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可想不可说 六
三人到了九曲溪下游魔林前，孙意涵已经站在林外。
远远望去，林海之畔，一束银光，恍若隔世仙人。
庄淼葳蕤啧啧称赞。梁聪心中赞许，不动声色。
意涵转身看三人，视线在庄淼身上停留了一下，又面无表情转了回去。
庄淼当即就不服了：“这小丫头，架子还不小，我们不算她的师，也算她的长。这一副高高在上，给谁看呢？”
葳蕤捏了庄淼的袖子，庄淼不再做声。
梁聪走向前去，到意涵身边说道：“谢孙姑娘。”
意涵微微侧身，微微点头。
梁聪看着庄淼，暗示她给意涵道谢。毕竟是意涵守住山风屏障，她才能死里逃生。
庄淼歪歪斜斜走过来：“多谢。”
意涵顿了顿，没回头，直接走进了林子。
梁聪跟着进去，庄淼和葳蕤，也提高了警惕，一步步试探着，跟了上去。
脚底下高低不平，庄淼走起来踉踉跄跄，但是梁聪和意涵，却仍旧能稳稳当当地走路。
泥土和石缝之间，有浓淡不一的魔气升起。和红绫的颜色很像。
“魔气渗漏出来的地方，说明地表有了裂缝，一般都是树根稀疏的地方，需要我们来补。漏出来的气，需要净化。”意涵说道。
葳蕤问：“岐山林海，一般都是用礼乐净化的，听说这里的魔不一样，要用什么净化呢？”
意涵回答：“这里下面，是欲魔，礼乐教化不动，用历代骚人诗词，可以净化。”
“礼乐平和七情，诗词平和六欲，有点道理。”庄淼自言自语，可她有自知之明，自己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除了一些烂大街的诗词，她知道那么一两句，其他的诗词，从未留意过。
梁聪的的确确是个风雅人，没事还会手抄诗词。庄淼闲来无事，还去卖过梁聪的字画，出价奇高，但是还是有人买。
庄淼凑到梁聪身边，低声祈求：“梁，师兄啊，你有带以前抄过的诗词吗？借我两张。”
梁聪停住，庄淼惯性大，往前冲了一下，见梁聪停住，急忙刹车。
梁聪手指眉心，拉出一长串文字，滑到庄淼袖子上。
“拼置决。”梁聪轻轻拍了拍庄淼的袖子，超前走去。
拼置决是梁聪从北方学来的决。将所有的文字都储藏一个意念库当中，唤醒意念库，拼置决就可以随机拼置出文章。
梁聪闲来无事，抄写了众诗词人的经典作品，做了一个意念库，没想到还有正经用场。
庄淼的外套，十分宽松，袖子宽大，大致可以容下半片词。
但是庄淼还是觉得不方便，直接将带诗词的袖子脱了下来，端着往前走。遇到泄露的魔气，就将那团魔气捂在袖子下面，一字一句，轻轻念完一首诗词。
梁聪和意涵遇到的魔气，大多都在他们恶二人低沉的声线中渐渐淡去。葳蕤遇到的魔气，顶多挣扎一阵，也就缓缓消逝了。
只有庄淼遇到的魔气，总会凝成一个个细小的石粒，然后逐一炸裂。究其根本，是她念诗词没有共情。魔气不像是被感化，却更像是被烦死的。
意涵看庄淼的样子，像是嫌弃，也像是无奈。
四人各自净化魔气，为了安全，约定每个人都要在另外三人的视野之内，都不走远。
忽然一声巨响，四人中间的一颗树，陷进了地下，留下一个大坑。
坑中升腾出猩红色的魔气。
梁聪和葳蕤都从眉心点出长剑，在空中滑动，剑影编织出罗网，罩在坑上面。
魔气很快就填充了罗网，颜色越来越深。
落网已经开始局部鼓起气泡。
庄淼凝神聚念，点出红绫，盘旋在落网上头。
忽然，落网被撑破，一股浓烟冲出来。
葳蕤和梁聪急忙念诗词，一缕一缕净化。
这波魔气来势汹汹，哪里净化得及，庄淼当即令红绫吸收魔气，在红绫内部丝线之间消磨。
运转红绫的时候，双目殷红，旁人说什么，她都听不到。这样子，着实吓到了孙意涵。
红绫好像贪得无厌的样子，一直吸收魔气，逐渐想坑洞里下沉。
庄淼努力用念力拉红绫，但是下面好像有千千万万个手，在拉着红绫。
庄淼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银光，意念转移了注意力。
就在这一瞬间，红绫被扯进了坑洞中。
庄淼见状，二话不说，跟着红绫的尾巴，纵身跳进了坑中。浓烟当即淹没了庄淼。
梁聪从五步之外冲来，奋力一抓，落了空，跌在坑旁边。
孙意涵离得进一些，见庄淼跳进去，伸手就拦，只把庄淼本就脱了一半的外套脱掉，庄淼还是掉了进去。
梁聪还没站起身，意涵一手拿着剑，一手拿着庄淼的衣服，不动声色，也跳了进去。
刚进去，地面就平整了起来。
“……”葳蕤愣住，“下面是地府？”
“魔窟。”梁聪紧皱着眉头，声调仍旧沉稳。
“魔窟！她们俩进去啦？这！”葳蕤脑子里乱成一麻，趴在地上扒拉那一片土，发现地面结结实实的。
梁聪道：“这可能是魔窟的临时门，每次打开，都需要聚集一定的魔力，侵蚀地层。打开后，释放魔气。等到魔力抵抗不了土地的阻力，门就会被土地闭合。庄淼跳进去，她的的念力对魔力有了一定的压制，帮助土地增强阻力，于是临时门就被关掉了。”
葳蕤慌忙道：“这门还会再开吗？”
“会，但是时间不确定，位置也不确定。我们现在到处看看，哪里的水土比较稀薄，草木比较萎靡。那种地方，更容易出现临时门。”梁聪道。
葳蕤点头：“出现的话，淼淼和孙意涵就能出来了吗？还是我们需要下去找她们？”
梁聪从地上拔出一颗草，草根上附着零星魔气：“按淼的念力，应该能在魔窟待上两三个时辰。孙意涵，不确定。”
葳蕤心中一阵不安，怕这孙家姑娘出什么事，责任要他们三人来背负。
梁聪在前面净化泄露的魔气，葳蕤走后面观察地表水土。二人紧跟彼此，以免走散。
地下魔窟，各路魔头，呼天抢地，岩浆飞溅，怪石嶙峋。
红绫还在和一团魔气纠缠，周遭还不断有魔气拥来。
孙意涵落在了一旁的石头上，念着诗词，尽力净化魔气。他身后，有几个魔头，正在挣脱树根的束缚，朝她走来。
庄淼心一横，念了裂帛决。红绫又裂了一条缝。魔气忽然燃气，红绫从烈焰中篡出来。
意涵身后，已经有几个魔冲过来，獠牙利爪，已经伸向了意涵。
红绫在挡在意涵面前，裂缝中的烈焰，燃烧了几只魔的皮肤。
这时候，红绫有裂缝，庄淼念力施加在红绫上面之后，红绫再释放出来的能量，是随机放大的，连庄淼自己，也不能确定，下一个咒念出去，红绫是会所向披靡，还是就地萎靡。
掀倒了第一波魔之后，庄淼牵引着红绫，进入到自己意念之中，急忙修复裂缝。
修复裂缝的时候，需要平心静气，一针一线修复。
庄淼从腰间拿出一根笔，打开笔盖，里面一团蓝雾飘出，在庄淼怀里凝成一把琴。庄淼在琴上拨了三四下，琴音四散，树根共振，紧紧抓住根下魔头躯体。
能拖延一些时间。
“妹妹，你看那棵树，树根的魔头已经脱落了，你进去那树根中间先躲着。”庄淼说完，自己闭目静心，开始缝补红绫。
意涵环顾四周，树根里奇形怪状的魔头被紧紧束缚，有些魔的躯体被树根汲取完毕，只剩下残余的魔气。
树根很难把控魔气，大多数魔气，都游走在魔窟。下面是岩浆，上面是土地。
土地中，本有九曲溪水，可以阻挡魔气侵蚀，但现在九曲溪干枯，土地就成了魔气攻击的对象。
琴声回响，不绝于耳，意涵素衣不染，在庄淼身旁，持剑而立。岩浆汹涌，魔焰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