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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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敏敏看了陈之牧简历,恍然大悟,机械专业的他的确有能力做出那车祸。
张敏敏回忆起结婚现场,怪不得那天在舞台上搞怪的陈之牧频频朝花童可微看去。那时他就构建好了恶毒计划了吧。不,许是在更早时候,他就想好了。他只是在下最后决定?怪不得那天他先找到了可微,可微走丢多半也是他动了心思的,要不是被博宇碰到,那天可微恐怕就遭他毒手了吧……
只是,张敏敏想不明白是,陈之牧一直都很“力挺”父亲的啊!为何要对弟弟和侄女下手?原来人真不能看表面。还有,陈之牧怎对小侄女下得去手的,这是什么深仇大恨?难道真是仅仅因为“妒忌”吗?!
一墙之隔,两个世界。
铁窗那侧的陈之牧有些歪斜地坐在椅子上,一脸淡定和无所谓态度,好像案子压根就不是他做的,好像是他来看他们俩的。干净利落寸头,还有清澈寂静眸子,怎么都不敢将眼前之人跟恶魔联系起来。沉默,久久沉默。无数个疑惑横亘在心头和情绪近乎崩溃的张敏敏,不知从何处说起。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到底是陈之牧先说话了:
“我知道你们来是何目的,也知道你们想问啥,但我不会告诉你们的,都别费劲了。”
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有愤怒或不甘等等任何情绪。
张敏敏看他一副吊儿郎当样子,脱口道:
“难道你就没一点悔意吗?”
“悔意?呵,我为什么要后悔?我做什么了我?”
“你做什么了?你几乎杀了我弟全家!弟弟和弟媳那么惨,就连小女孩都不放过,怎么下得去手的?!”张敏敏回想起那些事情绪几乎要控制不住了,恨不得想直接问他为什么,不过理智告诉她,没用的,只能先把他激怒才能从中知道点什么。
“我为什么要后悔。为什么下不去手,我只觉自己做得还不够多。”
“不够多?你是说……你是说……”张敏敏背后泛起阴冷。
陈之牧意思分明说,如果他有机会思浩也不会放过的?!
“我什么也没说。其实说不说又有甚重要。他们说我杀人,我就杀人了呗。就像他们找了伪证,说我取精栽赃陷害。那我就是栽赃陷害了。”
“怎么,到现在你反想狡辩了吗?!当时我们找到洗浴中心那女人时,她说出的面貌可不就是你样子,虽然她隐瞒了你脸上胎记事情,当时我们都没想到你罢了,难道冤你了?!我真傻,真的,当时要不是让孔妍跑了,早就找到你了!”
最后几个字,张敏敏一字一顿道,眼神里露出可怕的神色,似乎动了杀意。
洗浴中心?陈之牧沉寂的眼神明亮了。当初警察审查他时,可没提起太多关于孔妍事情,只是一提而过,以为警察是在炸他。陈之牧外表看似平静,脑子却快速地转起来。那天晚上的人影,那份奇怪的报纸,原本天衣无缝的劫持……现在看来到处是缝。陈之牧心里那答案也愈发肯定,同时也越发疑惑了。
这时王博宇将手放到张敏敏肩膀上。
张敏敏猛然发觉,本来想要激怒陈之牧的,最后好像反被激怒了?!陈之牧心机果然深。难道真相并不是这样子?那瞬间,张敏敏心里泛起一丝疑惑。一瞬间也只一瞬间。
“那彩信是你发给我弟弟的吗?”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三秒钟。张敏敏以为陈之牧不会说话了。
“这可以告诉你,没错,是我。”
“难道我弟弟真跟赵静柔案子有关?”
“有关?噗,你们张家人真有意思,明明是他干的,也只轻飘飘说个有关两字?也是的,你们张家人向来如此,向来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张敏敏听到这说法,心里很是复杂,惊讶、怀疑、难过甚至对弟弟死有点释怀。眼前这人年纪比弟弟要小,怎会知道弟弟事情,何况他言语中,好像对他们家很熟悉,他到底是谁?
“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弟弟干的?案发那天我弟可是崴了脚,很多人都看到,一直都待在宿舍,根本没作案时间,当年警察也调查过的。”
“张平聪明就聪明在这。你说很多人都看到他崴脚了,的确,还有同学陪他去医务室了,要人证有人证,要物证有物证,可想过一个问题吗?就是,如果张平根本就没崴脚呢?如果他从开始就是装出来的呢?其实他在那里打球就是在等赵静柔。”
“可,可他又怎出去的,宿舍楼里有楼管,只有凭条子才能进出的啊。”
“张平能想到这,以为单单一个高楼就能挡住他吗?他是住在高层,可对于一个天天打篮球小伙子想要从楼上下来太简单了,先不说可以用被单子撕成绳子,不费吹灰之力下来,只要回来时,在宿舍楼开门第一时间进去就好了,要知道当年可没摄像头,你肯定会问那绳子在外面不很明显吗?那你就对机械太不了解了,有很多种简单法子,可以等人下来把绳子收起来……从学校逃出来的张平,一路狂奔,终于在你们后山赶上了赵静柔,然后做出了那种事情,所以他是真正禽兽……”
“可你说这么多,都是你猜想,有证据吗?”
“我不用证据,也不会告诉你。你要不信我也不会跟你犟。”
“所以呢你就动手杀了我弟家三口?她们娘俩可是无辜的啊,可微还是个孩子!难道你是赵家什么人?!”
“可以告诉你,我不是赵家的人。也不止因为这个。无辜?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一个学习烂糟糟的人,凭什么当上老师?年年还是优秀老师?不就是因为她是冯家人吗,还有你弟弟为何年纪轻轻就成分行副行长?还用我说吗!至于张可微,你觉得她是没吃冯家馒头,是没吃冯家小鱼干,还是没花你们张家和冯家‘干净’钱?无辜?呵呵呵。只能说不公平,还没等到她成年能跟那原生家庭划清界限时,我就动手了,当然她跟家庭划清界限,真是个古老又童话般话语……”
原来这就是他能对可微下去手的原因!陈之牧大概是反社会人格。他动手只觉自己是“替天行道”!
“真厉害!你们到现在都没直接问我犯罪动机,不愧是研究精神专业的,是吧?”陈之牧看向王博宇,“不用猜了,我没那么高尚,为了天下大道什么的,到底是什么原因,你们别费力气了。不过我可以免费送你们个线索……”
他大概还是“反反社会人格”?他竟知道王博宇是精神专业的,还猜出他们想法,不搞心理学真有点浪费了。还有他对他们家了解真不少哇!
他们俩在等陈之牧下文。陈之牧却突然不言语了,像是陷入某种沉思。
突然陈之牧笑了,笑得狰狞,看看张敏敏,又看看王博宇,然后再看看张敏敏。陈之牧心中疑惑好像有了某种着落,心里亮堂了。天亮了。
陈之牧到底没说那线索,像是对他们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其实,人一生说漫长也漫长,说短暂也太短暂,短暂到我们回忆起过往,只剩下那些刻骨铭心的某些事或某些人,中间时光好似被偷走。想起来,高一时,我喜欢上一个女孩,我们是高一军训认识的,就在那向左转时,我们俩相遇了,然后她噗嗤笑了,我说笑什么笑,是你转反了。也就是从那时起,我留意起前排那女孩。”
张敏敏跟王博宇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陈之牧旁若无人讲起了他初恋。为什么讲这个?难道初恋跟他所作所为有关?不自觉地听他讲下去:
“那女孩也不是太漂亮,但个头很高,要不然怎会在女生最后一排,跟明星徐熙媛有点像,但脸蛋黝黑,一颦一笑透着我们这年龄不具有的成熟,时而文静,时而活泼,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一下子撞进了我心里。高一正式开学后,我才知道她是我们班里第一名,那时我为能跟她有交集就拼命学习,下半学期她成绩却慢慢不好了,但她调到我桌位前面,我们俩时常讨论问题,一块回宿舍,晚自习后,一块‘加班’,后来我们就相恋了,说真的,那是我初恋……我无数次追问过自己,自己到底喜欢她什么呢?后来才知道是她身上不一样气质,认真的成熟的气质。到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她怎有那跟年龄不符的罕见气质。最后?她当然是离开了我,永远地离开了我。
高一末尾,她就跟我说要辍学,还说要去深圳打工。我问她为什么,她成绩已慢慢恢复,基本又回到班里前十名了。这样下去,考上大学不成问题。放假前我苦苦哀求她不要走,走了就没有大好前程了。我一边劝她,一边也觉得自己自私。因为班里只有我知道她家庭情况。
她之所以有着异样成熟,是因为同样生在不太富有家庭。很不富有。富有是雷同的,而贫穷却各有各的贫穷。她们小队长多年来贪污,简直明目张胆贪污,提留款每亩地县里多要二十,镇里多要三十,到小队长这敢多要五十,她们队里土地卖了一次又一次,没了公共土地就每户人家按人头拿出土地,便宜贱卖,跟明抢差不多,她家跟小队长家土地挨着,一直就小队长家耕地过界就有矛盾,后来小队长更仗势欺人霸占了她们家后面那块土地,她父亲气不过,就纠集一帮人去镇上告状,镇上不行就去县里,一直告到市里,市里给了意见,发回县里核实处理,县里又发回镇里,一直到村委,最后不了了之,他们竟没告赢一个小小村队长,他爹却搭上了一条腿,被小队长家生生打瘸的,瘸瘸歪歪……说远了呵,她父亲残疾后,地不能种,就跟她母亲做点小生意。刚开始还能维持生计,这两年不兴起城管了吗,城管摔了她们家菜还打了她母亲,把她母亲打到病床上,抢救过来,却债台高筑……那时我多么恨自己没能力帮助她,哪怕一点点,没有的。
最后她还是走了。开学就走了。很长时间都没联系。怎么也联系不到。我以为她远在深圳。直到有天,我在报纸上,在报纸上意外看到一场车祸新闻。那时我拿着那报纸看了又看,你们有过从报纸或其他地方看到亲近的人猝然离开那种经历吗?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会是她,为什么,我无数次向老天询问,为什么!后来我才知道,当时那奥迪车主是有机会挽救她生命的,却生生挂了倒挡……”
难道这就是他对开奥迪的张平下手原因?仅仅因为都是开奥迪,那也太变态了吧。
“我之前在报纸上还是哪看到,这世上对人最大惩罚,并不是让对方去死,而是让对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就是的啊,让罪大恶极的人一死了之,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王博宇脸色变了变,没想到陈之牧如此聪明又阴暗。
“这就是你作案原因?!慈悲不度自绝人。”王博宇打断了他说,“可以说回正题吗?”
“慈悲不度自绝人,慈悲不度自绝人……”陈之牧看着王博宇突然大笑,笑得异常狰狞,笑得眼泪都流下来,最后说,“是啊,我自作自受,一直以为事情做得完美无缺,一直以为那帮愚蠢警察不会找到我,也不会找我,没想到错了,都错了,还那么快,等到我意识到不对劲时,却晚了……”
“正题,哪有什么正题?”陈之牧狰狞笑着,忽然刹住车,对张敏敏冷冷说,“不用问了,也别查了,或许对你还有点好处。收了神通吧。你们走吧。”
王博宇愣了下,陈之牧怎么发现的?这家伙可真聪明。门外秦安耳机里传来被关掉后的吱啦啦电流声,摘下耳机,骂了句“麻蛋”,看来关于陈之牧动机真难以探明了,只好收场。
……
张敏敏和王博宇来这里一趟,好像知道了很多,又好像疑惑更大了。尤其当他们俩转身离去时,陈之牧原本拖着脚链,突然转过身,阴恻恻说了句:
“放心,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随即他嘴角勾起一个变态又神秘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