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发配沙漠
这个帮衬蛇狼当羊倌的娃,落在了我头上。
七月底,在小学放假这一天,具体是几号,那是个伤心的日子,我已记不得了,我跟着蛇狼上路了。天空艳阳高照,光线肆虐着,积聚了一春的火热尽情地释放、挥洒,日头高悬在空中,如一个大火盆,光芒四射,烧着空气,烤着大地,鼻子一吸,一股火焰就钻了进来,还有焦糊的味道,身上的汗一沁出来,就被火热的空气舔了去,干燥闷热,我想起了XJ烤囔,人也这样烤着,为什么不熟呢,也许是有这口气将热量呼出,还者是这舌头象狗一样也能将焦气吐出去。
牛车在弯弯曲曲的土路上慢悠悠地晃着,真能把人急出毛病来,上坡时,老牛喘着粗气,和着车轮子发出单调而固执的吱吱声,我坐在车上捏着拳头使劲,急的想给老牛使把力,蛇狼坐在前面,二条腿耷拉在车外随着路的颠簸晃晃悠悠的,一手提个酒瓶,一手拿着一条软鞭,眯着眼在车上打瞌睡,过一会,抿一口小酒,鞭子在空中扬一下,也不看牛,更不看鞭子打在那儿,再过一会,捻一锅袋烟砸吧着,悠然自得,和那老牛一样,不管你吆喝什么,鞭子甩不甩,仍然是外甥点灯笼…照旧,象个戏台上演戏的官僚,迈着八字步,悠然一步一晃地迈着,我第一次出门走远路,想着还有点激动,用今天的话说叫旅行,尽管是被发配沙漠受苦还掩饰不住心里的兴奋,睁大眼睛看田野两边割麦的人,饶有兴趣地学蛇狼赶车,一会也就厌了,蛇狼闭着眼睛,时不时打几声呼噜,和着车轮单调而固执的吱哑声,再加上蛇狼眼角结着一块干屎,嘴角流着白沬,都让人厌烦恶心,这样的老牛,老汉,破车,土路,慢节奏,缓动作,很不适合我这小孩,一点想象的空间都没有,一点也不好玩,我的眼皮打架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我问:“快到了吗”?
蛇狼不耐烦地说“这话问了七八回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快晌午了,吃点干粮,喝点水,继续睡,路还早着呢”,我嚼着妈妈给我烙的饼子,就着凉开水,填饱了肚子,下午到了沙坡头,从平原地区到了腾格里沙漠的边缘,一下子变得荒凉起来,高耸的沙丘连绵不断,高过县城的鼓楼,上边有不少人拿着铁锹抱着麦柴在干活,女的用头巾把头裹的严严实实,看不到一点脸,男的都带着大草帽,帽子晒得黑乎乎的,象每人头上顶了个倒扣的黑底锅子,可见沙漠阳光的厉害,这才是边缘,我想沙漠深处的人是不是晒成非洲黑人了。
“他们在沙丘上种粮食吗”?我问蛇狼。
蛇狼得意地来了精神,他吹牛说大话卖派人时,人就活泛了,“瓜瓜娃,你不懂的东西多着呢,这一路跟老子出来,能学好多东西哩,别惆怅个脸,好像谁欠了你的钱,我他妈的是全村出门最多,跑的地方最多,经的世道最多,琢磨事情最多,懂得道道最多的能人,可惜没个人识我这千里马,把老汉我一肚子学问糟蹋了”,蛇狼连用五个最字,把自己举的高高的,再捻上一锅子烟抽着,才开始吹起牛来。“沙子这东西日怪的狠,砌墙挡不住,石头压不住,水淹不住,逞能的很,西游记里有个黄风妖怪,就会飞沙走石,孙悟空有日天的本事,却打不过黄风怪,让风沙吹了个十万八千里,把个火眼金晴眯的睁不开,你娃说这风沙厉害不,可世界上的事,都是一物降一物,那轻飘飘不值钱的柴禾却能遮风挡沙,说美帝和欧洲这狗日的厉害的很,他们的科学家能造出原子弹,飞机大炮,却拿不出个治风沙的法子,还是我们的老先人和老大哥苏联人厉害,把这麦柴草扎在沙丘上,一个方格一个方格的,象网一样罩在沙丘上,把这黄风沙怪给束缚住了,世界上第一条沙漠铁路,包兰铁路穿越这个沙丘,仍通畅无阻,多亏了这个麦草方格沙障,在铁路两侧形成几千米的防沙屏障,非洲人的沙丘也和这儿一个毬样,我们火车在沙丘上通了,他们通不了,派了不少专家来考察,跑这儿一看,还弄不明白窍道,不过,非洲人到这儿,我见了,象挖煤的黑子一样,如夜里见的鬼,可吓人了”。蛇狼絮絮叨叨讲了一大堆。
我心里骂蛇狼是“王八蛋,大坏蛋,大灰狼”,谁让他在我跟前装老子,他吊梢眉毛老鼠眼,鹰钩鼻子山羊胡,精瘦的脸上象刀刻一样的褶皱,里面藏着没洗干净的污垢,小眼珠子精光四射,贼眉鼠眼,一年四季带个掉了毛的狗皮帽子,后来我才知道是狐狸皮帽子,一边帽耳卷上去,一边帽耳朵朝下耷拉着,那边阳光射来,他就把耷拉下来的帽儿朵转到太阳的方向遮阳,眼睛梢老结着干巴巴的眼屎,一说话唾沫星子四溅,直往人脸上喷,嘴角有恶心的白沬子,如牲口倒嚼反刍的嘴涎的哈喇子,我真怀疑他前世是狼转的,蛇投胎的,带着牲口的脾性,一看就跟电影上演的坏人一个样子。
牛车过了沙坡头,进入甘塘,路面是戈壁和碎石子铺的,车辙明显,略白和有浅槽,四周显出那种毫无生机的浅黑,或者说是褐色,走一二公里路,能看到路边有一二个农家小院,清一色的土坯基子垒起,被太阳晒得与四周的土褐色一个焦土颜样,与我们村四周的黄土地迥然不同,越来越深入,山渐渐高了,越来越荒凉,这里的山和戈壁,没有一点生命的装饰,别说树木,连棵绿草也难见到,山体是褐中带黑,戈壁是褐中带黄,下车用脚一踩,土是硬渣渣的,如冬天踩了冰碴子雪疙瘩,发出干巴脆响的声音,赤热的太阳和剑一样的厉风,将大地烧烤雕塑成黑色的饼干,我在银川平原的黄土地上生活了十一年,打我记事起,放眼一望,一沃绿色,水浇地带来了鱼米之乡,即是收了庄稼,也有树和野草,冬天来了,树叶掉光了,裸露的黄土地也会被大雪覆盖,妖娆干净清爽,哪像这里,竟然摒弃了生命,少了柔软的绿草披拂,没有了树木的遮掩,也没有雨水的洗礼和大雪的覆盖,就这么原始的、自然的、丑陋的裸露着,我突然想起了原始洪荒这四个字,再配上茹毛饮雪,赤裸身体不穿衣的原始野蛮人,还差不多,凝视良久,忽然感到没有生命迹象,没有一个鸟,没有一个虫子,死寂的恐慌,我下意识地紧紧抓住蛇狼的衣服,害怕被遗弃在这里,没有一个做伴的,连个毛毛虫也没有,那山就是巨大的怪兽,露着峥嵘恐怖的面貌,那戈壁是无边的深渊,那天如海广阔湛蓝,仰面环顾也无限的晕眩,蛇狼又眯着眼打起了呼噜,这平时听来十分呆调的厌烦,现在听着却是生命的赞歌,我的惊悸恐慌才慢慢平息下来,我多么希望那老牛也哞哞叫几声,能给我壮壮胆,这样的荒凉随着太阳西斜慢慢融入黄昏中,太阳给了他黄褐黑的丑陋,现在随着黄昏的余晖变化成了淡黄浅红的山峦,转个弯,又成了逆光的剪影,我突然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太阳造成的,它可以使人变成白黑黄褐棕等色,也可以使大地山川变成黄黑红褐诸色,一方水土一个样,都是太阳和气候的造化,大地只能承受,不能抗拒和改变,人就更渺小了,属于太阳造就的一方水土再养一方人,人是一方水土的寄生着,受着这一方水土的造就养育,遇上好地方是恩泽,遇上鸟不拉屎的地方是生灵涂炭,人为什么生活的地方差异这么大呢,有的在江南丝竹、小桥流水、鱼米之乡、得天独厚、阳光雨露,有的为什么生在穷山恶水、高原雪山、戈壁草原、荒山野岭、沙漠沼泽,冥冥之中,谁主宰呢。就是同一个地方,人有大自然造就的共同命运,也有每个不同人的差异,城里和乡下的区别,富人和穷人的差别……千差万别这又是为何呢?看来人天生就不一样。
车子又拐了一个山凹,蛇狼突然说“娃子,我们到小煤窑吃饭借宿,明天进沙漠”。
“哪里有煤窑啊”,我茫然四顾,没有看到有人活动的地方,问着他。
蛇狼得意地说,这地方我来了无数次,闭着眼睛都能走几个来回,往前边山东边拐个弯,就是小煤窑,我心里虽不服气,但不得不承认,他这一路,沿道端着走道时他眯着眼,打着瞌睡,路一分岔或拐弯,他就自然醒了,拿鞭子甩着,口里吁吁地吆喝着老牛按他指引的方向走,这一瓶酒也抿干净了,车也到了煤窑,莫非他有特异功能,我疑惑着将我心中的不解问了他,蛇狼卖着关子说,吃完饭躺下了,咱爷俩好好聊,给你讲个神奇。
小煤窑前,散散落落,或蹲或坐着十来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黑脸黑身黑手,露着黑白眼和白黄牙齿,端着大小不一,颜色不同的脸盆,里面盛着汤面条,呼噜吮吸声此起彼伏,往嘴里刨着,在黑色的光线下,似一群鬼魂在张牙舞爪,我怯懦地跟在蛇狼身后,生怕被他们抓了去活剥生吞,蛇狼走到跟前说“赶上你们吃饭了,我是镇罗乡张庄的,上沙漠放羊,赶这儿打个尖,吃饭借宿”,说着从口袋摸出一盒纸烟,给黑汉子们散着,有些人接过来抽着,有些人夹在耳朵上继续吃饭。
有个稍白的汉子抽着蛇狼递的烟,说:“出门人不容易,谁身上也不背个房子和灶房,只是刚把饭分完,没的吃了,再做点,住的地方和我们挤一挤,脏是脏点,凑和一些就过去了”。
蛇狼接着说“都是农民受苦出力的,吃的一锅饭,睡的一个炕,好着哩”,他没有说感谢这类客套话,却卸了行李,解开绳套,将牛交给我,去饮水吃草加料,我放过几年牧,知道这些,低着头,眼睛躲着那些人去做了,蛇狼去做饭,车上拉着米面和油、辣椒面、醋、酱油和行礼,自己带的东西,都是现成的,一会儿饭就好了,他蒸了一碗大米,出锅变成四碗熟米饭,拿个勺子在火上练了油,象油泼面一样,在每碗米饭里加点辣面子和盐用热油泼炝,没有其它菜蔬和调料,我和他每人俩碗,也许是天太热没有食欲,不太饿,没滋没味地吃着。
蛇狼看我吞咽的不痛快,说着“好娃娃哩,出门人不容易,这就是个好吃货哩,不敢做假,多吃点,撑饱不饿就不想家了”。
他这样一说,我还真想家了,这个季节是丰收在望的时间,菜蔬丰盛,瓜果飘香,虽没有肉吃,我妈每晚会变着花样做凉面、清汤面、捞面、油泼面、菜拌面,凉拌个黄瓜西红柿,或炒个土豆丝西葫芦,那有这种油泼米的干吃法,想到这里,我委屈的流下泪来,泪水又掉到碗里。
蛇狼看见了,“造孽呀,让这么小的娃出门受这罪”。说着伸过他脏兮兮的手替我抺眼泪,我竟然没有躲避那平时看着嫌弃恶心的手,好像这时候需要人的安慰,心里才好受些。
吃过饭,挖煤汉给我们腾了一间小而低矮的房子,我和蛇狼进去,屋子又黑又脏,散发着汗和臭脚丫子的混合气味,刺鼻子,我将就着躺卧下来,说到这里,我问蛇狼:“为什么不叫他们矿工,叫挖煤汉呢?“蛇狼卷支烟,抽着慢悠悠地说:“因为他们的身份、地位、待遇不同,挖煤汉是受苦的农民,算不得工人,出更大苦、受更大的力,与工人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挖煤汉还不如个种地放羊的,挖煤汉的命贱,死了还拿不上矿工命价的零头子。“听着这些话,看着他们黑糊糊的,拿着脸盆喝汤面条,我心里一比较,觉得自己虽受成份歧视,还比他们强一点,委屈就轻了些,人就这样怪,天地这样大,能人到处都是,比你吃香喝辣,混的好的人千个万万,但人就争眼前一口气,与身边人比,一个庄子、一个学习班级、一个单位,这样一直比下去,混完一辈子,还放不下,比追悼词,比发丧的风光,比谁的后代上坟勤快,烧的纸多。
我迫不及待地追问蛇狼路上答应给我讲的神奇事,每一个孩子都有好奇心,对神奇的故事百听不厌,那怕它是童话、寓言、虚构、荒诞不经呢!蛇狼将烟锅装好,火柴在羊皮袄上一划,滋的一声由蓝而红窜起个火苗,漆黑的夜里将蛇狼脏兮兮的脸照射的如秦腔里的丑旦角色,尖嘴猴腮的滑稽,他嘴上啪地吸出声来,悠悠而又长长地在肚里转一圈,缓缓吐出,惬意地眯缝着小眼,才开口道来:“娃子,你知道二鬼抬轿和神使鬼差吗”?
“我不知道”,我老实地回答着,一说到鬼,我就害怕,向他那边靠了靠,抓紧了炕沿。
“农村有一些有道行的道人和阴阳,修炼到一定程度,象《水浒传》中的公孙胜先生,撒豆成兵,呼风唤雨,剪个纸马骑上日行八百里,划个符咒烧了,能驱鬼使鬼,咱村的郑阴阳,你看人瘦毛长,没有多少力气,从县城到照壁山坟场四五十公里路,老汉帮人看风水定穴位,一晚上打个来回,靠的啥本事,不骑马不牵驴的,使的就是法术,划个符咒,上一柱香,嘴里念着咒,烧了纸,喝一声急急如律令,就有四个小鬼抬着轿子,驾着风就走了,一柱香的功夫,打个来回,不过要注意,必须在鸡叫头遍赶回来,否则,鸡一叫,小鬼扔了轿子回阴间报到,若是轿子从山上水中屋顶走,会把轿中人摔死的,那就惨了”。
我不服气地反问:“你见过吗”?我知道村上人都说蛇狼是豁豁嘴,说话不把门,吹牛不怕牛皮胀破的人,歪戴帽子斜穿袄……不成体统的人。
蛇狼快六十岁的人了,他吹牛别人一怀疑和反问就急了,只见他在黑暗中急的拍着胸脯,烟也顾不上抽了,语速也急快了“郑阴阳我最熟了,一次在他家,他正招鬼差,我抢出去坐进去,出了门,两耳呼呼生风,看下面象鸟掠过一样,我也没学过驱鬼送鬼停止的咒,一直停不下来跑了大半夜,鸡一叫,把我给扔下了,屁股摔的生疼,睁眼一看,你猜到那了”。
我听的惊讶,突然打住,我也想不出那儿,急急说“到那了”?
蛇狼诡秘地说:“到这儿了”,我知道又上了他的当了。
蛇狼又开始吹他如何神使鬼差,我就朦朦胧胧地睡了,母亲慈祥地摸着我的头,往严实掖着被子,吩咐出门要吃饱。
第二天天还未亮,麻麻的,蛇狼就喊着推着叫醒我,我揉着困地张不开的眼睛,说“天还没亮呢,再睡一会吧”。
蛇狼说“趁太阳不毒时赶路,进了沙漠,这天气,这太阳能毒死你,早起凉爽些”,我迷迷糊糊随他上了车,又睡着了,我一觉醒来我是被身上的虱子咬醒的,脱下衫子一看,有好几个,肯定是煤窑那脏屋子里爬上来的,我哭丧着脸对蛇狼说“,身上爬上虱子了”,
蛇狼哈哈大笑着说“初生毛驴放屁自失惊,大惊小怪,出门在外,哪个店里没虱子跳蚤臭虫,哪个人身上都有”。
说着走着,己在沙漠边缘了,偶尔还能见到一两株树和杂草,越往里走越是荒凉。太阳也刚好日上三竿,抬头仰望,看到的只是没有云朵的蓝天,低头是连绵的沙丘。
沙漠给我的第一眼是震撼,一望无垠,无边无际,除了个别点状的绿草和红柳之外,到处都是沙、沙、沙。一座座高大的沙丘,犹如黄土塬丘陵一样巍然耸立着;一条条错综排列的沙垄则高达上百米,绵延到天际没有尽头,如大沙海样令人望而生畏,产生晕眩。早晨的阳光柔和地散射在沙丘上,迎面泛着金黄色调,背光的一面有潮暗的阴影,反差使它立体感极强,一梁又一梁,陡峭巍峨,起伏连绵的金色和背阴暗影如同凝固的波浪一样高低错落,九曲十八弯如龙一样横盘在大地,线条柔美,蜿蜒伸向远处,黄沙漫漫,与天穹相接,沙山脊梁,在湛蓝的天际划出一道道厚实漂亮的弧线,我跳下车,踏沙之后,细沙钻进鞋子,我用手抓一把沙子,如面粉一样细腻、柔软、干净,仔细看,还闪着星星点点的金光,我喊着“这是金子,我发现金子了”。
蛇狼说“瓜瓜娃,那不是金子,那是太阳光照射在含有云母颗粒的沙子上,反射出的金光”,我听了略有失望,可惜地扔掉那把闪烁点点金光的沙子。
蛇狼说:“云母在闪闪发光,比金子还闪亮,却没有金子般高贵的命运,岂不知金子要在烈火中提练,在匠人锤炼下成形,要适合人的需求,才发亮有用有价值。“
我知道蛇狼这是在教育我,启发我,人要受苦,锻炼,才能有出息,我却哀叹自己出身不好,如这云母,用多大的火提练也练不成金子,百练不成钢,我再苦再锻炼也没用。不过我倒是羡慕沙漠中的云母,混在沙子中不掩其质,给点阳光就发光,在自然中安静,受阳光垂青,月色沐浴,风沙洗礼,云母星星点点的金光,也是自身光芒的流露和价值体现,不取悦于人,不受火刑,不受匠人的锤打,不在人身上媚俗脂气,不像金子带在人身上出入风流场合染上红尘世俗媚气,连灵魂都脏了。
云母在沙子里被淘洗的干干净净,会发光,若是在污泥里,它能发光吗?换个环境,做个沙漠里的云母,挺好!我想到沙漠里放羊,不正是云母的命运吗?
蛇狼说:“抬起头看远处,骆驼来了”,我手搭凉棚遮挡着太阳光的照射,向远处瞭望,在起伏的沙丘山,一队骆驼缓缓走来,我还未见过骆驼,也不等牛车,在沙地里费劲地向前跑着,鞋子陷入沙里,每一步都像踩进了泥沼中一样,需要用力才能将脚拔出,然后留下一个深深的脚窝。蛇狼提醒道“脱了鞋拿手上,光着脚好走”。我顺从地听了他的话,果然赤脚比穿鞋走好多了,近了,那骆驼通体毛发金黄,和沙子一个颜色,比马高大,象长颈鹿一样伸长个脖子,举着个驴样的脑袋,鼻孔穿着绳子,嘴不停地磨着大牙反刍嚼着,鼻子里卟卟地喷着沫子,最奇特的是背上长着两个如笔架一样的肉疙瘩,蛇狼后来叫那是两个大驼峰,我跟在后面看这长相奇怪的家伙,它宽大的蹄子踩在沙丘上,即使驮再重的东西,也不会陷入沙中,在沙子上如履平地,没有像我的脚陷入沙子中,它特有的三节骨骼腿使它走动时身子前后一弓一晃,如船在波涛汹涌中缓缓行进,有行舟的轻微起伏,没有不适的震荡,怪不得人们称它是“沙漠之舟“。脖子上系的铃铛清脆悦耳,我初次见到这东西,不敢靠近,隔着十来米尾随着走了好长一段沙路。
跟骆驼走的远了,蛇狼手作喇叭状放在嘴上朝我大喊:“回来!回来!“我才依依不舍地回来了。
越往里走,沙丘越大,那沙似小山丘一样庞大恢弘庞大恢弘,壮观连绵,那沙脊,一面缓一面陡,顶上带着细线条的陡线,尖尖的耸向天,一线高过一线,一坎胜过一坎,好像比赛着谁高谁刃谁锋谁立陡似的,苍茫的沙漠,广阔无边的黄沙之上,除了长空,就是天空,然后是无边无际的、漫漫的空远。天空一如碧洗,纤尘不染,蓝得透彻、明净、深邃,显得空旷、博大、浩远,衬托着沙海波涛,沙黄泛着明亮的金光,人在其中,仿佛身体渺小的没了,神识出窍,遨游太虚幻境,天地沙漠的磅礴大气融了自己。
沙丘高低不平,路已难行,蛇狼也下了车,推着车吃力地前行,那老牛每走一步,都费力地喘着粗气,鼻子里喷着白沫子,蹄子陷在沙里,艰难地跋涉着,我也帮着推车。蛇狼叹口气说“这不是牛走的地方,下象棋,马有马路,车有车道,这牛拉车犁地可以,走沙漠还是骆驼好,天生万物,各有各的命,各有各的用”。
太阳快晌午时,沙丘变小了,望见星星点点的沙枣树和一些不知名的顽强小草稀稀拉拉匍匐在沙地里,蛇狼说“快到了,沙子浅了地硬了,我们不用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