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公子5

大轩的眼神躲闪，不敢太久直视阿城质问的眼神，他转过身，闭着眼睛迟迟不给答复。

“你还是跟原来一样啊，爸！是爷爷吧？就像你离开我妈那样，这次的事，也是爷爷给你出的主意，是吧？亏我还以为......你真的变了。”

达明不自在的站在阿城身后，他小声自言自语说：

“这可不是我预料的场景。”

大轩挥挥手示意欣欣：

“你带着孩子先走。”

“走什么！她来看圆子，天经地义。款的事，你能解释清楚吗？”

大轩依旧瞪着大眼睛，不回答。

阿城猛地转身：

“那我去问爷爷。”

达明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着阿城上车了。

一路上都没说话，阿城太过愤怒，几乎忘记了旁边还有达明在。到了目的地，看到那片小树林，达明才缓缓解开安全带，掺杂着同情的语调说：

“你先平静一下，或许不是你听到的那个样子。那个女人也真是，这个时间过来，她怎么会知道小云在哪个医院呢？”

“我爸告诉她的，他们肯定私下经常见面。”

阿城死死地盯着房子，迟迟不下车。

达明在旁边弱弱的说：

“要么回去？”

阿城下车，快步冲进屋里。

老爷子一个人在家正喝茶，看到阿城来，急忙站起来，摆出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

“怎么样？给孩子取什么名字？你跑过来干......”

随着阿城那张愤怒扭曲的脸越来越近，老爷子切实感受到阿城的情绪，也就不再说话了。老爷子的眉毛抖动了两下，经验告诉他，阿城来的意图，是已经知道并且正在发脾气，他慢慢坐下来。

“你来，是知道了跟小云结婚背后的利益是吧？”

“你从前做的事，我并不是不知道，我只是选择不知道，这样大家都方便相处。爸说的款项，是什么意思？”

“你爸不中用！他担不起事，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公司陷入财务危机中，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把企业交给他，当初应该让你接手......”

“我不是来听你骂他的。”

老爷子停顿片刻，看着阿城说：

“公司几年前投资的一个环保项目，落标了，投入进去的钱没听着响，搞科研的钱和经营不善逐渐形成了亏空，老谢呢，是小云的爸爸，你们结婚的时候他来过。他说愿意资助我们，前提是让你跟她女儿结婚。”

阿城慢慢坐下，皱着眉不理解：

“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你回国后的几天。”

所有的信息迅速在阿城的脑子里转动。

达明只是站在门口，斜椅在门上。

回国后的几天？

那时，他跟小云经常吵架；婚礼上小云跟他父亲的关系似乎一般，难道是故意做出来给我看的？这一切，难道都是小云在后面操纵的吗？

越想越乱，阿城摆摆头盯着老爷子问：

“也是你劝爸跟我和解的吧？包括赶走那个女人？又是你当年的手笔呀。但我实在搞不懂，你为什么一面在我和爸身上谋求你要的利益，一方面好像也表现得十分了解在意我们的样子？这很矛盾啊。”

“你听说过第二十二条军规吧。”

“约瑟夫的小说？”

“是那种概念。他传达的概念，在小说里，根据‘第二十二条军规’理论，只有疯子才能免于飞行，但必须由本人提出申请。但你一旦提出申请，恰好证明你是一个正常人，还是在劫难逃。还有一条，飞行员飞满25架次就能回国，但规定又强调，你必须绝对服从命令，要不就不能回国。我了解你们，是因为一起生活过，算计也是为了生活，虽然可能对你认为的道德有背弃。你从小吃喝不愁，无所事事依旧可以出入那些高级会所和场所，你有为这些赚过钱吗？我养了你，又让你来为我赚钱，我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

阿城不停的点头：

“很好，很好。”

他站起来，直接走了。

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直接跟老爷子对话，这么坦诚的场景他从没设想过，被震惊得无言以对。他不能指望用“亲情”、“感情”来付对一个已经被侵蚀的老人，亲情牌毫无作用。这种形成了七八十年的价值观体系，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达明接过阿城手里的钥匙：

“我开吧。”

两人上车，阿城盯着外面的景色，看到一小片被老爷子改造过的树林，觉得很好笑

“做着改造树林的活，谋算着身边能利用的一切资源，我该佩服他，又很同情他。”

“同情他什么？拥有这么一栋漂亮的别墅？还是可以随意跟红颜知己出入高级场所？你同情他哪一点？”

阿城回头望着达明：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圈子就这么大，怎么能不知道？不过老爷子藏得好，只要不影响我们，也就当没看到了。”

阿城接着盯着他。

达明有点慌的解释说：

“话呢，我是说得残忍了点，但是道理是这样的。他不也是操纵了你的生活，你才来跟他摊牌的吗？你现在什么感觉？”

“你记得，我们读初中的时候，我还一直被别人嘲笑没有爸爸吗？从小到大，只不过到高中，大家多少都懂一些人情世故，就躲在后面议论了，这种情况持续到我出国。”

“你并没放在心上啊，除了初二在操场打破了那个同学的鼻子外。”

“对，那次我惹事了，因为我听说，打架会请家长来学校。可是你知道后来这事怎么处理的吗？我爸给学校一笔钱，说是赞助，然后他就也没出现，流言也还是流言。他愿意花钱安抚麻烦，不愿意花钱让老师澄清，我是有爸爸的人。”

达明看了阿城一眼，欲言又止。

两人就这样开着，开着，最终达明把阿城带来了医院。

“我不想进去。”阿城坐在车上，闭着眼睛。

“她刚生完孩子，名字还没取呢，不管你在怀疑什么，都应该上去跟小云聊清楚，你们当着面聊最好。”

“我......”

达明神情严肃的看着阿城说：

“你现在是一个父亲，是一家公司的创始人，你需要为自己的身份负责，别总蜷缩在自己的伤痛中，怨天尤人。赶紧处理好你这些事，公司融资后的事情还等着我们呢。下去！”

阿城也感觉应该跟小云谈谈。

他脑中再次想起小云大笑时的样子，十分陶醉。为什么自己一定不能容忍背叛和操纵呢？这样的一条底线是来源于什么呢？

他只能归结为父母的问题。

阿城终于鼓起勇气站在了小云面前，小云的病床周围，围着很多亲戚，他强颜欢笑的说着场面话：

“差不多了，小云也累了，要不大家先出去。”

不多一会儿，大家都离开后，阿城才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无助无神地坐在小云旁边。

小云也十分疲倦，强撑着精神问：

“累坏了吧，爸爸呢？”

小云现在的问候显得格外伤心刺耳，阿城强忍着脾气，尽量冷静的问：

“你知道你爸给我爸的公司打钱了吗？”

“什么钱？”

“弥补公司亏空的钱。”

阿城盯着小云，小云的眼神也并没有逃避，他似乎想要在小云眼里寻找游移，渐渐地，他心里的阴影消失了。

小云真的不知道这事。

阿城突然担心起这桩婚姻了：身处这么恶劣的环境，怎么能不影响自己和小云呢。

“我们回美国吧。”

“你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的，什么意思，我没懂。”

“我刚从爷爷那里过来，他说你爸以我们结婚为条件，答应给我爸投资。我以为你知道，所以刚刚才问你。”

小云的记忆一下回到她还在美国时的场景。

那时候，阿城一言不发就回国，小云爱而不得，十分苦恼。打电话给爸爸时，向爸爸诉说烦恼。本来只当爸爸是个倾诉对象，没想到爸爸听进去了，还以“投资”的理由帮助自己如愿。

想清楚了来龙去脉，小云睁着大大的眼睛，嘴唇颤抖。她从未想过，父亲会为了自己做到这一步，这跟在小云心里的父亲形象，差别很大。以前父亲对于“爱情婚姻利益联结”论，难道都是说说而已的吗？

阿城摇了摇陷入思考中的小云，问：

“我爸呢，我爸呢？”

“刚刚还在这，找你爸干嘛？”

小云忧愁迟疑地看着阿城：

“你能告诉我，你跟你爸和爷爷，到底发生过什么吗？为什么会闹成这样？”

“很多事呢，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想知道你家里的事，这能决定我是不是要跟着你去美国。”

阿城发出一声顿弱的呼吸，似乎在脑中回忆着，嘴唇抖了抖，开始酝酿过往苦涩的回忆：

“我六岁生日那天，我妈带着我去外面玩，一天下来很开心也很累，爸爸那天早上就送给我一把定做的吉他，后来接了电话走了。结束后，我们只能打车回。一进门，看到地上都是女人、男人的衣服......后来妈妈发了一通脾气......爷爷来家里的时候，跟妈妈谈过话。那个时候，我听到爷爷说，‘哪个成功的男人不养一两个人，只要对这个家尽责就行。他出轨，代表你还没有完全控制他，他就还有救’......后面就是我妈跟爷爷激烈的争吵。我妈骂爷爷，扭曲的教育观......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好......后来，冷战了一段时候，爷爷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我没能跟我妈妈一起离开，寄养在他那里直到高中。在跟老爷子住的这一段时间里，我看到奶奶像个傻子一样被爷爷玩弄于鼓掌之间，爷爷也经常带不同的女人回家......后来我妈给我写了一封信，要求我去美国，我就出去了。”

“那你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