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最后一课
阿米莉亚皱了皱眉，七号因为从小风吹日晒，脸色偏黑黄，所以并不能根据他的脸色看出他的情况，只有将他的伤口摆在阳光之下，阿米莉亚才能真切地感受到七号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容乐观。
阿米莉亚检查完，给七号说了医嘱，从屋里退出来。
“他……怎么样？”白水净迎上来。
“七号的情况很不好，全身内脏全部腐烂，腹部的伤势最重，肚皮也已经漏了。”阿米莉亚看着自己检查的结果，“而且他的身体对于药物很排斥，连用药给他止血都不可能。”
白水净脑中一片空白，“……”
“你知道他活着，承受了多少痛苦吗？”阿米莉亚很少露出如此认真地表情，她的眼中闪着泪光，“他的内脏腐烂。我单这么说你可不能感同身受，那你知道蚂蚁吗？被蚂蚁咬一口的疼痛，在他这里就是成千上万的蚂蚁每分每秒都在咬他的脏器。直到把他的身体蛀空。太疼了。”
“我知道你带他回来是想救他，但是他的身体从他接受改造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救不活了。就算我们能研制出圣玛利亚魔法学院用于维持他现状的药剂，但这种药剂根本不可能用，一旦用了我们学院就会变成众矢之的！”
“我明白。”白水净麻木地说，“那要怎么办？他才十四岁，他……”他才刚刚有一个比较好的生活……他还没有过过普通人的生活，那种平淡的幸福，他都没有拥有过……
“你知道的。”阿米莉亚的声音打断了白水净痛苦的设想，白水净没有说话，阿米莉亚以为白水净不打算听取她的意见，跺了跺脚，“你不要这么固执啊！你不是这种妇人之仁的人，与其让他受尽折磨而死，不如——”
“你检查完了？”
“嗯……你怎么了？”阿米莉亚这才发现白水净的情绪也非常不对，眼尾有些泛红。难道她……哭了？
“检查完了就赶快走，我再进去呆会。”白水净疲惫地摆了摆手，把阿米莉亚赶走。
阿米莉亚气呼呼地在原地呆了一会，重重地踩着地离开。
七号躺在床上，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白水净，他把被子掀开看了看自己被重新包扎好的肚子。阿米莉亚给他用了镇痛的疗愈术，所以身体的痛感并不明显。他下床活动了一下，发现如果感觉不到疼痛，伤势并不影响他自由活动。
他推开门，看到正对着门，被突然打开的门吓到，猛得抬头的白水净。她此时的表情和一直以来伪装成功的安抚不同，是心痛、是后悔、是仇恨。
她很在意自己。七号愣了愣，然后开心地笑起来，“白老师，您还在！”
“嗯。”白水净的表情一收，但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你怎么下床了，快回去躺好……”
“白老师，我想出去看看。”七号脸色有些发红，不好意思地说，“我能……做一次您的学生吗？”
“什么？”白水净没听懂七号的话。
“我知道我快死了，”七号没有读过书，也不会委婉，他睁大眼睛看着白水净，仿佛这样就能让白水净答应自己，“我一直想上一次学，但是，之前去了玫瑰十字，但那边没有让我们进教室，所以没上成……我能不能在这里……”
“我知道了……好的，我来安排。”白水净点点头，又传话让参加完毕业典礼的其他学生回到教室，等着上最后一堂课。
伊万等一群人正在宿舍收拾行李，忽然一滴水珠从外面射了进来，啪得一声打到宿舍的窗户上，他抬头看去，水滴在窗户上延展开来，铺成一小片，显现出了白水净的面容，“伊万，帮我一个忙。”
白水净简单介绍了七号的事情，“我知道德雷希曾被这些改造人重伤，你们对七号一定会有仇恨，我不打算替他说好话。只请你帮我问一问，咱们班能不能来几个人……完成他最后的心愿。拜托了。”
白水净向来都是一副说一不二的样子，伊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把窗户上的水迹拂去，“那个小乞丐有什么好的，白老师为了他做到这一步。”
七号自己穿好了衣服，衬衫、西装裤、小皮鞋，乍一看不像是重伤将死，反而更像个普通的学生。他靠在白水净的怀里，小心翼翼地仰头看着白水净的侧脸，白水净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但因为魔力加身，皮肤状态非常好，平时除了一个班的学生之外，也没有任何需要操心的事情，眼神也清澈明亮。
真好看。七号心想，将头再次埋进白水净胸口。
两人就这样来到位于教学楼十层的综合班，谁知，班里却空无一人。
白水净心神大乱，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班级，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在学生离校后被搬到桌面上的椅子，如今都被放了下来。
“白老师？”七号从白水净怀里跳下来，“怎么了？”
“……”白水净有些慌张地想着该怎么解释。
这时，安丽埃塔从外面敲了敲门，“老师好！学号一号，姓名安丽埃塔，来自登薛赛博冬，前来报到！”
“老师好！学号二号，姓名德雷希，也来自登薛！”
“老师好。学号三号，玛利亚，来自轻姚。”
“老师好！学号四号，姓名伊万！来自帝舞！”
“老师好！……”
七号诧异地看着一个个一边自我介绍，一边从门外走进来的学生。他们穿着和自己同样的制服，看向自己的目光是如此得和善友好。
白水净同样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但她很快明白了自己学生的想法，笑着摇了摇头，那笑容却怎么看怎么像是要哭了。
很快第二十三号也来了。
“老师好，学号二十三号。塔西娅，来自登薛。”塔西娅笑了笑，回到自己座位上，手心向上对七号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下面请新同学进行自我介绍。”
七号的眼睛很快被眼泪攻略，他粗鲁地揉着自己的眼睛，想要把眼泪赶出去。学着其他人的动作，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挺着胸抬着头，走到教室门口，面对着这间小小的教室和里面的二十个人，声音不算洪亮，却也掷地有声，“白老师好，各位同学好。我没有名字，在圣玛利亚魔法学院的时候，被取了代号，七号。我从小流浪，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但应该是帝舞人。除此之外，我还是个改造人，因为我的无知，给你们的朋友德雷希，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七号的声音哽咽起来，“我觉得很对不起……谢谢你们，还能原谅我……”然后深鞠一躬，眼泪顺着脸颊、下巴，最后滴在地上，晕开一朵深色的花。
“请新同学不要刻意煽情，让过去的事情过去吧。自我介绍完了就可以请白老师上课了。”德雷希一本正经地话让七号脸色一囧，其他人都哄笑起来。
“来，坐这里，刚刚搬过来的新桌椅！”玛利亚因为长时间的休学和原本坐在最后排的塔西娅换了位置，此时她坐在塔西娅曾坐过的最后一排，对着七号招手。
所有人落座后，最后一堂课正式开始。
七号在皇家魔法学院这将近一年的时间，并不只是躺在床上等着治疗师给自己检查身体，他在一年的时间里学会了书写，因为白水净一直在身边陪伴，所以对于魔法的一些知识也有涉猎。所以，白水净并没有从初级班的课程讲起，而是将这堂特别的课当成了交流课，“众所周知，魔法的原动力是魔力，魔力往大了分可以分成七种元素，往细了分更能分出上百种不同的元素。魔法师是所有人类中少数具备元素亲和特质的人，通过后天学习各种魔法口诀、了解魔法草药的功效，魔法师可以通过自身的魔力引发各种自然现象，早期，因为对于魔法的认识不够完善，普通人便将可以引动风雨雷电的魔法师奉为‘神明’。我们这堂课，就互相交流一下，对于‘魔法师’的理解吧。”
白水净笑了笑，“七号，你来说？”
“我……”七号愣了愣，没有想到第一个问题就点名了自己，他抿了抿嘴，“在我成为改造人之前，我知道的魔法师是住在大大的别墅里，他们的腿不会用来走路，出去都是在天空飞来飞去的；他们吃好吃的牛排、喝咖啡，穿着黑斗篷。每次魔法师到一个地方，大家都会出来看，我还看到很多次，他们收了村长或者镇长一大袋金币。我当时想，魔法师一定都很有钱。”
七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他人注意到他的腹部那白衬衫上开始出血，大概是因为镇痛术的缘故，七号的神色如常，“被圣玛利亚魔法学院捡走，我成为了改造人，每天被迫喝很多药，还要被要求吃掉魔兽的肉，那肉一点都不好吃，还全是血腥味，我就觉得魔法师好惨，他们的魔力居然是这样得到的。”
“在圣玛利亚学院，我待了两年，其实我一开始不是七号。每过一段时间，在实验中死掉的人被除名，我们就会重新排号。我一开始，好像是两三千号。圣玛利亚学院没了之后，我和二十八号、五十七号、九十三号被分配到了玫瑰十字。”七号说着说着，血和腐肉从开开合合的嘴里涌了出来，他反应迟钝地看到其他人忽然凝重的表情，用手擦了一下，“我没事，让我说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