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入我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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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她终于发现,她最在意的不是输赢,而是他眼中的输赢。

1

早上六点钟,天还没亮,黎明前的空气冷飕飕的,大街上人不多。整座城市像一只慵懒的还在沉睡的猫咪。

树青业余体校却已经醒来了。

操场上灯火通明,大小运动员们排着队在跑操。陆笙算是本校的“老资历”了,此刻排在前头领跑,照顾到师弟师妹们的体力,陆笙留着劲儿,一路匀速。

四年半的时光,一千六百多个清晨,她都是这样过来的。并非不知道辛苦劳累,尤其是寒冬腊月,离开温暖的被窝去迎着严寒奔跑,简直是全世界最反人类的活动。

一切的苦和累,当习以为常了,也就能淡然处之了。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咬咬牙,多半也就过去了。

很多事情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吓人。

徐知遥缺席了早操,陆笙吃早饭时在食堂看到了他。他看起来不太有精神,头发凌乱,眼睛下有淡淡的乌青,脸色发暗。

陆笙有那么一点儿担忧:“徐知遥你没事吧?看起来像生病了。”

徐知遥顺杆往上爬:“哎哟,不行我好累,我要吃包子,陆笙你去帮我买。要猪肉白菜馅儿的,还要鸡蛋饼、小米粥!”

陆笙买了好多吃的,堆在两人面前,小山一样。

运动员由于活动量大,吃得也多,食堂的大妈每次盛饭时都有一种在养猪场供职的错觉。

早上的第一节课是数学课,陆笙是不会错过的。徐知遥上课前把昨晚做的试卷交给了康老师,下课时,康老师又叫走了他。

由于徐知遥觉得自己“好累”,所以陆笙继续作陪。

康老师看到徐知遥时,一脸的诡异,问道:“这张卷子是你自己做的?”

“是啊。”

“没有看参考书?”

“没。”

康老师抖了抖那张试卷,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天赋这种东西,真的是,唉,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陆笙好奇地问:“康老师,徐知遥都做对了吗?”

“错了一道。”

“咦,徐知遥你竟然做错了一道题?”陆笙有点儿不可思议,一副“你也有今天”的表情。

徐知遥则有点儿遗憾。

康老师急了:“你们那是什么样的表情?错一道很意外吗?啊,对,是应该意外,一般人做这种试卷能对一道就不错了,这可是奥赛题!”由于情绪激动,他说话直喷唾沫星子,一边说还一边拍桌子。

徐知遥:“老师你不要生气嘛,看,都吓坏我师妹了。”

“……”为什么突然好想掐死这货。

接下来,康老师问了徐知遥做这张试卷用了多久,得知他做到很晚时,康老师的姿态终于又端起来了:“嗯,考试时人家可不允许你做那么久。”

他嘴上这样说着,心里想的却是:毕竟是第一次做奥赛题,而且他平时学习也不认真,现在能自己琢磨出答案就说明天赋不凡,很有培养价值。

至于怎么培养,还要考虑一下。不管怎么说,一定要把这货拖上奥赛的船。

2

陆笙和徐知遥在上课时,南风正在外头面试,他面试别人。

昨天在网上贴了运动员医师的招聘公告,当时就有人投递简历了,南风着急用人,于是联系了对方,那边正好也没在职,两人一拍即合,约定今天来面试。

面试地点在一间商业区的咖啡厅,为了表示尊重,他还特意早到了十分钟,坐在明亮的落地玻璃窗前等对方。

等了十分钟,南风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二十多岁的一个姑娘,五官明艳,个子中等,长发披肩,穿白毛衣和格子短裙,看起来性情很温顺。

“丁小小?”

“嗯,是我,你是……啊,你是南风!”丁小小突然捂住嘴巴,低声惊呼。

他八风不动地坐着:“是我,请坐。”

丁小小坐下之后,身体向前倾了一下,仔细打量着南风。他的五官和二十岁的时候比完全没有变化,唯一不同的,恐怕是脸上多了一道伤疤。气质上倒是变化很大。当年的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后,现在沉寂下来,归于平静,眼中不带半点儿波澜。

丁小小便有点儿唏嘘。她叹了口气:“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我可是你的超级粉丝,你出事儿的时候我哭得稀里哗啦的。唉,我的青春啊,都献给了你。”

南风平静地看着她:“你这样说不会对本次面试有任何加分。”

丁小小好不容易调动起一点儿忧郁的情绪,被他这么一说,顿时忍不住翻白眼。她问道:“你现在当网球教练了?怎么媒体上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你太低调了。”

“现在是我在面试你。”

“好,南面试官,请您问吧。”

南风低头看一眼桌上的A4纸——他已经把她的简历打印出来了。

他问道:“你此前在省乒乓球队工作,请问你为何离职。”

丁小小撇了一下嘴:“体制内嘛,没意思,不是我想要过的生活。”

南风扫了她一眼。细长精致的眼睛,目光透彻,似笑非笑的,看得她心口一颤。

他问道:“不是因为被劝退?”

丁小小脸色一变,目光有些躲闪:“你、你……”

南风气定神闲地放下简历:“不用紧张,我既然有意向用你,自然需要提前做点儿调查。”

丁小小挺意外的:“你都已经知道了,你不介意?”

“只要不是因为专业水平和职业道德。”

丁小小看着他的眼睛,想从那里看出一点儿违心,或者别的什么。但是没有,他目光是那样的平静,像毫无波澜的深海。

他从简历下抽出两张A4纸,递给她:“这是我自制的一份考题,答题时间半个小时,只要你答错一道,我便不会考虑录用你。现在,”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请开始。”

丁小小也跟着看他的腕表:“你这表是正版的吗?正版得好几十万吧?你这是山寨的吧?花几十万买表戴会不会有点儿冤大头啊……”

“你不说话会死吗?”

然后,丁小小就把注意力放在考卷上了,一看到考卷,她又开始惊叹:“哇,这是你写的字吗?好漂亮!”

“答题时间扣掉五分钟。”

“为什么?”

“我不喜欢话多的人。”

丁小小只好奋笔疾书,一边答题一边念念有词:“‘网球肘’这种题也用考吗?太小瞧我啦……‘膝盖积水’好可怜,搞不好会残废哦……嚯嚯嚯,体外冲击波,您尊贵的选择……哇,这题好变态!呃,我怎么可以爆粗口,我可是优雅的女人……”

南风很想抬腿走人,想想陆笙可怜兮兮的眼神,以及她昨晚通红的脸蛋……他又忍了。

二十四分半钟,丁小小答好了,把试题扔给他,然后就自己揉手腕:“妈呀,累死我了!”

南风把她的答案检查了两遍,竟然,一点儿没错……

说不清楚自己是高兴还是失望,南风深吸一口气,说道:“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南风:“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

丁小小目光幽幽地看着南风,看得南风压力有点儿大。他解释道:“请你别误会,我只是不希望有不必要的麻烦。”

他其实并不是自恋的人,实在是这些年的经历……由不得他不自恋。

丁小小托着下巴,一脸微笑地答:“哦,我喜欢听话的,乖的,脾气好的,会撒娇的。”

会撒娇的男人……这口味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南风于是放心了。他一边整理简历和考题,一边说:“恭喜你通过了初试。”

丁小小张了张嘴:“还……还有复试啊?”

“对。”

“复试的面试官是谁?”

“陆笙。”

“谁?”

南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平静得有些淡漠:“如果我的学生不喜欢你,我同样不能录用你。”

3

南风想让陆笙和徐知遥先“试用”一下丁小小。他把丁小小带到树青体校,丁小小刚一下出租车,见到树青体校的大门,立刻扭头就走。

南风反应快,一把按住她的肩膀。

“我不干了。”丁小小说完,拔腿就跑。

南风心想,这女人多半有病,不用也罢。

丁小小因为跑得太急又没看路,“咚”的一下,她撞到一个人。

丁主任:(⊙_⊙)!

丁小小:Σ(°△°|||)︴……

两人呆呆地凝望对方几秒钟,丁主任首先开口了,语气中充满疑惑:“小小?”

丁小小一缩脖子:“爸……”

南风猝不及防被泼一脸狗血,他的心情有点儿异样。

丁主任问:“你怎么不上班?在这儿做什么呢?”

“我……我来找你玩呀!”

南风有点儿看不下去了,为了报复他们父女相认对他精神上的刺激,他决定当场揭发这个女人:“丁主任,你女儿已经应聘为我的私人医师了。”

“什么?”丁主任此惊非同小可,“小小,是真的吗?你不是在省队吗?这怎么回事?”

丁小小狠狠地瞪了一眼南风,后者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看热闹,就差手里拿点儿瓜子花生矿泉水了。

见女儿不说话,丁主任开始咆哮了:“你给我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小声答道:“就是你看到的那么回事啊……”

“你、你……”丁主任快气死了,胸膛剧烈地起伏,作势要揍丁小小。

丁小小跑得比兔子都快,兜了两圈最后躲在南风身后,一边语速飞快地解释道:“我也没办法啊,队里男生都暗恋我啊,还为我打架,打了不止一次!省队觉得我是红颜祸水,就把我开除了!呜呜呜,长得漂亮是我的错嘛!我又没有勾引谁!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我妈死得太早啦,没有人疼我,呜呜呜……”

南风心想,这谎言真是漏洞百出。

然而,丁主任真就信了。

大概……他真觉得自家闺女倾国倾城、举世无双吧。

丁主任有些无力,问道:“那你现在怎么办?”

丁小小可怜兮兮地探出脑袋:“所以我来南教练这里应聘了嘛。爸,原来南教练在你们体校啊,你怎么从来都不和我说呢?”

丁主任瞪她一眼:“还不是怕你难过。”

陆笙和徐知遥回到树青时,看到南教练身旁站着一个漂亮姐姐。俊男美女并肩站在一起,还挺登对的……

陆笙看了一眼南风,小声问道:“教练,这不会是你女朋友吧?”不知道为什么,问出这个问题时,她的心情有一点点忐忑,像是瑟瑟发抖的蝴蝶。

丁小小听到这话,哈哈一笑,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小朋友你很有眼力见儿哦,我就是你们教练的女朋友,你看我们般配不般配?”她说着,一手钩着南风的肩膀,脸轻轻贴近。

南风面无表情地抬手,手掌按在丁小小的脸上,毫不怜香惜玉地一把推开。

“哎哟!”丁小小像个被抛开的烂土豆,后退了好几步。

徐知遥扯了一下陆笙的衣角:“正常男人不会这样对待自己女朋友吧。”

陆笙深以为然,突然看丁小小顺眼了不少。

丁小小丝毫没有生气,又笑嘻嘻地凑过来,看着两个孩子,笑道:“你就是笙笙吧?你就是遥遥吧?幸会幸会,我是你们的私人医师丁小小。”

笙笙……

遥遥……

徐知遥轻轻地翻了个白眼:“大姐,我跟你很熟吗,请不要随便给人取外号。”

“这不是外号,这是昵称。”

“昵称也不要。”

“为什么?我觉得遥遥这个称呼很可爱呀。”

“像女孩子。”

“没关系,你长得也像女孩子。”

徐知遥快崩溃了,可怜兮兮地看一眼南风:“教练……能不能让她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啊?”

南风:“不能。”

徐知遥:QAQ!

然后,徐知遥在濒临暴走的状态下开始了训练。

场边的丁小小:“笙笙,加油!遥遥,加油!”

“咚!”

徐知遥侧跳的时候倒在了地上。他起身愤愤地说:“你闭嘴啊!”

“遥遥,不要害羞嘛!”

谁害羞了!

徐知遥捂着胸口,怒吼:“丁小小,你不要逼我!”

丁小小又笑得花枝乱颤:“遥遥……”

“小丁丁!”

“……”

世界安静了。

陆笙见到大家神情异样,思考了一下,一下子想明白这三个字的含义。她红着脸,假装不认识徐知遥,悄悄地躲远一些继续侧跳。

徐知遥:〒_〒师妹你不要这样子,我也是被逼的啊……

徐知遥牺牲节操换来的世界和平,一直维持到训练结束。然后他们做了放松活动,丁小小的复试开始了。

陆笙趴在毯子上,由丁小小帮她全身按摩。丁小小一边按一边聒噪:“笙笙你的骨架很好啊,是个美人坯子!哇哇哇,蝴蝶骨好棒,腰好细腿好长……你的腿太美了,我好羡慕……”

南风低着头,随手捡了个网球,轻轻一抛。

“咚——”网球砸到了丁小小的脑门儿。

南风:“闭嘴。”

徐知遥默默地在心中给南教练竖起大拇指。

按了一会儿,丁小小问陆笙:“舒服不舒服?”

“嗯。”陆笙轻轻答了一声,音调有些慵懒,像瞌睡的猫咪。

“比之前给你按摩的那个怎么样?”

南风听到这个问题,不自觉地挑眉,扫一眼陆笙。

陆笙正闭着眼睛享受丁小小的按摩,一脸的陶醉。她现在浑身舒服得仿佛躺在棉花糖上,听到这个问题,便照实答道:“比之前的好。”

丁小小得到了肯定,很高兴,更加卖弄起来。

给陆笙按完之后,丁小小搓着手飞扑到徐知遥身边,一边冷笑着:“呵呵呵呵呵……”

徐知遥:QAQ!

陆笙起身,随意活动一下,感觉通体舒畅。她笑了笑,一抬头,发现教练在望着她。

他俊秀齐整的眉毛轻轻挑着,眼珠儿一动不动地盯着她。那样深沉而透彻的目光,令她头皮一紧,心跳变得有些紊乱。

陆笙吞了一下口水,问道:“教练,怎么了?”

南风突然屈起食指,在她额上轻轻敲了两下,他的声音如琴弦般低沉悦耳:“没良心的丫头。”

4

过了几天,徐知遥上学时,康老师又给了他一张试卷,让他自己琢磨着做,不懂的再问。康老师这几天深思熟虑了很久,各种培养徐知遥的方法都在脑内演绎了一遍,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孩子不需要方法。

徐知遥性格散漫,懒惰成性,牛不吃水强按头的话,恐怕会适得其反,不如现在先利用他的兴趣,让他自己做题,以后看情况再适当加以引导。

以他的天赋,自己在兴趣的支撑下闷头做题,从试题中体会快乐,最好不过。

奥林匹克学科竞赛设立的最初目的就是为了挖掘这些对各学科有天分和兴趣的孩子,而并非为了保送。只不过现在许多人为了保送名牌大学而学习奥赛,上辅导班,用题海战术寻找答题规律,甚至为了奖项弄虚作假……把这件事情弄得完全走了样。

天赋和兴趣,这两样徐知遥都不缺。

不过,现在徐知遥的兴趣暂时被别的吸引走了。

11月上旬要举办全市运动会。网球项目分三个年龄组,徐知遥和陆笙都在U18组,他们不仅能够报名各自的单打,还可以一起打双打。

基于网球项目的特殊性,区区市运会的网球比赛根本没什么大不了。丁小小看到陆笙和徐知遥为这样的比赛摩拳擦掌,她觉得很奇怪:“你们俩至于吗?没打过比赛?”

“打过,不过是四年前了。”

丁小小瞪着眼睛,一脸被震惊到的表情,有些不确信地问南风:“我劳驾问一下,您就是这么带学生的?四年不比赛?”

“闭嘴。”

“喂……”

“抱歉,条件反射。”

“……”她好委屈。

接着,南风简单解释了一下陆笙和徐知遥四年多没比赛的原因。

陆笙真正开始学网球只是在四年半以前,她唯一的一次比赛经历是在学习网球四个月之后,在市青年网球比赛中的一轮游,当时被比她小一岁的南歌打得抬不起头,气势全无。

那次比赛之后南风发现自己还是太着急了,陆笙在技术水平达标之前完全不需要参加任何对抗性比赛,否则一直输输输,只会对她幼小的心灵造成毁灭性打击。使她在之后的比赛生涯中无法形成自信。

所以他从那之后就没让陆笙参加任何比赛,最多是带着孩子去体育馆找人打球,还净挑软柿子捏。

至于徐知遥为什么也没有参加,嗯,这货不想参加,南风就随他了。

听完南风的讲述,丁小小问道:“南歌是你妹妹吗?”

陆笙和徐知遥都用膜拜的眼神看着她。这位姐姐虽然脑子不太正常,不过她看问题的角度好刁钻,她的直觉好犀利!

丁小小掩着嘴唇,笑得那个花枝乱颤啊:“别迷恋我,我是听我爸说的。”

陆笙+徐知遥:-_-#!

市运动会的网球赛事,是南风为陆笙的“复出之战”精心挑选的。这个级别的赛事,选手水平稀松平常,适合初出茅庐的陆笙,既可以感受比赛氛围,积累比赛经验,又不会被一棒子打蒙。

事实也正如南风所料,陆笙单打一路顺利晋级,经过四场奋战,杀入半决赛。

唯一不太顺利的一点,南风总感觉陆笙并没有发挥出她应有的水平……她应该打得更好的。

连脑子有问题的丁小小都发现了这一点,她感叹道:“笙笙好像打得有点儿犹豫哎?”不等南风回答,她又自言自语,“不过她比赛经验不足,赛场上放不开手脚也算正常。”

南风安稳地坐在观众席上,两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视线始终停留在赛场上,目光沉静,像深不见底的海。

这一场比赛,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技术条件,陆笙都占优,最后她战了三盘,拿下了比赛,打入决赛。

出来时,陆笙脸上运动的潮红尚未褪去,额前细碎的头发湿答答的,贴在皮肤上,越发显得浓黑如墨。她的眼睑轻轻掀动了几下,清澈的眼睛左顾右盼,见到南风时,突然低下头,不敢看他。

她也知道自己打得不太好。

因为运动量太大,短袖运动服都被汗水浸湿了,纯白色的衣料表面出现一片水浸的暗色。

南风想说“你打那个人只需要两盘”,可是看着她从汗水里捞出来的样子,他突然有些不忍心。毕竟还是个孩子,心态不稳定。

也许,他的要求真的有点儿高。

于是他只是淡淡地问道:“冷不冷?”

陆笙摇了摇头:“不冷。”

“快去换衣服吧,不要感冒。”

“嗯。”

就这样不咸不淡地交流两句,陆笙去换好了衣服,然后和南风丁小小一起去另外的场地看徐知遥比赛。

徐知遥和陆笙截然相反,他的状态很放松,几乎和训练时没什么区别。小小年纪,打球已经初具风格,球路有点儿……猥琐。他的力量并不占优,只好用技术弥补。发球带旋压着中线跑,对角互抽的时候突然放个直线球让对手踩着风火轮都赶不及救,跑到网前放小球,还特别喜欢用假动作干扰对手预判。

丁小小由衷地感叹:“好同情那个小胖子啊!”

“小胖子”指的是徐知遥的对手。其实人家并不“小”,也不算“胖”,只是相对徐知遥而言,个子稍矮,身材稍显粗壮。

陆笙有点儿羡慕:“徐知遥的假动作做得真好。”所以,他才是完美继承南教练的人啊……

南风突然叫她:“陆笙。”

“嗯?”陆笙侧头看他。

南风望着她的眼睛。他的目光那样平静,似乎隔绝了周围的喧哗。他抿了抿嘴,说道:“我是第一次做教练。”

“啊?”陆笙歪了歪头,不解这是何意。

“所以,”他继续说,“我也是一个新手,并没有经验。我说的,不一定是绝对正确的。如果你发觉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及时和我沟通。”

“嗯。”陆笙又低下了头。他……还是有些不高兴吧?因为今天她的表现。

这个想法让她的心情有点儿低落,神色暗淡了一些。

丁小小揽着陆笙的肩膀,满不在乎地说:“小孩子都要经过磨砺才能成长,南教练你看开点儿。”

然后是继续看比赛。徐知遥打了两盘,轻松淘汰掉对手。小胖子后来拒绝和徐知遥握手,哭着离了场。

徐知遥背着球拍走过来,见到陆笙时,摇头叹气:“唉,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群炮灰在默默地付出。”

一句话,让陆笙到嘴边的“恭喜”生生给咽了回去。

5

市运会网球比赛的第八天,将决出所有女单项目的冠军。

陆笙的对手叫王瑞雪,十七岁。王瑞雪的晋级赛比陆笙打得顺利,每一场都是2:0横扫对手,可见其实力不俗。

赛前,南风带着陆笙分析了王瑞雪的比赛录像。

陆笙认真看完了王瑞雪此次比赛录像的剪辑,发现这位对手的打法有很多变化。这种“变化”并不是徐知遥那种“变化”,而是说,王瑞雪在场上可以针对不同风格的选手,做出不同的应对,她的调整能力很好。

南风按住暂停键,画面定格在王瑞雪半决赛获胜后握拳高呼的动作上。录像机的画质很渣,陆笙透过那带着毛边的画面,依旧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锐不可当。

南风问陆笙:“感觉怎么样?”

陆笙清澈的目光停留在那模糊的画面上:“比我预料中的还要厉害。”

徐知遥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摇头叹息:“这人不好打呀,师妹不要有压力。”

南风看着陆笙,追问道:“哪里厉害?”

她想了一下,抿了抿嘴,小声说道:“这个人,什么样的对手都能打,她……技术很全面。”

“全面意味着平庸。”

陆笙心中一动,转动眼珠儿看他。他的目光总是那样温和宁静,仿佛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她犹豫着,问道:“那我应该怎么打?”

“随便打。”

“随便打?你这个赛前指导也太随便了吧?”

丁小小昨天没有参与讨论战术,今天听到这个赛前指导时,简直不能理解。

南风不想和丁小小说话,事实上他不让她“闭嘴”已经算努力克制条件反射了。

徐知遥按捺不住显摆的欲望,插嘴解释道:“王瑞雪在球风上没有显著特点,这样就没办法做出针对性的战术安排啦。提前说了也没用,不如让师妹随便打……是这样吧,教练?”

南风的视线追着场上陆笙的身影,突然说道:“她太听话了。”

太听话,他的话就会成为她的负担。

因为是决赛,今天的现场观众多了不少。卫校长和丁主任也来了,五个人坐一排,中间是南风,他左边是丁小小和丁主任,右边是徐知遥和卫校长,为了壮声势,他们还定做了一面红色的旗子,上面印着“树青加油”。

场中的陆笙一抬头就能看到这面鲜艳的旗子。

王瑞雪身高一米七三,身材比陆笙壮,长得浓眉大眼,看起来是个爽快人。她走过来和陆笙握手时,还拍了拍她的肩膀:“加油。”

陌生人的友好让陆笙心中一暖,她笑了一下:“嗯,你也是。”

裁判用掷硬币的方式决出了发球方,王瑞雪获得了第一个发球局。

第一个球从对面飘过来时,陆笙本能地感觉不太对劲,顺利击球之后,她反应过来——王瑞雪的球速增加了!比之前晋级赛的录像中有了很大提高,她不可能一夜之间变强,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她在之前的比赛中留了力。

陆笙心脏猛地一缩,精神绷起来,丝毫不敢松懈。

王瑞雪显然也做足了功课,知道陆笙用的是左手,因此一直寻求在她薄弱的反手上进行突破。陆笙识破了她的意图,当一个对角线回球再次袭来时,陆笙冷不丁向右跨了一步,转到网球落点的右侧,于是反手位置变成正手位置。

挥拍,击球。网球的轨迹几乎与边线平行,像一道锐利的刀锋,垂直越过白色的网带。

直线球!

一个漂亮的反守为攻,使王瑞雪陷入被动,立刻挥师抢救。其实,从陆笙跨步时,王瑞雪已经察觉到她的动机,可是从球场这头跑到那头,要跨越太大的距离,即便察觉,也无济于事。

网球顺利落入界内,得分。

“哇,好棒!”观众席上,丁小小和徐知遥抖着旗子欢呼。

陆笙朝那边望了一眼。鲜艳的旗子背后,南风岿然安坐,距离有点儿远,她看不清他的眼神。不过……应该是高兴的吧?

她轻轻握了一下拳,暗暗地想:陆笙,加油。

接下来陆笙势如破竹,王瑞雪似乎被打乱了,连续两个发球都被破掉,最后一个球,她竟然搞了个双发失误出来,直接送分给陆笙。

丁小小:“Love game!Love game!”

徐知遥:“最强压制!最强压制!”

丁小小+徐知遥:“陆笙,最棒!陆笙,必胜!”

连卫校长和丁主任都激动得跟着抖旗子,丁小小偷眼看南风,发现这货虽然没说话,眼睛却已经忍不住弯起来。

“嘁,闷骚!”

休息区在主裁判座位两侧,陆笙和王瑞雪挨得挺近。休息时,陆笙握着水瓶,视线总忍不住往南风身上瞥,她丝毫没有察觉到,一边的王瑞雪正盯着她沉思。

休息片刻,两人拿着球拍再次进入战局。

这一次陆笙的发球局,王瑞雪增强了防守的力度,变得警惕而敏锐,对于陆笙的进攻,她好几次预判正确,跑位及时。幸好,陆笙还有着发球优势,艰难地打赢了这一局。

接着比赛进入了白热化,两人寸土不让,轮番保住了自己的发球局,将局势送到6:4,陆笙首先拿下一盘。

虽是胜利,观众席上的亲友团们却忧心忡忡的。

丁小小叹道:“王瑞雪突然变厉害了啊。”

南风难得理她了:“她本身就是这样的水平,第一局只是没施展开。”

“那笙笙呢?总感觉笙笙打起来越来越吃力,和第一局判若两人。”

南风的视线落在陆笙的身影上,他微不可察地拧了一下眉:“又开始走神了。”

观察了好几天,南风终于确定,相比于“状态不稳定”,“走神”这个词更适合陆笙。她表现得还不如平日训练时专注,注意力像是被什么牵着,心理活动频繁,拖慢了反应速度。

他想不通有什么事情值得她在赛场上分心。

南风这样一说,徐知遥也恍然大悟:“哎,难怪呢,我也感觉师妹的注意力不太集中。”他摸着下巴,思索片刻,突然眼睛一亮:“会不会是师妹暗恋我,太在意自己在我眼中的表现了?”

丁小小捂着小腹,横了他一眼:“别说了,我今天吃了牛肉馅的小笼包,我可舍不得吐出来。”

徐知遥不屑地摇头:“你不懂,你肯定没谈过恋爱。”

没等丁小小回嘴,一旁的丁主任表示不服:“我女儿可是被一整个省队的男人争风吃醋!”

“爸……”吹牛太过了啊。-_-#

话题越跑越偏,期间丁小小和徐知遥还争论起来了,两人吵得正凶的时候,中场休息时间结束,陆笙重新走上赛场。

他们立刻停战,抖着旗子齐声喊道:“陆笙,加油!陆笙,加油!”像一对亲密无间的战友。

这一盘,形势又有了新的变化。王瑞雪一改刚才的防守策略,这次积极进攻,陆笙则被迫转攻为守。

陆笙的意识和跑动都不错,只是不在状态,有几次直接把球打出界外。非受迫性失误直线上升。

3:6,她输掉了这一盘。

陆笙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问题不在场上,而在场外。

南风在看。

这个意识像一根无形的丝线,把她的精神远远地牵在他身上。那感觉不太真实,无法形容,仿佛她留在场上的只是一具躯壳,真正的意识已经飘向了那里,飘向了他的身边。

她终于发现,原来,她最在意的不是输赢,而是他眼中的输赢。

6

陆笙输掉第二盘之后,对面精英网校的亲友团们全部起立,拉着校旗唱歌,声势十分浩大。配合着歌声,他们还举起手做特定的动作,整齐划一的,像一片波浪。

丁小小:“发廊小弟做早操啦!”

徐知遥:“跳广场舞啦!”

丁小小:“别停啊!”

徐知遥:“再来一遍呗!”

那边有人朝他们竖了中指。

丁主任有些焦躁,望着场边休息的陆笙,啧啧摇头:“陆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打成这样,行不行啊?”

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声线紧绷,暗含着不悦:“你行你上。”

丁主任循着声音转头,看到南风面带不悦的侧脸。

在丁主任的印象中,南风虽然性格冷淡,却一直很有礼貌,很少像现在这样说话不留情面。

丁主任心想,算了,他心情不好,我才不和他计较。

丁小小听到她爸那样说,也皱起眉头:“爸你不要这样说嘛,运动员在场上的压力很大的,我们是旁观者体会不到。笙笙才十六岁,她已经做得很好啦!”

呜,连宝贝女儿也站在别人那一边……丁主任有点儿低落。

陆笙休息的时候一直在做心理建设:摒弃杂念,专心比赛,摒弃杂念,专心比赛……

事实上她休息的时候杂念并没有那么多,只是一上场就……

她有些沮丧,又无能为力。

她把矿泉水瓶放下,拧开另一个水瓶,喝了几口果汁。

陆笙不喜欢电解质饮料的味道,南风就买了她爱吃的水蜜桃和苹果、补钾之王香蕉,然后拿到食堂榨了果汁,让她带到赛场上喝。果汁可以迅速帮她补充糖分、矿物质、维生素,而且很好喝。

她喝完果汁,唇齿间还残留着混合果汁的酸甜清香,然后她低头望着透明的瓶身发呆。

若说就这样输下去,她必然是不甘心的。走上赛场的人,谁不渴望胜利?“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这种话是说给冠军以外的人听的,事实却是,没有人不想当冠军。

可是她怎样才能赢呢,在她根本无法掌控自己头脑的时候?

她总是分心,导致无法把本来能打好的球打好,无法把本来可以避免的失误避免掉。

那么有哪些球她可以打好、可以避免失误呢?

陆笙忍不住回想了一下,上一盘她没有失误的那些球。平击、对角、截击、高吊……都是简单的。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第三盘开始。

这一盘开局之后,徐知遥感觉陆笙的状态并没有变好,还是在走神,可是,又说不上为什么,他觉得很怪异。

到底是哪里奇怪呢?

他托着下巴,看着场上陆笙纤细的身影,突然眼前一亮:“我知道哪里奇怪了。师妹明明还是状态不好,攻击不太有效率,可是她……”

“可是她的失误率也降低了。”南风接道。

徐知遥猛点头:“对!”

丁小小听他们俩说,也恍然道:“是哦,难怪呢!可,为什么会是这样子?”

南风眯了眯眼睛:“因为她精简了技术。”

精简了技术,只打基本的、容错率高的球,这样虽然攻击力度降低了,自身的漏洞却也减少了。

南风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复杂了。陆笙并没有调整状态,却选择了更适合她状态的打法。一个本身就有漏洞的打法,却恰好在此时补平了她的漏洞。真是……不知道这算聪明还是笨了。

宁愿牺牲技术,也不愿调整状态吗?

是不愿,还是不能?

南风眯着眼睛,目光沉沉的,盯着场上那道修长的身影。

徐知遥有些担忧:“这个方法太冒险了,幸好王瑞雪是那种攻击和防守都没有明显优势的人,让陆笙至少有隙可乘,不然是会吃大亏的。”

丁小小也点头道:“对啊,她胆子太大啦。”

南风突然有点儿想笑。这小丫头,才多大啊,怎么就有一种亡命徒的气质了?跟谁学的?

徐知遥突然小声地、很不确定地说:“教练,你……你是在笑吗?”

南风扫了他一眼。

徐知遥立刻坐姿端正目不斜视:“看比赛!”

王瑞雪也不是吃素的,比赛陷入了胶着。陆笙能感觉到王瑞雪有意用体力优势拖垮她,可以说比赛时间越长,陆笙的赢面越小。

陆笙咬牙拼着一口气硬撑着,到后来,腿都跑得麻木了。

这个时候的她,技术粗糙,战术单一。她不知道该怎样去进取,她能做到的,唯有不放弃。

南风有些动容。

两人一直打进了抢七局,在抢七局里,陆笙靠着一个幸运的擦网球扭转获得先机。看得出来,这个时候王瑞雪反而把自己拖得没有了耐心和锐气。那之后陆笙借势反攻,艰难地拿下抢七局。

比赛结束,陆笙三盘两胜,获得了本次市运会女子网球单打U18组的冠军。

全场都在为她鼓掌。

王瑞雪走过来和她握手。陆笙想到自己那个幸运的擦网球,多少有点儿歉意,握着她的手说:“抱歉。”

王瑞雪摇了摇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恭喜你。”

“谢谢。”

“陆笙,你很棒,你一定可以走得更远的。”王瑞雪的眼中滚动着泪花。

陆笙怔了怔,说道:“你、你也可以的啊……”

“我不会了,我明年要参加高考。这是我最后一场比赛。”

“啊?”陆笙突然有些难过,“那你,考试加油啊!”

“嗯,你也是,加油!”

……

裁判宣布比赛结果之后,距离领奖环节还有几分钟。陆笙跑到场外,树青体校的人已经从观众席上走下来。丁小小当先跑过来抱住陆笙:“笙笙你好棒!我为你骄傲!”她的胸口很丰满,把陆笙压得有点儿,嗯,胸闷。

丁小小放下她之后,徐知遥张开手臂走上前:“师妹你好棒,我为你骄傲!”

陆笙回抱了他一下,立刻松开。

然后她走到南风面前,低着头,视线落在他干净的鞋尖儿上,不敢看他。

“陆笙。”南风突然叫她,声音低沉。

“嗯?”陆笙便仰头望着他。

他目光带笑,温暖而漂亮,像十里桃花绽放。突然,他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很棒,我为你骄傲。”

陆笙突然胸口闷闷的,眼眶涩涩的,鼻子酸得很,心脏软得不像话。她双手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前,鼻腔内都是他的气息。干净的、温和的,夹杂着淡淡的烟草气息。

她像一只乖巧的小鸟一样埋在他怀里,心想,为这一句话,值了。

回到树青体校之后,南风把陆笙单独叫到旁边:“陆笙,你自己总结一下今天这场比赛。”

陆笙有点儿紧张,埋头说道:“我打得不太好。”

“嗯?哪里不好?”

“我……我感觉没有发挥出来……”她说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陆笙,看着我。”

陆笙便仰头和他对视。他垂着眼睛,神情有一些散漫,眸光清冷而平淡,却又夺目,像风雪夜里一盏漫不经心的烛火。陆笙的视线碰到他的目光,本能地有些躲闪。

他静静地望着她,问道:“比赛的时候在想什么?”

“我……”陆笙的心跳突然漏了两拍,望着他冷淡却通透的目光,那一刻她甚至有“不如说实话吧”这样的念头。

最终她还是低下了头,躲开他的视线,答道:“我没想什么呀。”

南风也就不再追问,说道:“陆笙,我今天说的是实话。虽然你在赛场上分心了,你依旧做得不错,在分心的情况下还能积极调整战术,这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你很冷静,也很聪明。”

“啊?”陆笙瞪大眼睛看着他,一脸见鬼的表情。

南风有点儿奇怪:“怎么了?”

“没什么,”她挠了挠头,有点儿不好意思,脸颊飘起淡淡的红晕,“第一次有人夸我聪明。”

这话倒把南风说愣了:“之前从来没人夸你聪明?”

“没有。”

“老师也没有?”

陆笙有点儿低落地摇头:“没。”

南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自嘲地摇了摇头:“看来我要自我检讨一下了。”

“检讨什么?”

他望着她,突然笑了,白皙的指尖儿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么聪明,我却从来没告诉过你。”

陆笙很激动,心房热热的,高兴得想唱歌。

每一个小孩儿都渴望被表扬,她也不例外。

7

第二天分别决出男单和混双的金牌。徐知遥打了鸡血一般,连战两场,两块金牌都收入囊中。

大获全胜的树青体校的众人也没有急着回去,几人决定下馆子撮一顿,庆祝一下。

关于去吃什么这个问题,徐知遥习惯性地问:“陆笙,你想吃什么?”

陆笙抿嘴想了一下:“我想吃芒果糯米糍。”

丁小小笑了:“你的想法很具体嘛!不过哪里有卖芒果糯米糍的?”

陆笙没有回答,偷偷地看一眼南风。南风正低眉垂目地看着她,眉目中笑意点点:“我迟早要被你吃穷。”

等到众人到了目的地,丁小小终于明白那句“迟早要被你吃穷”是什么意思了。她捧着脸在饭店门口怪叫:“哇呀呀呀,五星级饭店!我要敞开肚皮吃吃吃!”

丁主任面瘫脸站在她身边,觉得有些别扭。他闺女毕竟是被整个省队的男人争风吃醋过的,能不能不要这么大惊小怪啊,身为女神的矜持呢……

陆笙有点儿抱歉,扯了扯南风的衣角,小声说:“我是说想吃芒果糯米糍,没说非来这里吃呀……”

“来都来了,走吧。”

陆笙一边走,一边替南风心疼钱。

刚一坐下,南风就来了个电话。他让他们先点菜,自己走到旁边接电话。

与他们隔得不远,他站在一个插着粉色蔷薇花的花瓶旁边,轻声讲着电话:“喂……嗯,知道了……不要伤害她,不要为难她……她随时可以选择回来。”顿了顿,他抬头,视线越过蔷薇花,看到对面谈笑的人们。丁小小不知道在跟陆笙说什么,把小丫头逗得乐不可支,笑得像随风摇摆的蔷薇花,露出一口整齐璀璨的小白牙。

南风收回视线,微一牵嘴角,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在脸上一闪而过。他语气冷淡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当然,我认为她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