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写写自己

说起来，我父亲是一个常常在对抗地方风俗的人。人们说，夭折的孩子不能有正式的丧仪，但我夭折的两个姐姐都有自己的墓，且从未见过她们的我，拜祭了她们几十年。现在传下来，我们的孩子也是年年去拜祭两位。

但小时候，我听我妈说过，大哥和二哥之间，还有一个哥哥，名字都有，夭折了，却没有他的墓。

所以我父母的重女轻男是认真的。

十二岁那年，家里修了新房子。立房的时候，有一个挂紫微高照的仪式。但挂之前，父亲发怒了，因为那张红绸上，没有我的名字。于是诘问阴阳师，怎么回事？没我女儿名字呢？谁都写上了，就没她？阴阳师说，这上面不用写女孩名字，房子以后也没女孩的份，不用写。父亲指着正堂屋，大声说，谁说没有她的份，这间正堂屋我就分给我女儿。

于是，一番闹腾，直到阴阳师把我的名字加上去。

小时候我很淘，好多次涉险，包括掉下悬崖，被河水淹，被汽车撞，等等，最麻烦的一次是躲迷藏的时候被从天而降的大石头砸断一条腿。

我妈背着我看了几个月医生，得以恢复到完好无缺。这个事件我的记忆并不深刻，后来长大一些，被告诫不能过度用右腿，零零星星听到大人描述。

我好像活得特顽强，怎么作，最后还活蹦乱跳。

后来有人告诉我，说我不是我妈亲生的。因为无论如何，她的命格里不该有个女儿，能活着长大。我觉得这个事并不坏，还特有趣。我想着我可能有一对亲生父母，我没见过，但一定是长得挺好看，特年轻。这样学校有家长会，我不用跟人家纠正我妈是我妈，不是我奶奶。

有一天从角落里翻出来一张老照片，一年轻女子，穿着花袄子，抱一婴孩，女子特漂亮，孩子很乖。

父亲说，那是我妈和我夭折的大姐。父亲说那个时候他被关在牛棚里。他不怕每天被揪斗，被人家用菜叶砸。他就怕夜里，听到外面有孩子哭，总觉得那是我姐，饿了哭，他说他就觉得万箭穿心。

所以，我理解了他对女孩的偏爱。

长大一些的时候，有个照相的师傅路过，给我们拍了全家福，照片洗出来的时候，我看着自己笑起来特像我大哥，绝望至极。所以，我是这家人亲生的，并没有一对年轻美貌的亲生父母在不知名的地方暗暗盼我长大。

当然，有人盼我长大。

我体重一百二，我想减肥，于是我减到110，回娘家父亲说我瘦骨嶙峋，心疼地炒了八个菜。我突然觉得我减肥是罪恶的，不孝的。于是我放任自己横向生长至今。

所以，都别劝我减肥。

当然，也没人劝我减肥。我身边的人都厚道且敷衍，他们总说，你不肥，你高呢。但很多人都见过我不足九十斤的样子。打动他们的，也一定是那个时候的我。

那个时候的我，赢了颜值是一定的。除了颜值，性格也好，文静，温和。结婚以后变泼辣了。说泼辣都是一种修饰，就是泼……

再后来，我又沉淀下来。成了波澜不惊的中年妇人。

不太爱笑，不会撒娇，不与人论长短。习惯孤独，喜欢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