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西北边境捷报频传,据说项岁瞻刚扎营睢县,犬戎听见风声就已经吓得不行,已经开始往回撤,待项岁瞻的三千兵马到绥阳时,犬戎已经撤出国境之外。大家都以为这场边境保卫战以大乾的不战而胜为结局时,项岁瞻居然集合了原来镇守西北边境的一万战士,号称三万大军,带着兵马越过国境线,大有入侵犬戎之势。
项家世代武将是不错,但文官们对他们一门口诛笔伐的原因就是项氏作战残暴,杀战俘还有过屠城前科。项岁瞻继承了他们项家的光荣传统,用兵如神的同时,所过之处民不聊生,大乾的士兵好像脱缰的野狗,见鸡就烤,见猪就杀,更别说见到犬戎族的姑娘,纷纷表示要尝一尝野味。
“太残暴了!”一个犬戎族的大爷见自己辛辛苦苦养的一群小猪仔被士兵们抓去开篝火晚会做成烤乳猪,发出了惋惜的哭泣声。
远处夕阳正要西下,染红一片广袤草原。劲风阵阵,半人高的黄绿野草波涛般层层起伏。
项岁瞻手下的一个副将项青峰一边擦着头盔上的血,一边对项岁瞻说:“将军,咱们要攻掠几百里算完?”
“什么时候他们族长主动求和,什么时候算完。”项岁瞻坐在山顶的大石头上,屈起一条腿,嘴里衔着一根会发苦的草提神。“大乾建国以来,为休养生息尽量避免与外族冲突。此次我带的兵马和粮草有限,在没有援兵和军粮接济的情况下,最多再支持四十天。四十天后,不得不班师回朝,但这次必须给蛮夷一个教训,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显我大乾国威。”
“你就不怕朝中那些连矛都拿不起来的死老头写文章抨击你?什么狼子野心、任人唯亲、结党营私……”
“我若真有狼子野心,此次就调集四十万兵马,先出塞外再杀回京城,攻其不备围剿幼帝。”项岁瞻站起来,将发苦的草扔向远方,塞外劲风卷着黄沙,吹得人脸颊生疼,“然而我只带了三千将士,而犬戎一族有将近五万人,他们不想一想我孤身犯险远征塞外可能身首异处,反而觉得我垂涎皇位。我们项氏一门自春秋楚国起,世代为将,家族显赫都是用鲜血换来,谋夺皇位何必等到今朝?文官们的思维真是令人叹服。青峰,你看。”说着,项岁瞻指向远方。
扎营的战士们升起炊烟正在做饭,远处的夕阳在浑浊的云层中时隐时现。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文官们一辈子难得出塞,无缘得见此等壮阔景象,心胸自然狭隘。”项岁瞻眯着眼,风沙向后吹起他头盔上的红缨。
由项岁瞻为主将的大乾军队继续向西北进攻,以损失两百二十名战士的代价烧杀抢掠得令犬戎人民怨声载道。项岁瞻攻下了犬戎族所属最肥美的一块草原,放话出去,五日之内没有来使,就开始屠城。之后,就地驻扎。
大乾朝中文官们听说了边境战况纷纷上书,痛斥项氏无道,败坏了一向主张和平发展、和谐共赢的大乾国家形象。上书房奏折每天都用担子往里挑,堆积如山。
敬轩坐在奏折中,毛笔搁在鼻孔里睡觉。代帝朱批的齐丹嫣连看了十几份弹劾项岁瞻的奏折,觉得他挺不容易的。有道是,得罪一人不难,难的是得罪所有人,他竟然连这么困难的事情都做到了。你看看那些折子里写的,如果她之前没有见过项岁瞻,一定以为他是个整天拿着两把杀猪刀左右乱砍的恐怖分子。
进宫后最近因为服侍周到而变成太后贴身宫女的子鱼端茶递水间,默默记下一切弹劾项岁瞻的大臣名字。
“那些红衣服老头天天在朕耳边变着词儿说我是个庸君,宠幸奸臣。”敬轩睡醒了,咬牙切齿地向齐丹嫣告状,“他们一个个说自己是忠臣,朕就没见过哪个忠臣天天不带脏字儿地骂皇上的。”
“忠言逆耳。”齐丹嫣这几天被折子弄得老眼昏花,草草一句就想打发敬轩。
“这么说这些骂项将军是叛臣的折子说的都是对的了?”
子鱼脸色一变,偷偷看了看齐丹嫣,心想,这家伙终于忍不住开始挑拨离间了。
“也不能这么说。”齐丹嫣丢掉毛笔,把弹劾项岁瞻的折子整成一堆,亲自动手装进大麻袋,“你要骂别人,还不准人家生气,太没道理了。谁喜欢天天被人指着鼻子骂成傻逼?这样吧,折子我们就不一一朱批了,统一拟个诏吧。”
“拟什么?”敬轩期待道。
齐丹嫣摸着下巴,根本不懂治国之策的她仅凭自己的妇人之见,想出了一个馊主意。“就让这些写折子的人组个队,去西北边陲跟项岁瞻干一场,如果干赢了那个姓项的,我们就准了他们的建议。”
这明摆着是去添乱的好吗?子鱼非常愕然,她自小无父无母,快病死之时被项岁瞻救下习武至今,宫里的事虽说不是知道得很透彻,但也听说过那么些。这个太后的头脑如此简单,当初是怎么在杀人不见血的宫斗中活下来的呀。
最骇人的是,敬轩居然眼睛一亮,大呼——这个主意好!
这是政坛斗争,不是组团刷Boss啊拜托……子鱼不能议政,只能眼睁睁看着敬轩叫人吩咐中书省拟个旨,由中书令送了上来。
上谕:卿等高见,着从速整装赴西北,战项氏以退犬戎,胜者之见乃立。钦此。
玉玺啪一下盖在黄色纸张上,君无戏言,朝廷哑然。
扎营在犬戎族地的项岁瞻还没等到犬戎来使,却等到子鱼发来的飞鸽传书密报,里面说,因为言官一直弹劾他,所以太后和皇上已经命叫嚣得最厉害的言官约三百人组成小队,从京城出发,要来跟他干架,谁输了听谁的。
项青峰目瞪口呆,这是他出生二十五年来听到过的最奇葩的圣旨。
“报——犬戎来使已在三十里外,半日可进帐!”
“五日之期就要到了,犬戎来使迟到一刻,就地斩成三段给他们送回去。”项岁瞻显然被那奇葩的圣旨搞得耐性全无,厉声道。
下属想了想,为难道:“斩成三段有些许困难,能不能斩成六段?”
项岁瞻颔首,“准。”
下属欢快地跑出营帐开始磨刀。
项氏手下就是有这么一群人,才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青峰上前一步问:“那朝廷的言官们……”
“等他们能活着走到这里再说。”项岁瞻挥了挥手。
犬戎来使一共三人,赶在天黑之前进了大乾军队的主帐,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大乾的士兵们一个个都在磨刀,节奏明快,铿锵有力,好像正在演奏的曾侯乙编钟一样。
“报——犬戎使扎赫赫、木坎儿、若儿维克求见!”
塞外不比中原,太阳下山之后冷得很。大帐里烧着火炉,十分暖和。犬戎来使进帐后就看见中间的白老虎皮椅子上坐着一个俊朗男子,三十上下,战甲未卸,斜披一件黑貂大氅,五官清晰而立体,浓眉下一双鹰一般锐利又利刃般带着森冷杀气的黑眸,让人不再敢靠近。
想必这就是大乾第一名将项岁瞻了。
来使右手扪胸,“项将军万安。我族长特来求和,望将军拔营回国。我族愿献上粮食二百五十石,牛羊各二百五十头给大乾皇帝,另有黄金二百五十两,獒犬四只供将军赏玩。”
“獒犬给本将军留下,你们其他那些二百五在四十日内送抵盛京。”真以为我们项岁瞻没文化?玩文字游戏骂人妥妥的。“另外,我要一纸条约。”
“什么条约?”
“第一,犬戎族人不可越大乾边境烧杀抢掠,第二,犬戎派商使来我大乾买卖,可不使用金银,以牛羊骏马为易;第三……”项岁瞻将手搭在椅子把手上,托着下巴沉默了一下,“与我军再战一场,互相都不伤人。”
来使扎赫赫非常不解,“这最后一条……”
青峰忽然明白了项岁瞻的意思,他是想吓吓组队而来得言官们。于是解释道:“大家切磋切磋,交个朋友嘛。”
扎赫赫为难地眨巴着眼睛,“最后一条好办,其他……在下得问问我们族长。”
话说言官们出了中原,在塞外被漫天的黄沙、昼夜巨大的温差和稀少的水源折腾得只剩下半条命。他们没有感受到古诗中什么“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白雪初下天山外,浮云直上五原间”的壮阔苍凉,只感觉一阵“举头望明月,低头湿裤裆”的蛋疼。他们在长途的跋涉中忘记了弹劾项岁瞻时工整的排比、讽刺当今圣上昏庸时表达自己是个忠臣时旁征博引的自恋,只想着长路漫漫何时是个头。
看见一只灰色的蛇从一个白色骷髅中蜿蜒爬过,他们之中有人忽然觉得垂帘听政、代帝朱批的齐太后很可怕,进而想起了西汉的吕雉和辽国的萧太后。他们整天站在朝堂之上耍嘴皮子,讽刺武将粗鄙浅薄,人家打了场胜仗就说人想拥兵自重,但让他们自己出征塞外,还没开始打仗已经觉得头晕眼花,才知道拥兵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呵呵,这些言官之所以会觉得出征是件不容易的事,是因为他们还没有遇见更不容易的事。等他们病的病,虚的虚终于到达项岁瞻大军驻地时,听了一个惊天噩耗——
大乾军队粮草短缺,已经是强弩之末,全军已经效仿楚霸王钜鹿之战,将现有粮草和锅碗瓢盆一把火烧光,定于明天凌晨和犬戎决一死战。
咦,这一架打是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