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玉鼎州手谈定局
南晏内有一州与其他各州有所不同，因为它是根据地形样貌命名的，此州名为玉鼎，《南晏统舆图》上呈一鼎状，属清平。
清平王杨行密，异姓王之一，以异姓封王者历来少有，也足以见其功绩之盛，恐怕仅次于淮牧王李青。
清平王府成邸于玉鼎州阳城最繁华的街道，人来人往，商贾云集，热闹非凡。贩夫走卒，络绎不绝，时时可以听到各种商品的叫卖声，隐约还能听到缓缓而行的马车里的谈笑风生。
一些衣着朴素的文人书生，拿着自己的穷酸文章，行色匆匆地来往于各个楼宇之间，希望能得到一些赏识或者赏钱。
清平王府正殿之中，衣着华贵的两个中年男子手持香茗，面前一张棋盘，观其棋子，已经对弈许久。这黑白二子看似平平无奇，但是兴许是因为执棋者尊贵之姿，每一次落子看起来都苍劲有力，如一石入水，激起千层涟漪。
二人沉默不语，只顾下棋，屋子内除了落子的声音，安静得似乎已成实质，凝结成墙，拒人于屋外，弥漫的淡淡茶香也如受此影响一般，越闻越窒息。
许久之后，一人方才缓缓开口：
“你确定要这么做？”
另外一人闻言手中动作不留痕迹地一顿，随后一子落定，轻声笑道：
“白浩庭北离千里南下，直指苏剑阁，幸好东元和西胜的人将其劝阻，这才没有酿成大祸。但是躲过了此劫，且不谈浮休海如何，哪怕北离收手了，一定还有其他人会出手，此为死局一。”
“若是苏剑阁一直安分地待在南晏之内，自有人保他，此局得解。但是他此行目的你也知道，到明德慈院历练之际，他定然会加入其中，届时一旦离开南晏便是死局二。”
先前说话那人眉头紧皱，思索片刻后有些犹豫地开口说道：
“但是以苏剑阁的身份，慈院里的几位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身陷死局，定会有高手相护，这就意味着出现了一个变数，大可......”
“家国大事，岂敢搏一个变数？”
然而还不待其说完，杨行密便打断了他的话。
面前之人沉默不语，许久后方才重重呼出一口气，闭眼叹道：
“若是事成，便是不死不休了。”
杨行密捻着黑棋的手再次顿在空中，然后缓缓将其放回棋笥内，淡淡一笑：
“不说这些了。”
他站起身走到书案边，从上面抽出两本书来。一本白色书衣，略微厚一些，另外一本书衣为靛青之色，要显得薄一些。
“这本白色的，是上官昭容撰写的《天下策》，是我前几日命人去紫陌州弄来的，应是最新的。另外这一本嘛，是第五良胤所著的《武卷》，至于是不是最新的一卷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与上一卷相比，确实有所变化。”
“哦？”
男子也是来了兴趣，将手中白子放下。
杨行密别有深意地道：
“不过变化倒是不大，前五人都未曾变动，从第六人左青开始皆下一人，而这新晋的武卷第六人嘛，要不齐大人你猜猜看？”
齐广山眉头紧锁，苦苦思虑半天，要说武卷上的名次有变动倒也正常，但基本都是那十人之间的变动，已经好多年未曾冒出新笋了，究竟是何人......
就在齐广山想要放弃的时候，他看到杨行密那一脸玩味的表情，突然一个不确定的想法从心底冒了出来。
“难道是......符江？”
杨行密哈哈一笑，给予肯定地点了点头：
“看来这位前东元的太书监令兼卫将军的本事倒是不小，也算是给了朝堂上那几位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老东西们当头一棒。虽然一个人的武功再高，在千军万马，家国大事面前的确翻不起什么大浪，但是他所带来的影响却是没办法忽视的，那些残余的东元小崽子们看到这个消息，怕是要心神大振。一些原本蠢蠢欲动却又摇摆不定的人，怕也会下定决心啊。”
“按那些江湖人士的说法，他不过小悟真的实力而已，如何能有资格占据这一席之地呢？”
齐广山有些不解地问道。
“所以这才是他真正了不得的地方，我本以为他与西胜那人是耍嘴皮子劝走的白浩庭，你且看那《天下策》十一月廿五所录之事。”
齐广山闻言快速翻开《天下策》，随后找到了十一月廿五的那一部分。
顺元九年，十一月廿五。
晏离原上符江寸藏青联手一战武卷第五人白浩庭。
交手百招，不敌，寸藏青无再战之力。
符江拳意高出天外，震散云海。
一拳云聚。
白浩庭一刀饮马渡秋水，平分秋色。
“以小悟真之姿能与白浩庭的饮马渡秋水平分秋色？若是他跻身浩然一气境，岂不是还要压过白浩庭一筹？”齐广山不禁骇然。
“倒也不尽如此。”杨行密摇了摇头，说道，“符江那一拳云聚，已经是浩然气加身了，也就是说，他其实已经触及了浩然一气境的门槛，你可知他那高出天外的神意除了拳意还有什么？”
“什么？”
“国运！”
杨行密将这两个字咬的很重，缓缓说道。
齐广山闻言大惊失色，刚刚端起茶盏的手猛然一颤，茶盏落地，应声碎裂。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可是东元不是早就已经被灭了吗？”
“我也是感到不可思议，但这是宫里那位亲口所说，灭国易，断国运难。东元那些人看来也并非都是酒囊饭袋，恐怕连符江自己也不知道，东元的国运早就已经有大半都以瞒天过海之力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杨行密冷哼一声。
“齐大人，这事儿咱们不用管，宫里那位自有他的打算，你去把先前所说之事安排妥当即可。”
齐广山点了点头，作揖行礼后便离开了清平王府。
与此同时。
南晏，凤羽州。
“对了，秦大哥。你前些年走南闯北的，可了解这浮休海的凶险之处到底在哪里吗？”马车内传来苏剑阁的声音。
秦平一边驾着马车，一边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说道：“这个我也只是略知一二，浮休海，无物累，无人非，无鬼责，其生若浮，其死若休。那里面的环境很复杂，变化无常，天灾频发，一年到头风平浪静的日子不会超过一手之数。能活着回来的人大部分都是运气好，没有撞见什么鬼天气，至于里面具体是什么样子，我也不清楚。”
“可曾有武卷上的高手进去过？”
“这个嘛，据我所知，应该是没有的，不过就算有，这区区天灾估计也是奈何不了他们的。武卷上的十大高手有着开山辟海之能，甚至还有御剑过山川大江的剑仙，已非人力所能及。”秦平回答道。
苏剑阁嗯了一声，不再说话。秦平却隐约能从颤抖的声音中感受到苏剑阁内心的激荡，他嘿嘿一笑，平山破浪，御剑而行，谁又不想做这样的高手呢？
“不对不对！武卷第三人胥征就曾经进过浮休海内。当时他在武卷上还只是第六，在其中呆了一年有余后他不仅安然无恙地离开，并且实力还有了提升，直接战胜了武卷第三人取而代之。”
一道悦耳且充满活力的声音自马车内传了出来。
苏剑阁看着坐在边上的年纪略小于自己的女孩，有些奇怪地问道：
“你是从何得知的？”
本就长相有些可爱的许清清笑了笑，露出了两颗虎牙，显得更加可爱。她歪着脑袋说道：
“我听家里的长辈提过此事。不过胥征在此之前实力便早已不只武卷第六人，虽然在浮休海内确实有所精进，但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大。只是那时新武卷未曾出来，更何况他也许久未与人交手，所以这些年来许多人误以为浮休海内有着天材地宝或者灵丹妙药能够令人修为暴涨，纷纷涌入其中，不知多少人因此葬送性命。你这次前去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吧？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
许清清曾经也是明德慈院的学生，与苏剑阁同为大夫子王子安座下，但是并不知道他是院长之子，小时候没少被苏剑阁抢鸡腿吃。只是这丫头一直呆在院里太无聊，后来就提出要离开，此后几年苏剑阁便未曾见过她，这让苏剑阁觉得许清清身份不一般。明德慈院弟子想要离开只有两种方法，一是历练归来者可以自由离去，二是未经历练者，修满六年可选择是否离去，而许清清从来没有出过慈院，但是仅四年不到的时间便离开，既然能让苏子静破格放人，背后撑腰的人肯定不同寻常。
苏剑阁微微一笑。
“没错，你说对了，我就是为了天材地宝，你呢？你怎么会到这凤羽州来？还有为什么要跟着我去浮休海？”
许清清嘿嘿一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得意地说道：“秘密！”
苏剑阁闻言拍了一下许清清的脑袋，也没有刨根究底的习惯。她愿意跟着就跟着吧，反正她的身份也不一般，自己估摸着也用不着瞎操心。至于许清清去浮休海的目的是什么，自己也管不着，最多到时候能帮上忙就帮一帮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