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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遁世、醒世与救世
——汤显祖的宗教意识
晚明诸多文人一方面汲汲于仕途的功名,同时也常以僧人道士为师友,甚至追随、模仿他们的行迹。所谓“三教合一”,不但体现为义理上的会通、融合,儒、佛、道“同源同根”之说喧嚣一时,还表现为一种类乎群体性社会习尚的实践行为:士大夫阶层为政问学的同时,也迷恋于登坛说法、广结莲社或醮斋炼丹、求仙寻药。在人生的特定阶段,他们也有可能反思自己的宗教行为,质疑自己的佛道情结,但终其一生,很难彻底根除佛道意识的影响。辞世前不久汤显祖作《诀世语七首》,要求家人做到免哭、免僧度、免牲、免冥钱、免奠章、免崖木、免久露七件事,不但拒绝了宗教性的死亡仪式,也对儒者所遵从的建立在血亲伦理观念基础上的丧葬之礼的存在价值提出了质疑。但事实上,汤氏这种“达人返虚,俗礼繁窒,怪之,恨之”(《诀世语七首》诗序)的心理诉求,也是他一生熏染于佛道二教“诸色皆空”“返虚归真”等学说的结果。
汤显祖曾与诸多僧人、道士交游,“玄宫梵馆,一再周旋。少年早抱长生之诀,衰年乃就无生之意”(《答孙公皙》),可能也偶然接触过西方传教士[1];对天主教这种全然不同于中土文化传统的外来宗教,汤氏没有留下有意义的评论,至于佛、道二教,他一生既有义理学说、精神追求上的契合或怀疑,也有实践、技法层面的认同或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