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接与合作:丝绸之路经济带与欧亚经济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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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欧亚经济联盟国家学界的视角

欧亚经济联盟于2015年1月1日正式启动,已由最初的3国扩展为5国,并与多个域外国家商讨和签署了共建自贸区的协议。按设想,2030年前,成员国GDP总量因联盟统一经济空间的形成将增长9000亿美元。(52)2015年5月8日,中俄两国签署《关于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和欧亚经济联盟建设对接合作的联合声明》,为“带盟”的对接合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中国提出的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倡议在欧亚经济联盟国家学界引发了持续关注,欧亚经济联盟国家学界对“丝绸之路经济带”的内涵从历史、语言、经济、外交、地缘、战略等现实角度进行了解读。对“带盟”对接合作的理解也随着“带盟”布局的逐渐成形而变化,从最初的不理解和怀疑到强调通过“带盟”对接合作实现互补。

一、关于“丝绸之路经济带”倡议的内涵和意图

1.关于“丝绸之路经济带”倡议的内涵

自“丝绸之路经济带”倡议提出之后,欧亚经济联盟国家学界涌现了很多相关的文章,试图对其进行全方位的解释并提出自己的解读。

俄罗斯地缘政治专家沃罗比约夫(В. Я. Воробьёв,2014)对“丝绸之路经济带”的内涵从历史和语言表述的角度进行了解读。他认为,古丝绸之路并不是“和平的”,因为在“古丝绸之路历史中不同程度地存在商队为了沿线土地而发生流血冲突的事实”。此外,沃罗比约夫也认为,“丝绸之路经济带”所涉及的范围不仅限于带状区域,因此他主张用俄语中的“пространство”(空间)一词来替代“带”(пояс)的表述,即“丝绸之路经济空间”(экономическое пространство Шелкового пути)。他进而认为,准确的定义会直接影响别国对此的态度和接受度,因为这是“它将直接涉及谁”和“谁的利益将受到挑战”的问题。(53)

俄罗斯科学院远东研究所副所长奥斯特洛夫斯基(А. В. Островский,2016)认为“丝绸之路经济带”的表述明显比欧亚经济联盟更具历史底蕴,早在2100多年前中国就通过古丝绸之路与欧洲、非洲和南亚发展经贸关系。从文明价值观的角度看,“丝绸之路经济带”更具优势。(54)哈萨克斯坦国家科学院院士阿曼若·科沙诺夫(Кошанов,2016)认为“一带一路”倡议为欧亚经济联盟与“新丝绸之路”对接创造了机遇,复兴古代交通走廊的举措符合全球化背景下的国际潮流。(55)

2.关于“丝绸之路经济带”倡议的意图

关于“丝绸之路经济带”倡议的意图,俄罗斯学界的分析大致如下:

(1)认为“丝绸之路经济带”是中国新一代领导外交转型的体现。一些学者认为,随着中国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的对外政策也出现了新特点,中国更加明显地把自己放在了新的地缘政治地位上。沃罗比约夫(В. Я. Воробьёв,2014)认为,应该把“丝绸之路经济带”倡议置于中国外交新举措的背景下考量,是中国新一代领导集体外交转型的表现。(56)俄罗斯战略研究所的库尔托夫(Аджар Куртов,2014)持相似观点,他指出“北京的安排是与中国对外经贸关系发展新阶段相对应的宏观制度性安排”。(57)俄罗斯科学院远东研究所中俄关系研究与预测中心副主任乌亚纳耶夫(С.В.Уя наев,2015)表示,“丝绸之路经济带”计划的提出之所以受到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它是中国一系列对外政策的积极表现的一部分。(58)拉林(А. Г. Ларин, 2015)等认为,“一带一路”旨在把中国在东半球的经济活动提升到新高度,是中国第五代领导集体为实现中华民族的复兴而提出的战略目标。(59)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东亚与上合组织研究中心主任卢金(А. В. Лукин, 2004)指出,“丝绸之路经济带”会造福各参与方,符合欧亚地区一体化和沿线各国的利益。(60)

总体上,大部分俄国学者认为,“丝绸之路经济带”的提出是中国在全球化背景下提出的倡议,旨在增强对商品、服务、资本、人员流动的控制,显著提升中国在世界各国的人口和地缘政治影响。(61)

(2)认为“丝绸之路经济带”倡议具有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目标。俄罗斯科学院远东研究所副所长奥斯特洛夫斯基(Островский А. В. ,2016)(62)、研究员拉林(А. Г. Ларин, 2014)(63)等认为,中国的“丝绸之路经济带”倡议具有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的双重含义,即对内平衡东西部经济发展,对外面向欧亚大陆,运用经济优势寻求自身发展的空间,全方位激活中国面向欧亚大陆的对外经济合作。他们认为“丝绸之路经济带”的核心区域是中亚国家,因为该地区涉及多方面的利益,既是能源资源的重要来源地,也为工业产品提供广阔的市场,更是产品销往欧洲的运输通道,也可以为中国新疆地区的发展提供支持。

俄罗斯科学院远东研究所中俄关系研究与预测中心副主任乌亚纳耶夫(С. В. Уя наев,2015)认为“丝绸之路经济带”是宏大的地缘战略项目,旨在利用外交手段通过国际合作维护中国在周边和欧亚地区的利益。他指出,“丝绸之路经济带”的“五通”把“政策沟通”放在首位,其次才是与“丝绸之路”本意直接相关的“设施联通”和其他“三通”,这充分证明了“这一与中国发展直接相关的计划的全面性、长期性和系统性。”(64)

哈萨克斯坦总统战略研究所高级研究员瑟拉耶什金(К. Л. Сыроежкин, 2015)认为,中国在中亚地区的贸易扩张已经成为有目共睹的事实,目前的主要战略任务是成为全球贸易强国,需要缩小国内各地区的差距,为各地商品进入周边地区打造多元化的通道,同时构建适合中国的国际金融体系。(65)亚美尼亚学者萨阿基扬(Мгер Саакиян,2017)表示,“丝绸之路经济带”究其本质,是一种经济杠杆,旨在加深各国对中国经济的依赖,建设新型国际经济网络,用投资和贷款为中国开辟更大市场,扩大实现本国政治经济愿景的势力范围。(66)

(3)认为“丝绸之路经济带”是中亚地缘政治竞争中的“中国方案”。俄罗斯地缘政治学家杰尔加乔夫(В. А. Дергачев, 2014)以欧亚大陆地缘政治为切入点分析了中国的“丝绸之路经济带”构想,认为这个构想符合传统欧亚大陆地缘政治公式——“谁控制了欧亚,谁就控制了世界”。但他也把“丝绸之路经济带”构想同美国的“新丝绸之路”和俄罗斯的欧亚经济联盟进行了比较,认为三者最根本的区别在于:“丝绸之路经济带”是不包含任何政治目的的,因为构想一再强调以投资、基础设施建设等为重点,是立足于经济发展的计划。(67)俄罗斯公众院国际合作公共外交及海外俄侨事务委员会副主席马尔科夫(Марков С. А., 2014)基于对中美俄提出的欧亚一体化倡议的比较认为,美国的“新丝绸之路计划”强调对中亚、南亚、外高加索等地区进行民主化改造,带有明显的政治色彩;俄罗斯的欧亚经济同盟侧重于整合后苏联空间,进一步排挤欧盟对东欧的影响;中国的“丝绸之路经济带”倡议相比美、俄的计划更强调对中亚地区的经济合作,三个项目各具特色。(68)

二、“丝绸之路经济带”与欧亚经济联盟对接的可行性

1.对“丝绸之路经济带”与欧亚经济联盟对接的置疑

“丝绸之路经济带”构想正式提出后,俄罗斯学界立即围绕其目的和可行性、是否符合沿线国家(首先是俄罗斯)利益、对上合组织和欧亚经济联盟的影响、“带盟”对接的可能性等核心问题展开讨论。(69)“丝绸之路经济带”提出初期,由于中国对这一倡议的内涵、目标、内容、政策趋向等宣传不足,欧亚经济联盟国家的不少学者对“带盟”对接持有不理解、警惕或怀疑态度。

(1)认为“带盟”对接目标不明,不利于实现真正的对接。俄罗斯科学院远东研究所主任研究员卡申(В. Б. Кашин,2017)认为,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是从单纯经济发展的视角来解读的,虽然这一因素确实存在,但鲜被阐述,这不利于中俄就双边经济问题进行高效透明的对话。他认为“一带一路”不是工业投资计划,而是凌驾于投资之上的政治上层建筑。(70)俄罗斯科学院世界经济和国际关系研究所副所长米赫耶夫(В. В. Михеев, 2015)等认为,习近平主席的“一带一路”等外交新政令人产生中国外交政策主动性显著提高的印象,但是,因中国未阐明己方目的和计划,其外交新政可能在实践中引发俄罗斯的更大担忧,因为中国不断扩大的国际存在会压缩俄罗斯的势力范围。(71)沃罗比约夫(В. Я. Воробьëв,2015)指出,“从中国学者的表态来看,习近平主席的倡议尚不具备系统性,该倡议更像是一种尝试,语气更像是自我暗示”。他还提出了“一带一路”是否只是中国当前中亚政策的“商标”、“一带一路”是否主旨在扩大出口市场和提高能源运输安全性等问题,他强调,这些疑问是俄罗斯学者在思考“一带一路”倡议时希望中方能够回应的问题。(72)

拉林等(А. Г. Ларин, 2016)认为,中国构想的初始概要包含了不清晰的地方,虽然这个构想的目标是建设“丝绸之路经济带”,但却没有明确“丝绸之路经济带”建成与否的标准。(73)《俄罗斯与中国》杂志主编别列日内赫(В. Бережныx, 2014)指出,中国的“丝绸之路经济带”与2011年美国提出针对中亚的“新丝绸之路计划”表述相似度很高,因此当中国提出建立“丝绸之路经济带”的倡议时,俄罗斯学术界专家对此极为谨慎,担心这是旨在削弱俄罗斯在中亚影响力的又一条“丝绸之路”。(74)卢金(А. В. Лукин, 2014)认为,中国西部的经济和安全问题可能制约“丝绸之路经济带”的落地,而且中国在加强与周边国家经贸联系的同时有可能在领土争端上采取更加强硬的立场。(75)

一些中亚学者对此也有类似的观点。例如,哈萨克斯坦著名政治学家瑟罗耶日金(К. Л. Сыроежкин, 2014)指出:“最近所有关于中国地缘政治倡议的讨论都是围绕着中国利益而进行,至于地区各国可从中获得哪些好处和利益等合理问题,中国专家却没有给出答案。”(76)瑟拉耶什金在分析“带盟”对接时曾经认为,由于中国对“带盟”对接目标、内容等问题解释不清,以至引发了欧亚经济联盟国家学界的多种解读,他列举了多种观点:一是认为欧亚经济联盟与“丝绸之路经济带”是欧亚空间最现实的两个计划,构想基础及利弊各不相同。二是认为“丝绸之路经济带”是中国面向周边国家(主要是中亚)的新地缘政治构想的重要组成部分。三是认为“丝绸之路经济带”并非纯粹的一体化计划,它的主要目标是为中国商品进入中亚、俄罗斯、欧洲、近东和中东市场创造有利条件。

此外,还有一些学者从中国本身的发展需要来看待“带盟”对接,认为中亚仍然是中国商品的销售市场、自然资源的来源国和运输中转区。中国在中亚的投资(乌兹别克斯坦除外)主要用于基础设施建设,而非实体经济的发展。换句话说,“丝绸之路经济带”关注的不是沿线各国的工业发展,而是中国西部地区的集约化发展并成为未来的“大中亚”金融中心。中国投资带来的中国劳动移民对劳动力本来就过剩的中亚国家来说并非好事。(77)

(2)认为“带盟”对接本身必然存在竞争关系和根本矛盾。这种观点产生于“带盟”对接倡议提出之初,其背景是近年随着中国的快速发展,中国与中亚和独联体其他国家间的经济合作不断取得重大突破,相比之下,包括俄罗斯在内的欧亚经济联盟国家之间的经济合作,无论是投资还是贸易,增长速度似乎都比中国慢,这种趋势引起了包括俄罗斯在内的欧亚经济联盟国家学界的不安。所以,俄罗斯等一些国家的学者一开始就对中国的倡议保持高度关注与警惕,甚至将中国、“带盟”合作等因素与欧亚经济联盟对立起来。例如一些俄罗斯学者,以旧思维看新形势,以传统的实力均衡理论为基础,以俄罗斯是中亚地区的当然“主人”为出发点,从中国经济利益的扩张,中俄在中亚的共同存在会引发两个大国竞争的逻辑关系出发,认为未来欧亚经济联盟与“丝绸之路经济带”之间必然存在竞争关系(拉林、马特维耶夫,2016)。(78)俄罗斯学界的一些人甚至认为普京建立欧亚联盟的目的就是想通过加强关税同盟和统一经济空间筑起制度壁垒,防范和抵制中国影响力过快向独联体地区扩散,避免俄“战略后院”受到冲击。因此,没有中国向独联体地区的经济扩展,就不会有普京的“欧亚联盟”。(79)例如俄罗斯东亚和上合组织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杰尼索夫(И. Е. Денисов,2014)在接受《生意人报》政治版采访时说:“俄罗斯(国内)对丝路经济带的看法从一开始就不一致,因为它似乎是在试图将中亚带离俄罗斯的轨道。”但即便不是如此,俄罗斯的“国防意识”也为该项目留下了深刻印记。“你们考虑更多的是安全,我们考虑的则是经济利益。”(80)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克尔松(В. А. Корсун,2013)接受采访时指出,俄罗斯“可能在中亚有些宏大计划,但实际资源不够,中国已经把中亚国家与自己联系得很扎实,他们也很乐意从它怀抱中释放出来并把俄罗斯当作对冲”。俄罗斯铁路公司的消息人士指出,未来几年中国参与俄罗斯境内的基础设施建设项目将会十分困难。

俄罗斯著名的东方学家克尼亚泽夫(А. А. Князев,2014)尖锐地指出,“丝绸之路”是中世纪的浪漫神话故事,俄罗斯的政治家绝对不应该支持中国的这个神话故事,否则容易让中亚国家的公众舆论产生不再需要依赖俄罗斯的幻想。俄罗斯可以参与“一带一路”,但“只是口头支持,(中俄)双方都不必采取实际行动”。(81)

(3)认为“带盟”对接存在一系列现实矛盾。俄罗斯金融经理俱乐部卡西娅诺娃(Т. А. Касьянова, 2016)认为:“明确回答欧亚经济联盟与‘丝绸之路经济带’能否结合的问题不是那么简单。俄罗斯和中国拥有不同的历史和价值观,发起国追求的目标也不一致,有时还互相矛盾。”(82)一些学者还认为,尽管俄罗斯现在处于困难的国际形势中,但在同中国关于合作问题的对话中,不应表现出弱势,与中国的互动不应成为俄罗斯面对西方制裁而不得已的选择,而应该是中俄战略伙伴关系基本原则的实现。(83)

拉林(А. Г. Ларин, 2015)指出,虽然建设连接中国—中亚—俄罗斯—欧洲运输线路无疑将使俄受益,但是这条线路会成为西伯利亚线路的竞争者,使在基础设施方面本来就落后的西伯利亚铁路面临更大的竞争。此类观点认为欧亚经济联盟和“丝路经济带”对接面对的现实矛盾主要与运输有关。因为对中国最有利的方案是建设连通欧洲的直达走廊,使列车能在中途不停车的情况下用最少的时间(7~8天)到达欧洲。对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来说则完全相反,列车应尽可能多地停下装卸,使“丝路经济带”经过地区获得更多收益。(84)

俄方学者普遍认为,由于“丝绸之路经济带”侧重于中亚地区,这将进一步冲击俄罗斯振兴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的发展计划。此外,别列日内赫(Бережных,2014)、萨维诺夫(Станислав Савинов,2014)等认为,“一带一路”会对俄罗斯北方航道形成挑战。(85)“瓦尔代”俱乐部欧亚项目负责人博尔达乔夫(Т. В. Бордачёв,2015)也认为,无论投资规模有多大,过境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运输路线的盈利性恐怕永远无法与绕道欧亚经济联盟的海运相比。他进一步认为,如果获取经济利益是“丝绸之路经济带”的主要目标,那该项目毫无前景可言。很显然,处于第一位的是政治利益。(86)

(4)中国和欧亚经济联盟国家之间缺乏解决矛盾的互信。一些学者认为,俄罗斯等欧亚经济联盟国家学者和企业家对“丝路经济带”倡议目的的担忧,主要表现为缺乏互信,以致对“带盟”对接的阻力比每条线路的经济效益要大得多。东亚和上合组织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伊戈尔·杰尼索夫(И. Е. Денисов,2014)接受《生意人报》政治版采访时说:“俄罗斯(国内)对丝路经济带的看法从一开始就不一致,因为它似乎是在试图将中亚带离俄罗斯的轨道。而且,中国人在现实政策中更愿意同欧亚经济联盟五个成员国的每一个进行双边对话。”反过来,俄罗斯专家也不信任“丝路经济带”。(87)

在涉及“带盟”对接时,俄罗斯科学院世界经济和国际关系研究所副所长米赫耶夫(В. В. Михеев, 2015)等也表示,俄罗斯传统上对中国的不信任没有消失,并将继续制约双边关系的发展。尤其是随着中国经济、军事和创新实力的增强以及两国差距加大,这种不信任显然会加深,一旦俄罗斯与西方的关系恢复正常,这一点将为双边合作制造更多障碍。他进而指出,中国将巩固其在俄罗斯势力范围(中亚、“丝绸之路”地带、非洲、拉丁美洲等)的地位,“转向中国”对俄罗斯而言具有一定的战略风险。(88)

莫斯科大学政治学博士苏梦夏(Л. Н. Смирнова, 2017)在归纳俄罗斯学者的矛盾态度时认为,一方面表示俄罗斯“欢迎中国的倡议”,另一方面表示中俄的合作应当“在欧亚经济联盟的框架下”进行。许多人对中国基础设施建设项目的推进感到不安。

2.对“带盟”对接可行性持基本肯定或肯定

2015年5月,中国和俄罗斯签署了《关于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和欧亚经济联盟建设对接合作的联合声明》,俄罗斯学界对此给予了高度评价。例如,拉林(А. Г. Лар ин,2015)认为,“丝路带”带给俄罗斯的机遇在于,这一计划能使俄罗斯实现横贯欧亚的陆上交通基础的升级,除了运输带来的直接收益外,还能带动周边地区的经济发展。(89)拉林(2016)在评论对接声明的一篇文章中认为,虽然对接声明标志着中俄协作开启新阶段,其实质在于“我们必须抵制伙伴国周边国际局势中出现的不利趋势”。(90)

欧亚联盟国家对“一带一路”问题的认知和研究进入新阶段,学界着手进一步挖掘“带盟”对接的内涵,探索对接合作的可行性和路径,关于“带盟”的对接讨论也由此进入以“并行发展论”为主的第二阶段。相比第一阶段的主流观点,这一阶段学界的讨论显得更加理性。对此,拉林(А. Г. Ларин, 2016)解释道,欧亚经济联盟国家对新“丝绸之路”解读的疑虑主要是因为中国学界一段时期内有关对接的模糊解读,随着中国倡议观点的明晰化,这些疑虑得以消除或减轻。(91)俄罗斯中国问题专家塔夫罗夫斯基(Ю. В. Тавровский,2017)表示,“一带一路”倡议如此宏大,其提出又比较突然,最初在欧亚经济联盟国家引起了不解和怀疑,但一段时间之后,“不信任的观点为赞赏所代替”。(92)这一阶段欧亚经济联盟学界主要形成了以下基本观点:

(1)“丝绸之路经济带”在现阶段并不针对和挑战上合组织与欧亚经济联盟。针对部分俄国学者认为“带盟”对接有可能对上合组织、欧亚经济联盟构成挑战,也有部分俄国学者和政府官员提出不同的看法。例如,拉林认为现在关于“带盟”对接的构想不仅提出最终目标,更提出实现目标的过程,即经济一体化进程,包括减少和消除贸易壁垒。中方语境下的“一体化”可以解释为逐步加深经济融合的过程,大力推进由中国资本参与的合作项目,首先是基础设施项目,包括交通和管道。拉林认为,对接思想具有战略性,目的是“协调长远利益”,建立“统一的经济空间”。该目标也与上海合作组织宪章中关于逐步实现商品、资本、服务和技术自由流动的内容一致。这种思想成为制定大型长期国际项目、深化经济一体化、推动欧亚国家共同发展的动因。(93)

俄罗斯科学院远东研究所所长、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教授谢卢加宁(С. Г. Луцзянин,2015)也认为,“尽管在理论上新丝绸之路的规模比上合组织和欧亚经济联盟更大、内容比前两者更深入,然而这一方案暂时只存在于学术讨论之中,具体并未开始落实,在实施期间会遇到各种障碍和壁垒。与此相反,上合组织和欧亚经济联盟是已经制度化的国际组织,因此具有一定的优势”。双方可以基于这两个机制开展合作。(94)

瓦尔代俱乐部欧亚项目负责人博尔达乔夫(Т. В. Бордачёв,2016)认为,进程停滞和长周期决策是正常现象。“俄罗斯不会将基础设施等战略设施交给外资管理。我们必须认真权衡收益和参与方式,这(决策)急不来。”他表示,两大项目之间不存在竞争,最终一定会找到解决方案。他说:“欧亚经济联盟是一个组织,而丝路经济带是一项倡议。它们可以在同一地区共存而不相互竞争。而且,两个项目的高互补性使得对接具有可行性。”(95)

俄罗斯FESCO投资促进公司副总裁库佐夫科夫(Константин Кузовков,2016)的观点更为务实,他认为,既然俄罗斯无力阻击中国的雄厚实力,一两代人的时间之后俄罗斯总会不可避免地失去中亚,不如先利用中国的资金把“路”建起来。

(2)“丝绸之路经济带”是推动多边合作和欧亚一体化的重要力量。博尔达乔夫(Т. В. Бордачёв,2015)在《共同建立欧亚大陆》一文中提出,欧亚大陆是众多文明和民族诞生的摇篮,是见证伟大帝国兴起和繁荣的地方。然而,尽管有这样独特的历史,21世纪的欧亚大陆,欧洲和亚洲在政治经济上却是分裂的。他认为,应该通过多边合作把欧亚大陆变成共同发展的区域,“丝路带”构想将成为推动多边合作以实现欧亚一体化的重要力量,而欧亚经济联盟可以为此提供制度和法律方面的借鉴。(96)

杰尼索夫(И. Е. Денисов,2015)认为,中国通过“一带一路”推动与周边国家的交通、能源、文化、人文交流与合作,在欧亚大陆塑造友好的外交环境,以此避免马六甲海峡能源通道被封锁可能带来的风险。俄罗斯学者重视“带盟”对接中的安全问题,例如,卢加宁(С. Г. Лузянин,2014)强调,阿富汗局势一旦有变数,中方的美好设想将毁于一旦,只有俄罗斯及其主导的集体安全条约组织(及其参与的上合组织)有能力遏制塔利班极端势力。各方在安全领域的合作会成为中俄在中亚避免利益冲突的“安全带”。(97)

(3)可通过协商解决“带盟”实际对接中存在的问题。主张这种观点的学者普遍认为,“带盟”对接会遇到一些实际问题,但中国提议共建新丝绸之路符合俄罗斯的利益愿景。欧亚经济联盟对接“丝路经济带”既是俄罗斯逐渐融入国际价值链体系的一个好机会,又有助于俄罗斯经济转型,增加与中国实现互信所必需的联系,逐渐为参与21世纪的竞争做准备。

欧亚经济委员会贸易部长尼基申娜(В. О. Никишина,2016)认为,加入超大集团的必要性虽显而易见,设置竞争条件也是某些联盟的常态,“很遗憾,但我们还是经常固守保守思维”,她说,“我们需要重新思考参与国际贸易体系的问题,再过20年,这些集团囊括几乎全世界时,我们怎么办”?(98)她表示,欧亚经济联盟将与中国讨论签署非优惠产业间贸易协议的细节。

俄罗斯Infranews通讯社副主编别兹博罗多夫(А. А. Безбородов,2016)指出,俄罗斯不会满足于中国货物运往欧洲过境国的角色,成立合资企业改造俄罗斯等欧亚联盟国家的基础设施是比较恰当的方案,修建终点站在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的铁路,“这种模式还有商业价值,中国货物到欧洲走海运肯定最经济,但从铁路经乌拉尔和俄罗斯欧洲部分运到欧洲也不失为一种选择”(99)

拉林(А. Г. Ларин, 2016)等专门归纳了俄罗斯学界提出的通过协商解决现实对接中存在的问题的一些建议,其中包括:主张“积极制定欧亚经济联盟与中国的共同议程以及建立中国与欧亚经济联盟长期对话平台”,建立一个新的强力机构“丝绸之路安全组织”,将现有的集体安全条约组织、上海合作组织和独联体反恐中心等多边机构纳入进来,让中国可作为军事演习的观察员和参与者加入其中,制定共同战略,应对中亚地区滋生的非传统安全威胁。

但拉林等进一步认为,俄罗斯应该重新思考应对策略并找到最优路径,以尽量降低风险,充分抓住“丝绸之路经济带”的机遇。他们建议从中国—哈萨克斯坦—俄罗斯—欧洲铁路升级改造和中国东北铁路网联结西伯利亚铁路两个项目入手,缩短货物从太平洋至欧洲的运输周期。拉林等主张的“现代化改造”包括物流、通关便利化。他们强调,在过境付费、清关、建立统一物流系统等问题上,欧亚经济联盟的成员国将集体决定和协调与中国的立场。(100)

3.“带盟”对接有利于中国与欧亚经济联盟国家互补发展

一些学者认为,“带盟”对接不仅可行,而且是“互补发展”的。具有以下一些观点:

(1)“带盟”对接有助于俄罗斯摆脱对西方的经济依赖进而实现“向东转”。俄罗斯学者卡拉加诺夫(С. А. Караганов,2015)、特列宁(Д. В. Тренин,2016)、博尔达乔夫(Т. В. Бордачёв,2016)等认为,俄罗斯目前面临与美国及其欧洲盟友关系恶化的现实,为了保障俄罗斯的国家利益和经济发展,应努力使俄罗斯经济不受制于西方,因此,俄罗斯需要探索推进欧亚一体化。与此同时,中国也亟待摆脱受制于海上航线的困境,力图建立基于欧亚大陆的经贸系统。因此,俄方摆脱西方压力的现实需要和中方减轻东方压力的现实需要使双方能够实现合作。(101)

俄罗斯科学院远东研究所研究员彼得罗夫斯基(В. Е. Петровский,2015)强调,在西方制裁之下,俄罗斯已经开始在战略上“向东转”,亚太正在逐渐成为世界经济无可辩驳的中心,俄罗斯不能置身于亚太各种一体化进程之外,包括“丝绸之路经济带”。他进一步指出,“俄罗斯必须马上参与‘丝路带’,因为目前正是‘游戏规则’制定的阶段”,唯如此,“俄罗斯才能确保最大的经贸利益并逐渐摸索经验”。(102)

俄罗斯总统顾问、俄罗斯科学院院士格拉济耶夫认为,在美中两大地缘政治中心激烈争夺全球领导权的情况下,俄罗斯应通过积极参与“一带一路”,加速建设新技术产业和新经济制度,落实跨越式发展战略。“带盟”对接为欧亚经济的可持续发展提供了机遇,这两项倡议可以有机结合,相互补充和增进。据格拉济耶夫预测,对接可使俄经济增速达到最高——每年国内生产总值增长至10%,投资增长至20%。(103)

(2)“带盟”对接有助于发挥俄罗斯运输潜力,发展沿线地区经济。俄罗斯盖达尔经济政策学院国际贸易实验室主任克诺别利(А. Ю. Кнобель,2014)认为,“‘丝绸之路’计划对大家都是有利的”,俄罗斯可以发挥地理优势,通过运输路线加强俄境内各地的联系,带动经济发展,东亚国家的运输成本能够降低,欧洲国家则可以买到价格更低的商品。(104)俄罗斯科学院远东研究所副所长奥斯特洛夫斯基(А. В. Островский,2014)认为,至少在运输方面中国同俄罗斯有两条合作路线,一是对北冰洋线路的开发,二是经哈萨克斯坦、俄罗斯到欧洲的铁路运输线路。围绕运输线路的建设将给俄罗斯经济带来直接的好处,铁路沿线地区的经济将得到发展,并且将进一步带动其他落后地区的经济发展。

萨佐诺夫(С. Л. Сазонов,2015)、拉林(В. Л. Ларин,2016)、巴尔达利(А.Б.Бардаль,2016)认为,中国中西部交通基础设施运能已经超负荷,“一带一路”宜进一步挖掘东北地区运能,俄罗斯方面则应扩大西伯利亚大铁路和太平洋港口的运输能力,促进俄罗斯和中国对亚太地区的出口,发展中国东北和俄罗斯远东地区的经贸关系,带动地方经济发展。(105)阿拉波娃(Е. Я. Арапова,2014)认为,“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与俄罗斯大力打造的北方航道同为欧亚大陆之间的海上运输通道,二者之间存在竞争,但是,鉴于俄中两国战略互信的伙伴关系,双方可在“带盟”对接的框架内合作开发北方航道,带动远东和中国东北地区发展,共同促进东北亚繁荣。(106)

(3)“带盟”对接对联盟成员国和中亚国家吸引力巨大。包括俄罗斯在内的很多欧亚经济联盟国家学者都认为,“丝绸之路经济带”沿线国家将获得运输过境收益,(107)此外,沿线国家还可以获得增加投资、发展基建等经济利益。(108)

拉林(А. Г. Ларин, 2015)认为,中国能源进口多元化战略决定了中国不能仅仅依靠中东的油气满足自身需求,“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将中亚摆在重要位置,其主要考虑之一在于通过陆路管道输送来自中亚的油气,因此中国与中亚各国的合作带有战略色彩。中国目前在中亚地区的投资活动不断增多,从投资规模来看已成为该地区最大的投资者,投资合作的范围覆盖全部中亚国家,中国与中亚各国的合作是双赢的,有良好的发展前景。(109)乌兹别克斯坦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巴克霍迪·帕斯洛夫(Бакходи Паслов,2017)指出,“一带一路”是中亚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中亚地区是“丝绸之路经济带”的第一站,在“一带一路”的向西延展中扮演着整体性的角色。习近平主席访问中亚时提出的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的倡议,考虑了该地区重要的位置及其巨大的发展潜力。(110)

哈萨克斯坦国家科学院院士阿曼若·科沙诺夫(Кошанов,2017)在分析欧亚经济联盟的组织模式与运行绩效时指出,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均积极吸引中国与欧亚经济联盟合作,哈方对此持支持态度,因为过境哈萨克斯坦的亚欧通道“西欧—中国西部”公路以及哈方“光明之路”基础设施建设计划与“丝绸之路经济带”高度对接。(111)哈萨克斯坦总统战略研究所高级研究员瑟拉耶什金(K. Л. Сыроежкин,2016)认为,尽管“丝绸之路经济带”在中亚被视为欧亚一体化的竞争对手,但是,由于在政治诉求、资金支持、互体互谅、欧美认同等方面对中亚国家存在较强吸引力,中亚各国领导人极有可能做出有利于“丝绸之路经济带”的选择,这形成了“丝绸之路经济带”和欧亚经济联盟对接的足够潜力。(112)哈萨克斯坦管理经济战略研究院教授坎巴耶夫(Женис Кембаев,2017)指出,作为内陆国,哈萨克斯坦对保障过境自由和建设跨大陆的运输通道很感兴趣。“一带一路”倡议可以有力地推动哈萨克斯坦经济的多样化,并增强哈萨克斯坦与世界市场的联系。(113)来自亚美尼亚国立经济大学的教授梅尔库米扬(Микаел Мелкумян,2016)认为,“丝绸之路经济带”规模宏大,覆盖整个欧亚地区,充分体现中国与欧亚国家开展互利合作的良好意愿。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亚美尼亚一方面可以成为中国与欧亚经济联盟国家开展货物贸易的重要渠道;另一方面吸引中国投资设厂生产高科技产品并出口到欧亚经济联盟国家,可以推动亚美尼亚经济发展,提升与中国的全面合作关系。(114)

三、关于实现“带盟”对接的建议

1.“带盟”对接的路径

俄罗斯经济部原副部长沃斯克列先斯基(С. С. Воскресеньский,2016)建议通过两种渠道实现欧亚经济联盟和丝路经济带的对接。“一是与中国签订未来可吸引其他上合成员国参加的贸易协定;二是基础设施领域的合作项目,以及信息技术和高科技等俄罗斯能够加入附加价值链的产业合作项目。”(115)

俄罗斯学者博尔达乔夫(Т. В. Бордачев,2015)指出,俄罗斯在“带盟”对接中的核心关切是将“丝绸之路经济带”作为巩固发展欧亚经济联盟的工具。他建议以“欧亚经济联盟—中国”为核心成立专门的对接机构,通过签署贸易协定、启动标准互认、拓宽金融合作等途径对接。为避免中方的投资风险,他建议在新加坡、中国香港或者符拉迪沃斯托克进行独立仲裁;在基础设施领域,他主张发展南北交通线路,打通俄罗斯到新兴市场的运输路线,没必要建莫斯科—喀山高铁;以对接促进欧亚经济联盟国家的非原料型产品出口。博尔达乔夫主张俄罗斯暂时不考虑在欧亚地区建设自由贸易区。(116)

俄罗斯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施拉彼科(Е. А. Шлапеко,2018)认为,建设铁路交通通道,发展中亚电力市场,发展边境合作和地区间合作、教育文化旅游等各类人文合作、通信和生态合作,与“丝路带”欧亚运输通道相关的港口建设(哈萨克斯坦的阿克套、俄罗斯的马哈奇卡拉、阿塞拜疆的巴库等)是“带盟”对接的优先方向。(117)白俄罗斯学者安德烈·斯克里巴(Андрей Скриба,2016)指出,白俄罗斯愿意优先推动具体项目对接,尤其是交通物流建设项目和“巨石”中白工业园区建设。白俄罗斯会按对接总体节奏与中方推进点状合作。(118)

哈萨克斯坦总统战略研究所高级研究员瑟拉耶什金(K. Л. Сыроежкин,2016)还就如何实现“带盟”对接的互补,提出了五大方向:第一,建立现代化交通和物流基础设施;第二,简化海关手续和消除贸易壁垒;第三,强化能源合作;第四,强化水利合作;第五,强化粮食安全领域的合作。(119)哈萨克斯坦国家科学院院士阿曼若·科沙诺夫(Кошанов,2016)主张中亚国家在获得过境收益的同时努力以公私合营的形式使中国的资金、先进技术和劳动力落地,以获得更多经济红利。借助“带盟”对接将中国与欧亚经济联盟国家的经贸联系升级到关贸同盟、用本币结算的自贸区层面。他认为,欧亚经济联盟和“丝绸之路经济带”自然对接会出现全新的“跨大陆欧亚联合经济共同体”。(120)

2.“带盟”对接的风险与挑战

俄罗斯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施拉彼科(Е. А. Шлапеко,2018)等从宏观视角分析了“带盟”对接面临的内部风险和外部风险,他们认为,欧亚地区内部风险包括经济滑坡、分裂主义、毒品犯罪、生态问题、阿富汗局势等;外部风险包括美国因素、恐怖主义、极端主义、核军备竞赛等。(121)

(1)中俄战略信任风险。拉林(А. Г. Ларин, 2016)认为,俄罗斯在“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中的机遇是可以利用中国的资金改造俄罗斯相对落后的铁路运输网络,而挑战则是俄罗斯必须面对中国在中亚地区影响力的提升对俄罗斯在中亚影响力的削弱。虽然两国高层就广泛的双边和国际问题建立了可信赖的战略对话,但“上热下冷”“政热经冷”的情况依然存在,两国关系仍需进一步加强。他进一步认为,政治信任本身就是两国领导层之间关系的根本所在,是一个不断变化的体系,在变幻的外部条件中维持这种信任要付出长期的努力。(122)

(2)欧亚地区安全风险。例如,乌兹别克斯坦科学院研究员巴克霍迪·帕斯洛夫(Бакходи Паслов,2017)将“地缘政治危机和新冷战、恐怖主义和地区极端主义、全球经济衰退和乌中经济转型”视为“带盟”对接的主要挑战。(123)哈萨克斯坦总统战略研究所高级研究员拉乌穆林(М.Лаумулин,2013)认为阿富汗地缘政治局势是欧亚安全的关键环节,阿富汗局势也被巴基斯坦、印度、伊朗、中国和俄罗斯等国高度关注。(124)俄罗斯科学院经济研究所副研究员洛巴诺夫(М. М. Лобанов,2017)也将中国国内安全和周边国家不稳定因素视为“带盟”对接的主要风险,例如巴基斯坦俾路支斯坦问题和瓦基里斯坦的独立运动等。(125)

(3)中亚国家对华战略的疑虑。哈萨克斯坦学者瑟拉耶什金(K. Л. Сыроежкин,2016)指出“带盟”互补对接面临如下挑战:中国和欧亚经济联盟相关国家必须考虑并妥善处理中亚国家与俄、美关系,避免“带盟”竞争,慎重考虑中国在中亚建立自贸区,杜绝“中国中亚扩张”的远景,合理控制中亚的中国劳务移民,推动“双向”人文合作等问题。(126)哈萨克斯坦管理经济战略研究院教授坎巴耶夫(Женис Кембаев,2017)在分析“带盟”对接与哈中合作前景时主要分析了以下四类挑战:第一,哈萨克斯坦公众舆论中的“疑华”和不信任论调;第二,哈萨克斯坦社会对哈中关系的发展缺乏透明度十分担忧;第三,哈萨克斯坦的水资源安全;第四,莫斯科主导的欧亚一体化集团和北京主导的上合组织在中亚的竞争。(127)

3.上海合作组织的作用

库兹米娜(Е. М. Кузьмина,2016)讨论了上海合作组织作为二者对接平台的可能性。库兹米娜认为,尽管上海合作组织目前仍然未签署基础性多边协议,但是在经贸金融领域已经开展了一些卓有成效的合作项目,尤其是上海合作组织的两个非政府机构——银行联合体和实业家委员在微观层面上已经开展了一些商业和金融活动。上海合作组织在努力发展的区域运输、过境走廊和“丝绸之路经济带”所倡议的三条铁路走廊一致,而这既符合欧亚经济联盟成员国提升货运能力的要求,又符合其“维护各国利益的统一运输战略和基础设施发展的规划”。(128)

哈萨克斯坦管理经济战略研究院教授坎巴耶夫(Женис Кембаев,2017)认为,哈中密切合作可以促进上海合作组织与欧亚经济联盟之间的有效协作,并使上合组织从一个主要确保地区安全的组织转化为一个同样处理经济事务的组织。这样,两个组织就能够成为“一带一路”的主要支柱。(129)

总体上,欧亚联盟国家学术界认同上海合作组织可以作为“带盟”对接的平台,但就如何实际运作尚未展开系统性研究。与此同时,卡拉加诺夫(С. А. Караганов,2017)、叶弗列缅科(Д. В. Ефременко,2016)、博尔达乔夫(Т. В. Бордачев,2016)、彼得罗夫斯基(В. Е. Петровский,2017)等强调,俄罗斯倡导的“大欧亚伙伴关系”以“带盟”对接为核心,全面纳入欧亚地区现有的各种一体化机制,上合组织是“大欧亚伙伴关系”建设的平台之一。(130)

四、“带盟”对接研究的新视角

值得关注的是,随着“一带一路”倡议的推进,欧亚经济联盟学者关于“带盟”对接研究的内容视角、方法和成果日趋多样,主要包括以下方向:

1.基于田野调查探析“一带一路”在中国国内的推进

俄罗斯人民友谊大学教授、著名汉学家塔夫罗斯基2017年出版的专著“Новый Шелковый путь.Главный проект XXI века”(《新丝绸之路:21世纪的龙头项目》)基于作者2016年对中国进行的5次实地考察系统梳理了中国推进“一带一路”的效果和问题,专著对连云港、西安、富平、敦煌、哈密、阿拉山口、乌鲁木齐、霍尔果斯等节点城市,甘肃、宁夏、新疆等省区的基础设施、工业、交通物流行业现状与问题进行了详细的分析,同时评介了这些地方与古丝绸之路的历史关系。

2.从全球治理视角分析预判“中国版的全球化”的前景

俄罗斯科学院远东研究所研究员丘巴罗夫和卡拉什尼科夫(И. Г. Чубаров,Д. Б. Калашников,2018)运用克鲁格曼的核心—边缘模型从全球价值链视角评价“一带一路”对经济全球化进程的影响,他们基于对中国大型企业海外分公司生产率下降、新型国际投资渠道发展、人民币国际化、大量培养外籍员工、抵制贸易保护主义、主张“包容性全球化”等要素的数据分析得出结论,认为中国正在改变全球经济格局,进入世界经济体系的核心。并进而得出判断,中国倡导的“包容性全球化”能否成功取决于中国能否从大多数边缘国家的利益出发解决全球发展的问题。(131)

俄罗斯科学院远东研究所研究员洛马诺夫(А. В. Ломанов,2017)将“一带一路”置于中国外交整体构想的视角下进行剖析,着重考察“一带一路”的顶层设计,包括2017年习近平主席在“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层论坛上对“一带一路”的最新阐释(和平之路、繁荣之路、开放之路、创新之路、文明之路)。洛马诺夫认为,“一带一路”的内在逻辑与“二战”后欧洲欧煤钢联合体的功能性原则有诸多相似之处,但是“一带一路”强调“自愿参与”和“尊重主权的原则”,因此,可谓是“中国特色的一体化”或者“亚洲一体化”。他进一步指出,随着中国整体外交战略的推进,不排除“一带一路”向安全和政治领域拓展的可能,这对沿线国家来说既是机遇,也是挑战。(132)

3.地理科学、信息技术、资源科学等领域的对接研究

俄罗斯科学院远东分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洛马基娜(Н. В. Ломакина,2016)认为“丝绸之路经济带”是新任务和新机制组成“指标集合”,中国矿产行业“走出去”将进入新阶段,将主要依靠出口勘探采矿技术设备在海外开辟更多矿产地。俄罗斯远东地区矿业发展面临新机遇。(133)莫斯科国立大学学者尤吉娜(2016)从数字经济的角度分析了欧亚经济联盟和俄罗斯统一数字空间作为二者对接合作平台的可能性。(134)格拉兹里娜(И. П. Глазырина,2016,2018)从“绿色经济”和“生态文明”视角探析中国企业海外经营中遵守生态标准和使用生态技术的水平,建议在“带盟”对接过程中严格生态要求,打造“绿色丝绸之路”。(135)

五、本节综述

中国的“丝绸之路经济带”倡议引起欧亚经济联盟国家的持续关注。相关国家官方和学者对“丝绸之路经济带”的内涵从历史和语言的角度提出了自己的理解和意见,从经济、外交、地缘、战略等方面对“丝绸之路经济带”的意图进行了分析和解读,并结合国家利益的关切和诉求、上合组织、欧亚经济联盟、中亚地区影响力等问题对如何实现“带盟”对接展开激烈的讨论。

首先,从官方层面看,欧亚经济联盟国家及其成员国政府和官方人士纷纷通过与中国政府的联合声明、官员互访、官方文件等形式表明对“丝绸之路经济带”构想的支持。尤其是2015年5月8日中俄两国共同发表《中华人民共和国与俄罗斯联邦关于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和欧亚经济联盟建设对接合作的联合声明》以后,欧亚经济联盟国家均进一步表示将积极成为丝绸之路建设的重要参与者,强调“带盟”对接有助于进一步深化欧亚经济联盟范围内多边经济合作和双边合作,有利于中国与欧亚经济联盟国家的互补发展和互利共赢。提出了不少双边和多边的对接计划。当然,要切实推进“带盟”对接,不仅仅要强化中国与欧亚经济联盟国家高层的政治互信,更需要着眼于普通民众的意识,消除民众意识中存在的各种误解和偏见,构建高层、民间相互信任的综合动态体系。

其次,从学术层面看,在“丝绸之路经济带”倡议提出之初,欧亚经济联盟国家学界部分学者以旧思维看新形势,以传统实力均衡理论和零和博弈理论为基础,从俄罗斯是中亚地区的当然“主人”和中俄在中亚的共同存在会引发两个大国竞争的逻辑出发,把中国提出的“丝绸之路经济带”等同于中国经济利益的扩张,等同于中国进入俄罗斯“后院”。但随着对中国“丝绸之路经济带”倡议理解的逐步深入,这些旧思维逐步收敛,对“丝绸之路经济带”的质疑和对“带盟”对接必要性和可行性的疑虑也逐步打消。欧亚经济联盟国家学术界提出了诸多切实推进“带盟”对接的合理化建议,对助推“带盟”对接十分有益。

当然与此同时,不可否认,鉴于中国与欧亚经济联盟国家经济力量的不对称,部分学者仍然对“丝绸之路经济带”和“带盟”对接持观望、置疑态度,两国民众仍然在一定程度上存在“非互信”,这也是正常的现象。这不仅需要中国政府与欧亚经济联盟之间建立多层次的交流,也需要强化中国学界和欧亚经济联盟学界之间多形式和多渠道的沟通和交流,增强双方良性互动和增信释疑的机会。中国更要特别关注“带盟”对接的平等互信、开放包容、合作共赢等理念,始终坚持经济合作先行,密切关注相关各方的利益关切和诉求,最大限度挖掘“带盟”对接的互补性,淡化“战略色彩”“政治色彩”,坚持包容、共商、共建、共赢、共享的“丝绸之路经济带”精神和理念,才能保证“带盟”对接的真正落实和顺利推进。使“丝绸之路经济带”成为连接中国与欧亚经济联盟国家的“互联带”“互信带”“共赢带”和“安全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