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的事竟是人尽皆知吗
华清宫里面的热闹皆与我无关,我独自一人走出去,并没有多少的不舍,更没有羡慕几个姐姐,长久以来的处境使我性子淡漠,与世无争。
按说王公大官家里庶出的子女其实也不少,就拿我家里来说就有七个之多,不同的是他们的母亲都是明媒正娶进府的妾室,像我这样由一个没地位的侍女所生的孩子,比侍女的地位其实还要卑贱。
如果父亲愿意的话,他大可以把我也当成侍女养在家里,永不让我露面,但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父亲居然给了我名份地位,让我同太太所生的女儿们一样锦衣玉食。
只是,他却不曾给我尊严和名誉,因而时常受到兄姐的欺负,所以一直忍让,直到现在,都成了习惯。
夏日的午后天气正热,晒得大理石地面都烫了,这种时候是没人肯到花园里来的,也难得清净,只不过偶尔几声蝉鸣有点刺耳而已。
环顾四周,瞧见不远处有一株枝叶繁茂的大树,我径直走过去,借着树荫坐在地上,也不怕弄脏了衣服,我身上再干净,在她们看来不也是脏的吗?
阵阵清风拂过,吹到脸上痒痒的,碧蓝的天空不时有几朵棉花糖一样的云飘过,我仰身躺下,欣赏这世界于我的馈赠,心情也莫名的好了起来。
不知是这阳光太暖,还是昨夜没有睡好,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之后,竟不知不觉的在这树下睡着了。
梦中,又是那个白衣少年携我的手,笑道:“你来了,我等你好一阵子了,快去和我见一个人。”
“你在等我?不对,你先放开我的手!你要带我去哪里啊?”这无极是不是太闲了,而且,在他拉我手的一瞬间让我想起一件事,我记得好像他把我一人扔到枉死城了,害得我被一群恶鬼追。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打掉无极的手,质问他当日为什么把我一个扔在那里。
可无极却不承认有那回事,说我一定是做噩梦了,找他背锅。
“做梦?是做梦吗?”我呢喃着,恍惚间好像是忘记了许多。
好吧,就当是个梦吧。
我忽然想起无极刚才说要带我去见一个人,便问他:“我们要去见谁?”
无极并不答话,只是示意我跟上。
很快无极带我到一处高台前,高台有名‘望乡台’,台的中间有一草屋,屋前飘着一块幡,幡上一个大大的‘茶’字,边上不远处有一种鬼差押解着一队队的鬼魂在那里排队。
有一名身着红衣的女子正在那里发放汤碗给鬼魂,那里有鬼魂不愿喝的,便被鬼卒强按了头硬灌下去,也有的试图闹事也直接被鬼差打的哀嚎不断。
我好奇的问无极:“那女子给他们喝的什么啊?为什么那些鬼魂那么不情愿?”
许是我的声音被那女子听见,她回头看见我,一脸的惊喜,热络的和我打招呼:“奈何,我等你好久了。”
咦?!
多么熟悉的腔调,多么熟悉的台词!我隐约记得这话从前似也听过许多次,便对着那女子问道:“额,你是谁?还有怎的人人都在等我?”
红衣女子正色道:“你这话说的不错,我们的确都在等你。唉,奈何,怎的你这一去便浑然入了迷津,连我们也不记得了?”
我一脸懵:“你是?”
红衣女子道:“我是孟婆啊!”
我指着她面前的容器里的液体问道:“这是什么?怎么有股怪味,看起来怪怪的,他们(那些鬼魂)为什么都不愿意喝?还是说你做的太难吃了?”
孟婆惊讶的看着我,不可置信的说道:“你连这个都不记得了?这便是忘川的水、两岸的彼岸花还有人世间最纯的眼泪熬配而成的忘情汤,这些要去投胎的鬼魂喝下它,便会忘了前情旧事,安安份份的再世为人了。”
我还要问,忽有一女子哭叫道:“我不喝!我不要忘记我这一世!”
寻声望去,几步远的地方,一个披头散发,看不清面目的女鬼被鬼卒强按了她的头,喝道:“不要罗嗦!快喝下它,速速投胎去吧。”
那女子只是挣扎,叫道:“我不要忘!为什么叫我忘?”
挣扎中女子忽一抬头看见了我,顿时双目中流下血泪来,叫道:“是你!我定要记住你!来生我也要找你报这一世的仇!”又向孟婆哭求道:“孟婆尊神,求你不要让我喝这忘情汤,这一世她负我太多,来世我要向她索回,你让我忘了这些,我怎甘心?”
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怎的不是人人等我就是人人与我寻仇?我刚要问问缘由,却不想孟婆抢先开了口。
孟婆看着那疯癫的女鬼摇头叹息道:“痴儿,你记得这些徒然让自己痛苦,何不忘了好重新做人,倒还轻松些?”
那女鬼哭叫道:“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接着又向我怒目而视,眼中的仇恨变为实质,化作利箭向我射来,一时正中胸口,痛得我大叫一声醒转过来。
睁开眼睛,透过枝干的日光晃得我一时看不清东西,一片阴影向我俯就下来,柔声道:“怎么,我吓到了你么?”
我慌忙站起,狠狠的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是身前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模样很是俊俏,头戴玉冠,身着黄袍,看装扮大概是皇族中人吧,我可不想和他们有过多的交集,所以我转身就走。
他却快步来到我的面前,伸手阻了我的去路,温和地向我微笑着开口:“我看你在这里睡着了,怕你受了潮气,正想叫醒你,不想吓到了你,真是对不起。”
我忙道:“不是,我刚做了个恶梦。”
他道:“梦见什么叫你这么害怕?”随即又伸手在我手上一握,“手都冰冷的,吓成这样。”
彼此很近,似乎我能听到他的呼吸,我脸上一热,竟一时想不起来自己梦见什么了。
看着我一脸窘迫,他笑道:“你怎么不在里面陪夫人小姐们一起闲话,却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偷睡?”
还真是个多管闲事的人,我去哪里还得要你们管着,姐姐们如此,这个陌生人也如此,我有些微怒,瞬时怼了回去:“那你又为何不和王公大官们一起饮酒聊天,一个人来这里做什么?”
他微微怔了怔,仰头大笑起来。
我这才惊觉自己说话唐突,脸上不由更热。
他好不容易止了笑,认真地看着我说道:“我好像以前没有见过你,你是哪家的小姐?”
听他这么问,一时间委屈涌上了心头,不知为何偏对他如此信赖,为何如此在意他的看法。
我神情低落的回他:“我哪里是什么小姐了,我只不过是个不该出世的孽胎罢了。”
看我情绪低沉,他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柔声道:“何出此言?”
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入眼眶,一颗颗落了下去。
“我一出世就没有见过我的母亲,听人说,她本来是我父亲的一个侍女,后来不知怎么怀了我,可父亲也没有娶她为妾,反而在她生我之后就把她送了人,本来我也该做个下人,可不知为什么父亲偏又让大太太认我为养女,把我和姐姐们一起养大,所以,别人都讨厌我。”
讲到这里愈发的委屈,大颗大颗的泪摔落在地上,声音也哽咽起来。
面前这好看的男子为我轻轻擦去眼泪,柔声道:“可你父亲一定是很疼你的,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做呢?”
听了他的话我很茫然,父亲疼我吗?
“可是他从来不多看我一眼,一年也和我说不了几句话,太太和姐姐们都看不惯我,变着法的欺负我,他也从来不闻不问,这也叫疼爱吗?”
他沉默半晌,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忽然眼睛一亮说道:“我知道了,你叫奈何,是不是?”
嗯?他的回答把我吓了一跳,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难道我的事竟是世人皆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