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次日清晨,季妮在海边守望许久,也没有过往的渔船经过,季妮便拿树枝子搭在季冰身上,再捡来许多树叶将他盖住,入林去觅食。
也不知具体时辰,只感觉她去了许久,而后又两手空空地回来了。她走到季冰身边坐着,将季冰从树枝树叶里挖了出来,揽抱在怀,又望季冰仿佛无知无觉了,忙俯下身来听他心跳,听见他胸腔内还微弱地在响,心下一松。
眺望远方一片汪洋大海,但见海上除了蔚蓝一片,别的空无一物,季妮禁不住鼻子一酸,哭道:“徒儿,待你死后为师也来与你作伴,黄泉路上好不孤单!”
正心中绝望之时,忽闻耳边一声“师傅”。季妮呆呆地抬头,眼里泪花闪闪,摇了摇季冰,见季冰没有反应,以为是幻觉。正待续哭,又闻耳边一声“师傅”,季妮又惊又喜,望着季冰——但见那季冰眼睑微动,缓缓睁开了眼来。真是大难不死,绝处逢生!
原来季冰自在海中昏迷过去以后,便一直陷在梦里,梦里种种情因后果,镜花水月,乃至往日那些看不甚清楚的,也渐渐明朗。正是:嗟君十载人间事,不及南柯一梦长。
倏尔恍恍惚惚又听得有人悲泣之声,睁眼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季妮。季冰心道,师傅早在五年前便死了,如今又见着她,难道是我练功又走火入魔了吗?想到此处深觉疲惫,又将眼闭上。正是分不清梦与现实之际,两滴清泪打在季冰的脸上,终于使季冰清醒过来。
季冰喊她两声“师傅”,见她果然应自己,犹恐是梦,便强撑着欠起身子来,往季妮脸上细细一认,只见那容颜相貌,果然是季妮无疑,又看她两个眼睛肿的像桃子一样,满面泪光。季冰呜咽一声,压着嗓音道:“师傅,经久未见,别来无恙乎?”
季妮只当他脑子烧得痴呆了,却不知季冰于梦里走那一遭,跨过时间洪流,对望她,已是物是人非。
而后季冰的伤势好得快了起来,师徒两个便合力在岛上搭了个木棚,每日里靠打些小鱼果腹。他也时常忆起梦中的前尘往事,一切的一切都好似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那般真实。
这日季冰又见季妮手里端着两本破书在看,便问她:“师傅,这两本书都破成这样了,上面的字迹也都模糊不清,何不弃了?等咱们离了这个破地方再买两本就是了。”
季妮一笑,把其中的一本递与他看,道:“这书来历不凡,可不是寻常的市井之地能寻到的。”
季冰接过书来,心道这是个什么宝贝东西?一看,只见上面模糊写着几个大字——“阴风……域”他心道,莫非是阴风鬼域不成?若是那阴风鬼域,那他梦里是练过的,倒熟悉得很……只是这等痴话又不好说与人听,便道:“已破成这样了,留着也是无用。”
季妮道:“此乃是天下第一等的阴险奇功,阴风鬼域。”
季冰心中早已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但看季妮对这本书如此珍之重之,便假装讶然,道:“什么?这居然是那天下第一等的阴险奇功,阴风鬼域么?”
季妮道:“少见识了吧。”
季冰便问:“师傅如何得到它的?”
季妮道:“原来这《阴风鬼域》,一直都在那江离楼的手上。”季冰大悟,想起之前在陆安城中的一面之缘……难怪他区区两年便实力猛增,武功大涨,原来是在修习阴风鬼域啊。
又把来季妮手上的另一本书看,见封皮上面的字倒还清晰,是《武林邪帝:相国千金请自重》这几个大字,翻开内里,字迹都模糊了,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便问季妮,道:“师傅,这又是本什么书?”
季妮道:“是本算命书。”
“哦,专门讲怎么算命的吗?”
季妮看着季冰,心道天机不可泄露,何况现在季冰的命运与那书里写的也不全然相同,这种奇诡的事还是不让他知道的好。便点点头,道:“是的,就是讲一些奇门异术的。”
师徒二人当晚躺在榻上睡觉,季冰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因想到从前与江离楼在那金蝉子的异境中的种种,又想到江离楼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拿到了《阴风鬼域》,曾经有关他一切的一切,到现在看来,全都显得是那样的刻意。用巧合,又能解释得通吗?
恰逢这时季妮起夜,看季冰未睡,心事重重的样子,便与他道:“可是在想那《阴风鬼域》的事?”
季冰闻声,掀被而起,道:“师傅,那《阴风鬼域》,传说不是早就销声匿迹了吗?如何又突然出现在江离楼的手上?”
季妮道:“这功法壮人内力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个修炼不当便可能爆体而亡;且内力属阴,久了使人动心改性,逐渐乖僻邪谬,不近人情。我观江离楼两年前尚且还豁然开朗,落落大方;到如今性情与以往判若两人……或许那《阴风鬼域》正是他这两年所得之物,如此他之修炼必不精深。”
季冰道:“若他才刚入门,便已修得了一身可与师傅你比拟的内力,那这功法,倒真是天下无双了!”
季妮却道:“可惜毁在了我手里。”
季冰自旁边拿起那书,翻看道:“师傅何必自责内疚?不过是残章断句了而已,咱们自行补全了,不就可以了吗?”
季妮道:“万万不可!此功法精妙非常,若于细枝末节上有些许偏差而致人伤亡,那才痛惜!”
季冰自忖聪明才智,便道:“师傅,我不但要补全这本《阴风鬼域》,而且还要让它改阴为阳!”
季妮道:“凭你?荒谬!”
季冰便道:“师傅何不信我?这些年来我跟随师傅,什么功法内经没见过的?只要寻得其中规律,还怕徒儿我破解不了吗?”
季妮连连摇头,道:“自负自大,早晚让你吃尽苦头……”
季冰却笑嘻嘻的,道:“我与师傅师承一脉,当初师傅已一己之力灭温华山众人时,可曾想过自己是‘自负自大’?”
季妮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便道:“那你便自琢磨去吧!只有一点,死了可别来叫我收尸!”
季冰却道:“徒儿以后还要给师傅养老呢,怎敢叫师傅您白发人送黑发人?”
当夜睡了,两人一夜无话。
至次日,季冰果然一心研究起那本《阴风鬼域》。
季妮见他用树枝在地上一字一句的补全残书,而地上所载内容与自己所记忆的竟然别无出入,心中不禁感叹季冰果然如那算命书中所道的一样,慧根匪浅,是以不再阻拦与他。
然季冰想补全残书容易,想改阴为阳却难,如此日夜琢磨,过去了大半个月了,也没有半点进展。加之那日梦中梦见的前世种种又开始像海水退潮一样渐渐的在他的记忆里模糊了,虽关于《阴风鬼域》的部分他已经通过手写背诵,牢记下来,但这一失忆的现象一度让季冰焦虑不已。
不过这焦虑只是短暂的,很快等到他连自己的师傅是怎么死的都记不清的时候,他便不再在意那梦中的种种了。
却说这一日他许是瞄到了书里的一个刺头,便自托自己是钧阳体质,百毒不侵,于是偷偷背了季妮行气,须臾便气血逆行,整个人瘫倒在地。此时倒幸亏季妮回来的及时,帮他强行疏通气血,这才保住了一条小命。
往后的半个月里只是躺在榻上养伤,再也动弹不得了。
如此寒来暑往,春去秋来,眨眼半年已过。
这一日季妮正在浅滩上捕鱼,远远的便在海上好似看见个渔船逐渐驶来,季妮心中一动,忙大声呼喊,拼命招手。
眼见那船已缓缓朝她驶来了,季妮喜不自禁。恰逢此时季冰又在屋内行气,只见一时是大汗淋漓,一时又冷若冰霜,忽然间只见他猛睁开双眼,大叫一声,倒在地上。
季妮在外闻得此声,心中一慌,忙进屋里来看,却看见那季冰躺在地上,正口吐鲜血。季妮苦叫一声,正要上前探脉,那季冰又忽然自己跳了起来,一把搂住了季妮,道:“我悟得了!我悟得了!”
正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黄沙始到金!终于老天不负苦心人,叫季冰给摸着了那改阴换阳的门路。
始一入门,那霸道之气便凭空拓宽了季冰的奇经八脉有两寸之多,使得季冰一下子无法承受,险些血管爆裂而亡。然季冰在那倒地的一瞬间却想到:我乃是钧阳体质,天生便能驯服这股阳刚之气的才对。是以拼命压制,将气收进丹田内,使其不再拓宽经脉,如今那腹中丹田热熔熔,暖烘烘的,真是美哉,妙哉。可谓虎口夺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