师,于是,我便自学成才,做起了专职花艺师。告诉你吧,我还不曾遇到过哪家花园主人双手交叉、一脸严肃地对我说:“希克森太太,放过你手里的大丽花吧,你压根儿就不是这块料。”同样,你也不必为了做一顿家庭美餐而将自己变成一名厨艺精湛的厨师,对于任何热爱花草的人来说,园艺世界的大门只会为其大敞而开。
我会在后面介绍几款个人比较喜爱的插花风格:几分粗犷、拒绝对称、天马行空、不同凡响。记住,美好的东西并不一定非要复杂,简单的搭配照样效果惊人。比如,你刚从商场买回四束雏菊,只需拆掉塑料包装,将花束捆扎起来,插入旧陶瓷瓶,也是一件乐趣无穷的事。或者,在床头摆放一小瓶栀子花,清香四溢,高雅至极。好吧,这些是后话了。
把生活过成了想要的样子
喜欢做梦的人都知道,往往期望越高,现实越令人失望。我们目前居住在新南威尔士州西北部狭长山谷里的一块山核桃农场,此地与世隔绝。在搬来这里之前,我可是遭遇了人生的低谷。原本我是一名城里的记者,后来与一个农夫坠入爱河,我便随他搬到了偏西的一个乡间小镇上,并打算定居于此。在那里,我们买了一处“宽敞又漂亮”的房子,房子由挡风墙板建成,几乎快要废弃。我想着,稍加修葺,便可以使我们一家从此过上幸福的日子。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够穿上亚麻白裙,萦绕在幸福与美好之中,孩子们在一旁玩弄着木制玩具,干净无邪的脸上写满快乐。而现实是另外一番景象:房屋修葺是一项如此庞大的工程,不仅劳民伤财,远超预算,还使我们精神上备受煎熬。为此,我与丈夫总是争吵。有一天,女儿的幼儿园老师把我叫去,问我家里边是否遇上了困难。那项耗时费力的工程总算完工,但它几乎要了我们的老命。而且,对于我这个已经习惯了城里生活的人来说,这些糟糕的经历与我想象中的美好乡村生活已经相去甚远。谁曾料到,“抵押贷款”与“康复治疗”这几个字会在一个人向往田园牧歌时乍然惊现呢?
在装修房子的整个过程中,我们会去一个山谷。在那里,我们开辟了一小块山核桃园,每到周末,我们便去山上的简陋小屋里住上两日,然后再回到“梦想中”的房子里。我根本不想离开山谷,但不得不离开,因为对我们来说有这个必要。毕竟,我们还要回去完成剩下的定制细木工活。那不正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吗?可渐渐地,一个念头开始生根发芽,它告诉我们其实可以留下来,其实生活可以更加简单。
于是,我们选择留下来。我们把修好的大房子挂在中介市场上,将所有的物品打包成胶囊状,大包小包地拎到山里的小屋去,尽管小屋简陋不堪,铝合金窗也急需油漆一番。最终,我还是放弃了那些幻想中能使我快乐的东西,取而代之选择了眼前已经让我倍感幸福的一点一滴。
起初,我只想在小山谷里缓解一下生活的压力,无论是经济上还是精神上,但让我意外的是,我居然在这里找到了无比的快乐。即使在最平常的日子里,在我将洗好的衣物晾晒在空中的绳杆上时,听到远处传来的鹦鹉鸣叫时,发现自己只是偌大草地上的一只小蚂蚁时,我都能感受到一阵阵的喜悦涌上心头,就像沙滩上突如其来的一层层浪花,使我内心雀跃,惊喜无比。黄色的、紫色的野草在高高的枯木丛中开出花来,让我心花怒放,庄严伟岸的桉树,也使我为之一震。
情绪好转以后,我便开始将目光放到更远,而不总是关注眼前、关注自身。我开始留意以往不曾关注过的事物,那些正在生长着的事物,如路边浅绿色的桉树叶、紫色的虞美人,还有黑莓,以及摇摇晃晃的野茴香。
我开始将野花采摘回家,用它们装饰我单调的房间,给烟黄的墙壁带来一丝生机,我还把桉树枝条挂在淋浴的喷头上。从此以后,我便迷上了园艺,如果丢几颗大波斯菊种子在土里也能称得上是园艺的话。当然,你也可以做到,不久之后,种子会变成挺拔的花朵,它们白的、粉的,在橱窗外迎风摇曳。这让我备受鼓舞,因为花很少的钱,挖一个洞,撒上种子,然后,你瞧,美好就在身边。
在我们家与山核桃园之间有一块牧场,牧场的四周是茂密的草丛,草丛间开满了野花,我的孩子们——黛西、哈里特和汤姆在那里嬉戏玩耍。
这些小淘气们,它们晚上睡在厨房边的无花果树上,白天就会设法偷偷溜进屋里来。
厨房里,孩子们光着脚丫在泰迪熊向日葵底下吃着上午茶点,我很好奇为什么他们的脚板不怕被扎疼。
阳光透过窗户倾泻进厨房,香鸢尾和藤条在阳光里恣意生长。
我的丈夫埃德手里抱着一捆他自己种的棉花枝,准备大丰收啦!
孩子们一起去山顶远眺,在那里能俯瞰山核桃园全景。
厨房里的茴香花像烟火一样绚烂盛开。
我和孩子们,还有我心爱的纽芬兰犬,我们叫它“土豆条”,去邮箱看看邮递员这个礼拜给我们送来了什么好玩意儿。
我那原本用吸尘器分分钟就能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小房子,现在四处都充满着大自然的美,朴素、舒适又好看。身边一切生长着的事物都可以拿来制作成一幅幅生动的小图景,例如:从洗衣池上方架子上垂下来的枯藤可以临时构成一幅静态图画,抑或收集各式各样的桉树枝叶插在花瓶里,一排排地摆在厨房的餐桌上,也是一处风景。厨房里那些塞满瓶子的花花草草,正是外部宏观世界的一个缩影,与其说是有意栽花,不如说是无心插柳。不知不觉,我已经开始与周围的环境建立起一种稳固且深入的联系。
不知为何,这里渐渐开始有了家的味道。此刻,即使已经正式搬来三年之久,我依然时常感叹自己的幸运。置身在这风景如画的乡间,日常琐事再也扼杀不了那简单的快乐。
这就是我爱花的理由,或者广义来说,我爱一切生长着的事物。
它们无处不在。例如,我发现,在离地面至少十五米的高空,一棵大桉树上,树枝和主干交叉的角落里,有一盆仙人掌。在镇上肉店旁的一条小巷子里,一丛茂盛的旱金莲在那里快乐地生长着。肉店店主告诉我可以随意采摘,于是,我用它们的花叶制作成旱金莲黄油,并给店主送去一小块圆圆的还夹杂着绿点的黄油,以示谢意。至于他到底吃了没有,我就无从得知了。我有个居住在城里的朋友,她把一年生植物种在手推车里,并每天早晨把车推到阳台边,去吸取阳光和雨露。
除了我们刻意栽种的以外,还有许许多多是野生的,大自然的世界可真是丰富多彩!
挪威作家卡尔·奥韦·克瑙斯高(Karl Ove Knausgård)在其《秋天》一书中,用非常美丽的语言对这种力量进行了描述,讲述他如何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那棵自己笨手笨脚修剪出来的苹果树。
“我能想到的只有‘残花败柳’几个字。好在树枝已经重新长了出来,覆盖着密密麻麻的叶子,树上也挂满了果子。在花园里的这段劳动时光告诉我,没有道理去为任何事情而感到焦虑担忧或保持谨小慎微。生命是如此之强大,有时,它像瀑布一样来势汹汹,始料未及却又活力四射;可有时,它又令人感到无比恐惧,因为我们本身也是鲜活的生命,只不过生活在一个百般束缚的环境之中,这使我们对未知、野蛮和混乱的事物充满着恐惧感;可当你面朝阳光舒展自己,又总能感受到生命是如此之美好,你不仅仅停留在视觉上,而是开始领悟生命的本质。泥土里的甲壳虫到处乱窜,蚯蚓四处蠕动,充斥着腐烂与黑暗的气息。花茎水分充足,花瓣清香四溢。这里的天气,时而寒冷刺骨,时而温暖潮湿,有时候阳光普照,有时候雨水润物。空气紧贴着皮肤,习惯了室内环境的我,感觉自己被包裹起来,安心舒适,仿佛生活就在此处。”
对,生活就在此处,这便是花对我的意义。这也是为什么我眼里的花应该生长在野外,长满荆棘,又芳香四溢;我希望花告诉我,它们是如何从腐烂黑暗的泥土里冒出来,又如何在严酷炽热的光照下茁壮成长。我要它们的叶子窸窸窣窣地飘落到我家地板上来。而那些被修剪得堪称完美、无刺无味的温室花朵,不过是些天外飞来之物,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我对它们也毫无兴致可言。我爱的花,我要它们扑面而来,绵延不绝且朝气蓬勃,狂妄凌乱又十分坚定。于我而言,这便是生命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