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狡猾的狐狸
宁敞本来不确定杨滞获得了什么信息,只是存了想诈一诈他的心思。
听他这么说内心暗喜,还真让她给诈出来了。杨滞的反问不像没有根据的空穴来风,倒像有十成的把握。
如果宁敞想的不错,杨滞确实同她一样,掌握到了卢纹秋曾假借她兄长的身份立足军营,后又莫明隐退的事。
但从杨滞的话里,宁敞还察觉到了一点,他似乎在怀疑某个人的身份以及这个人和卢纹秋的关系。
宁敞想起杨滞曾在她眼皮子底下对卢二小姐动用过他们组织的探悉读心术,难保他在被江枫出言打断之前没有从卢纹秋的记忆里探知到什么她不曾发现的。
她看过了卢纹秋书箱里写在宣纸上的日记,但一直参不透日记中的“那个人”是谁。
如果这条线索不能带来新的方向指引,她留着也没什么用。
于是,在没有和江枫商讨过的情况下,宁敞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把卢纹秋日记的事情透露给杨滞。
她也是存了几分赌博的心理,想要杨滞卸下防备。
站在杨滞的立场,如果日记的事能给他带来启发,他推测出委托人的遗憾事项,以他的不留余地和处事的缜密,一定会想办法把她往歧路上引,让她偏离正确的方向。
这样一来,她也就能反向验证自己的猜测,说不定还能锁定“那个人”的真实身份。
宁敞顺着杨滞的话说:“如果军营里真的有人知道了卢纹秋是女儿身,却没有揭穿,这个人和卢纹秋一定关系匪浅。”
说着,她搬出积压在角落里那个带着皮质锁扣的书箱,边打开边说:“刚才我在这里面发现了一些褶皱的宣纸,上面没头没尾地写了一些话,看上去像是日记,而且是卢纹秋的字迹。”
她取出那几张宣纸,一一展平,铺在书箱上。
摆放的时候,宁敞刻意按照自己揣测的时间线的顺序从前往后放。
按她的理解,分别是从卢纹秋入军营打探兄长的消息,到怀疑兄长不在人世,到决心代替兄长而活,一直到在军营磨砺、被嘲讽,遇到“那个人”,以及和“那个人”相关的一些内容。
杨滞迅速浏览了一下,日记上的内容刚好可以连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除了里面提到的“那个人”的身份不明,几乎可以佐证卢纹秋有在军营生活的经历,而且从日记里叙述的用词来看,卢纹秋在军营里有一个十分在意之人。
杨滞抬眼看了一下宁敞,暗想刚才大意了。他是基于逻辑进行的反问,没想到很可能给宁敞提供了思路。
她是不是也开始怀疑卢纹秋日记里所说的“那个人”和那个在军营里为卢纹秋遮掩女子身份的人其实是同一人?
而更进一步的,因为杨滞之前在卢纹秋记忆里看到过她和一个少年将领并肩而立的画面。
从记忆片段给的场景信息来看,卢纹秋和那个被称为“沈将军”的人交浅言深,很有默契。他们共同成长,历经生死。
在卢纹秋残存的为数不多的有关过去四年的模糊记忆里,处处都有这位沈将军的身影。
会让卢纹秋将心意寄托于宣纸日记上的人,除了他,杨滞不作他想。
但,他当然不会让宁敞发现沈将军的存在。这样,日记上的内容就会成为永远的未解之谜。
除了他,不会再有人知道卢纹秋有过这样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只要宁敞追查不到沈将军的信息,日记给她带来的线索到这里也就断了。她不能再刺激卢纹秋恢复记忆,和委托人签订摆渡事项。
至于说卢纹秋有记忆复苏的迹象,这个简单,他只要悄无声息地调换她的药食就行了。
而且如果他没猜错,卢纹秋曾经想起过之前的事,是因为接受不了沉痛打击才会选择自己服药,令自己失忆。
即使失忆后的她有寻找记忆的想法,但未必有承受真相的勇气。他这样做,也是在帮她。
杨滞看上去阴晴不定,迟迟没有说话。
宁敞在一旁屏息凝神,注意着他的神情变化,谁知他突然把铺展的宣纸一股脑都收了起来,揉成一团,然后略停顿一下后,施法把它们化为了齑粉。
这些东西留着,卢纹秋便有找回记忆的依据,始终是个隐患。
宁敞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进来暗室才拿到的重要线索,就这样毁于一旦,化成粉末后又渐渐淡化为光点,然后消失不见,震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
她气势汹汹地面对杨滞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如果不是实力悬殊,她真的很想拎起杨滞的衣领,让他结结实实地吃上几拳,再狠狠地啐上一句“杨滞你个老匹夫!”
这是她得来的成果,给他看,看完了,好家伙,不跟她商量一声就私自销毁了,这算哪门子的道理。是当她不存在的吗?
杨滞瞪了宁敞一眼,右手暗自凝成术法。
刚想出手,见宁敞悻悻地松开握紧他衣领的手,拍拍他的肩膀。
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些纸是上了年头的废纸,但好歹是人家卢二小姐的私有物品,你就这么给处理了,不怕她回头找不着兴师问罪吗?”
“她还会不会记得有这些东西都还两说,这个就不牢你费心了。要兴师问罪,那也是我的事。”
杨滞语气淡淡地说,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凌厉。
不会记得?杨滞这话的意思是,卢纹秋将会永远失忆下去?
他凭什么这么笃定?难道……
宁敞想到了杨滞会给卢纹秋下药的可能,惊得捂住了嘴。
她就不该寄希望于杨滞会不经意暴露出有用信息。他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被下套,被忽悠呢。
她现在才真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对,杨滞应该是狐狸。
这时,门外传出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有女童的声音在焦急地喊:“卢小姐那边快完事了,主人……不是,姐姐,姐姐,你快一点啊!”
是折更。
宁敞快步走出暗室,打开卢纹秋房间的大门。
折更看到她终于放下心:“主人你进去以后一直都不出来,我听底下的小厮说卢小姐和江枫的正事处理得差不多了,赶紧来找你。怎么样,还顺利吗?”
跟着宁敞多日,折更和她也算有默契,猜到她是去卢纹秋房间查线索了。
宁敞心有余悸地回头,往内室扫了一眼,见杨滞没有跟出来,环过折更的肩膀,将她推搡到门外,小声说:“我们快离开这,此地不宜久留。”
“怎么了,卢小姐在往这里走的路上,但算算还有一段时间,主人不必担心会被她撞见。就算真的被看到,也可以说是来送桂花糕的,卢小姐不会起疑的。”
宁敞的头上甚至渗出了豆大的冷汗,语速都不自觉地加快了数倍,就像在卢纹秋房间里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像是中邪了。
折更看她一味催促着快走,靠在门边也向内室张望了一眼。
现在已经是日落时分,内室光线昏暗,什么也看不到。
不知道主人刚才是在看什么。
宁敞刚才除了是在查看杨滞是不是真的没跟出来,另外也是想确认暗室是不是关上了。
她甚至担心杨滞不知道关上暗室的法门,会连累她,但转念一想,他们组织的法术又没有那么多规则和禁忌,施法强行关门对他来说不要太简单。他也可以用瞬移术离开卢纹秋房间。
不像她,使用法术有诸多限制。
对于摆渡人来说,在执行任务期间要尽可能避免使用法术,尤其不能将异能暴露人前,否则很可能受到反噬,干扰正常秩序。
而她不管是用穿墙术还是瞬移术,都有个前提,必须之前到过这个地方。
所以有时候想想,神秘组织虽然是摆渡门的敌人,却没那么多破烂规矩。
但宁敞只是本能地羡慕一下罢了,孰是孰非她还是懂的。
回到院落右侧的自己房间,宁敞估摸着杨滞应该已经离开卢纹秋房间了,才吩咐几个小厮,自己也拎了数袋桂花糕,送到了卢纹秋那里。
放完桂花糕回去的路上,研嘉刚好从外面回来。
看到宁敞,拉住她说:“今儿真是奇了,我去取桂花糕才知道那里是可以送货上门的,老板还说是我们小姐给他出的主意。问是什么时候,他说是几年前。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而且我到了才听那店里的伙计说有位匿名的公子给我们小姐订了许多桂花糕。一打听,整整五十袋。我就把之前的单子取消了。小姐再喜欢吃桂花糕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然后,研嘉又嘀咕了一句:“阔绰公子追求清冷小姐,可惜呀,我家小姐不吃这一套。”
阔绰公子?她指的应该是那个送了一堆桂花糕的公子吧……可不就是杨滞?
一想到杨滞为了引出委托人的下落,不惜扮作一个苦追心上人不得的痴情人,宁敞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这哪是阔绰公子,分明是便宜公子。
研嘉一皱眉,问:“你在笑什么?”
“噢,没什么。对了,那阔绰公子送的桂花糕,我刚放你家小姐桌子上了,记得跟你家小姐说啊。”
宁敞笑了笑,跟研嘉寒暄了几句,准备去找江枫会合,说说最近的进展。
研嘉去接卢纹秋了。宁敞快到自己房间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脚步。
研嘉刚才说糕点铺送货上门的办法是卢纹秋给出的主意?
而且,时间是几年前……研嘉对此并不知情。
而按时间推算,那时的卢纹秋在卢府人的印象里,应该是在外游学。
这么说,卢纹秋从军以后还回来过,还是以女子身份?
本来以为宣纸被杨滞毁了,她的线索就断了,想不到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线索,这不就来了吗?
卢纹秋曾向糕点铺掌柜建议增加送货上门的业务,为糕点铺增加了盈利。
时隔多年掌柜的对这件事还是记忆犹新,他一定对卢纹秋印象深刻。
如果问他,说不定会知道一些有关卢纹秋之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