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心有灵犀一点通

人在世上，冷暖自知。

当你在路边看到，有人左手拿着一块饼，右手执一根葱，一口饼子一口葱的吃着时，千万不要以为他落魄不羁、穷苦潦倒。

也许，他正在品尝着怀念家乡的味道。

这个周日上午，骆寒露开着儿子简单从二手车市场淘来的一辆小白车，去市郊北的物流中心拉货。

乌城物流中心占地近500亩地，这里拥有上百家的物流、快递公司。

座座高大宽敞的厂房堆积着全国各地的货物。

这里是西北地域和内地城市货物的周转站和集散地。

骆寒露轻车熟路地来到19号仓库门前，她将车停到仓库前的停车场，车尾对着仓库大门。

整面墙大的大铁门紧锁着，大门上的狭窄小门微微虚掩。

骆寒露用力推开小门，走进仓库。

正对仓库大门的隔断玻璃小屋里，一位个头很高、瘦削的年轻男子正趴在桌上记录着货流信息。

“阿里江，早上好，我来拉货，三个单子。”骆寒露走到玻璃门旁轻声喊道。

阿里江放下手中的活，“骆姐姐，好久没见到你了。”

骆寒露将手机上的货单号举给阿里江看。

阿里江从挂在隔断墙壁的铁夹上抽出几张货单，核对后。

他指着大门东边的三堆货物，“在那里，三堆都是，骆姐姐，有笔货单出差错了，我得赶紧核对下，你自己装吧，推板车在那儿。”

骆寒露推着笨重的平板推车，仓库响起咣啷啷的巨响，还夹杂着吱呀吱呀的声音，特别刺耳。

骆寒露将10袋子狗粮抱到平板车上，费好大的力气才推到大门前。

她将插在水泥地上的铁签子抽出来，推开大门。

顺着咣啷啷、吱呀吱呀的声音，这批货物总算推到小白车的车尾。

骆寒露打开后备箱，又费力地把10袋狗粮装进车里。

等她将三批货物全部装进车里，已经汗流浃背。

骆寒露又将平板车推到原地。

她摘下手套，掏出纸巾擦拭额头上的汗。

阿里江也核对完货单了，见骆寒露要关闭大门，忙走上前，“骆姐姐，我来关门，不是我在背后说闲话，这个赵老板就是喜欢欺负老实人，你跑这么远，才接三个单子，其他送货员每次都接几十个单子。你这小车又装满了吧。”

骆寒露在阿里江递过来的货单上签完字，也没吱声。

不大的小车后备箱装满10袋子狗粮。

后排座码着满满的16箱子茶叶。

副驾驶座也堆放着一大箱子货。

骆寒露刚钻进车里准备发动车子。

阿里江喊住了她，“骆姐姐，我准备在市中心开一家配送点，你不如给我干吧，工资高。”

骆寒露摇摇头，“谢谢了，阿里江，我现在打工的这家经济公司挺不错，我不想折腾了。”

阿里江失望地目送着小白车驶出停车场。

在快递行业，人来人往永远是正在进行时。

不时会有新人欣然而至，不时也会有旧人愤愤离开。

可骆寒露是个专一的人，习惯了双休日送货，不愿再跳槽成天守在配送中心等人前来取货。

她觉得自己这种生活状态最合适，既能有五天的固定上班时间保住月薪，又能充分利用闲暇时间挣点外快。

自从兼职后，无论刮风下雨、酷暑严寒。

骆寒露都能及时将货物送到客户家。

她的工作得到大家认可，客户对她的评价也很高。

长此以往，不少客户成了她的朋友。

遇到刮风下雨的天气，客户收到货物签完单会热情挽留她躲会雨，但都被她婉言相拒。

烈日当空的日子，客户会关心地叮嘱她，“天热，骑车尽量在阴凉处，别中暑了。”

也有年纪大的老人细心叮咛着，“闺女，再忙也要吃好喝好，瞧你这段时间瘦了不少。”

逢年过节送货上门时，客户会给她送个月饼吃，送瓶牛奶喝。

在送货时，她遇到了一对年过七十的夫妇。

这对没有亲人的夫妇住在市南郊外，在自家的院子里收留流浪狗。

跟这对善良的夫妇接触后，骆寒露了解到。

这对夫妇仅靠妻子的退休工资，来维持生计和饲养流浪狗。

有关部门了解到他们开展公益活动，会给这对善良的夫妇捐赠些疫苗或狗粮。

骆寒露觉得，这一年多的快递员没白干，原来，世上还是好人多。

从物流中心出来，按照送货地点，骆寒露先将16箱子普洱茶送到市中心的“老牌子茶叶店”。

又将一大箱子送到某火锅连锁店。

她驱车去送狗粮。

在网上购买狗粮的客户，就是那对七十岁左右的夫妻俩。

是骆寒露的老客户了。

骆寒露每次送完狗粮，喜欢在他家的院子逗留小半天。

小白车刚停到乌城南郊外养狗场。

就听到大院内传来一阵阵犬吠声。

骆寒露刚下车，院子大门就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一位瘦骨嶙峋的老太太，“小骆，这大黄一发疯地朝大门叫，我就知道你来了。你把车开到院子里吧，方便。”

老人打开大门，骆寒露将车停到院子里。

她刚下车，就看到拴着的那只叫大黄的金毛兴奋地前腿腾空而起，对着自己吠叫。

骆寒露下车后，没急着卸货，将一个食品袋递给老人，“苗大姐，这是你喜欢吃的烤包子，应该没凉，趁热吃吧。”

她走到被铁链拴着的大黄前，弯腰打开铁链的开关，“大黄，咱撒下欢。”

被束缚许久的大黄一个跳跃，两只前蹄搭在骆寒露的胸前，对着她伸出舌头讨好地喘着粗气。

随即，它撒开蹄子围着大院奔跑着，跑了一圈又一圈。

苗大姐吃着烤包子，双眼眯成一条缝，“小骆，这大黄见到你，比我还亲，我算是白养它了。”

骆寒露从副驾驶座提出来一大包黑色塑料袋，“苗大姐，这些都是羊骨头，应该还冻着呢。”

大黄闻到了骨头的味道，它停止奔跑，在骆寒露身前使劲摇着尾巴，讨好的动作索要食物。

骆寒露把塑料袋放在阴凉处的案子上，掏出一块骨头朝大黄扔去。

大黄一个跳跃，张开嘴巴一把含住骨头，就地啃了起来。

苗大姐吃完烤包子，邀请骆寒露屋里坐会儿。

骆寒露摇摇头，“苗大姐，我待会就走，先把狗粮卸下来吧。”

苗大姐对着后院喊道：“老头子，快来卸货。”

骆寒露刚卸了三袋子狗粮，一位中等身材的老汉走过来，“小骆，有阵子没见了，还好吧？”

“卓越大哥好，你别动手，我自己能行。”骆寒露又抱起一袋子狗粮朝库房走去。

20公斤包装的狗粮，说重不重，说轻不轻。

虽然卓越老汉帮着卸了三袋子，可是骆寒露还是一身的汗。

骆寒露从苗大姐手中接过温热的凉白开，一口气喝完，“苗大姐，最近又收留多少流浪狗？”

苗大姐笑吟吟道：“又收购了15只流浪狗，都是体型小的泰迪、京巴、柯基。走，我领你去看看。”

骆寒露跟随苗大姐走到后院。

后院占地大约一亩地，四周盖了一圈砖房，不到两米高。

这十几间砖房就是狗窝，每个狗窝间都用细密的铁丝网围城小院，里面养着上百只的流浪犬。

空气中弥漫着狗的屎尿味。

苗大姐托骆寒露一件事，“小骆，疫苗快用完了，你下次来顺便帮我到兽医站领些疫苗吧。”

“行。”骆寒露来到一个圈着小型犬的铁门前，“豆豆，小豆豆，你还好吗？”

被称为豆豆的黄色小泰迪激动地在圈里跳跃着，每次都跳到一米多高。

骆寒露走进去，抱着小泰迪，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牙膏状的综合营养膏。

她拧开盖子，将膏体挤进豆豆的小嘴里。

豆豆幸福地眯着双眼，贪婪地舔舐着咖啡色的膏体。

骆寒露抱着乖巧的小狗，对着豆豆说道：“好了，豆豆，做人不能太贪心，你今天的营养够了，也给你的小伙伴们喂了。”

苗大姐和卓越站在外面，望着骆寒露跟这些毛孩子的互动，欣慰地对视一眼，笑了。

骆寒露跟毛孩子们玩耍一会儿，在苗大姐多次催促下，才恋恋不舍离开后院。

她从小就喜欢逗弄这些颇有灵性的毛孩子。

用医生的话，这是治疗疾病的一种方式。

骆寒露蹲在院子中间的水龙头旁，清洗着双手。

苗大姐怜惜的眼睛望着她弓腰的侧身，小心翼翼询问，“小骆，最近睡眠质量好些没？”

骆寒露用搭在水龙头上的洗手巾擦拭着湿漉漉的手，“时好时坏的。”

“你的药没停吧？”苗大姐很关心比她小两旬的小妹妹。

骆寒露在这对善良的夫妇前从没有压力和紧张的逼迫感，放松的说着实话，“有时候忙起来，就忘了吃。”

苗大姐听了这话，嗔怪道：“小骆呀，你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简单还指望着你呢。”

骆寒露点点头，“我知道，苗大姐。”

跟卓越夫妇俩说了会话，骆寒露见时间不早，起身告辞。

苗大姐掏出50元塞给骆寒露。

骆寒露红着脸推搡着，“苗大姐，你别这样，当妹妹的给你买些烤包子，还不应该呀？！”

卓越看见妻子和骆寒露拉扯着，一个使劲塞钱，一个拼命推着不要。

他朗声道：“老婆子，算了，小骆的心意。”

苗大姐见丈夫发话，也不再勉强。

夫妇俩目送着骆寒露的小白车渐行渐远。

苗大姐关好大门，插上铁销子。

她走到这排屋子当中的敞篷处。

卓越边吃着温热的烤包子，边低着头沉思着什么。

苗大姐给丈夫端来一杯凉白开，“想啥呢？”

卓越抬头望着生活四十多年的老伴，欲言又止。

苗大姐拿出一个烤包子，咬口薄薄的面皮，里面是喷香的羊肉馅，“你是不是打算把咱这些家底留给小骆？”

卓越一脸的愕然和讶异，“你怎么猜到的？”

苗大姐自嘲地问道：“你说说，咱身边还能找出第二个这么合适的好心人嘛？！”

卓越再次确认道：“你真没把咱以前的事透露给小骆？”

苗大姐笃定地答道：“没有，自从被那些人伤了后，我真不敢再轻易相信人了，咱那些过往也都藏进肚子里，带到棺材去了。”

卓越感慨道：“看来，咱俩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苗大姐跟丈夫商量着，“哪天去乌城市公证处？”

卓越沉吟片刻，“明天吧，只是这小骆的身份证，咱没有呀。”

苗大姐呵呵一笑，“你忘了，半年前，我不是打着让她给咱捎带疫苗的事，问她要过一张身份证复印件嘛？”

“你呀，看来，半年前你就有这个想法了。”卓越夸赞着。

从外表来看，郊外这个普通不过的院落里，住着一对极其普通的年迈夫妇。

这对夫妇一年四季的穿着，都是从地摊买的廉价衣物，一顿三餐吃着不起眼的饭菜。

谁也不会想到，这对在乌城南郊外居住十几年的老夫妇，曾是内地一线城市的房地产公司老板。

这对资产过亿的夫妇一直都是慷慨之人，曾资助过无数贫困大学生度过学业。

可惜，这对善良的夫妇俩后半生却命运多舛。

唯一的儿子因沾染毒品，在一次静脉注射过量中而暴毙。

两个女儿多次遭遇绑架。

长女因送赎金稍稍晚了十分钟，被撕票杀害。

小女在自家别墅被人杀害。

当天夜里，卓越养的那只德牧救了他们夫妇俩。

而那只忠犬却暴毙在凶手残忍的刀下。

事后，案件破了。

卓越夫妇俩从警方那里得知。

儿子沾染毒品是卓越的亲弟弟害的，他们的儿子并非吸食过量，而是被弟弟派人用毒品害死的。

长女的绑架案也是卓越的弟弟所为。

当夜进别墅杀害小女的凶手，竟然是卓越夫妇俩长期资助的大学生。

而幕后的指使者仍然是卓越的弟弟。

卓越亲弟弟之所以这样做，都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是贪婪和钱惹的祸。

卓越夫妇俩得知真相后，绝望无比。

正如人们常说的那句话，世界上有两种东西不能直视。

一是高高在上的太阳，二是看不见的人心。

伤害卓越夫妇的竟然是他一奶同胞的亲弟弟和曾经捐助的贫困大学生。

他俩隐姓埋名离开那个让人伤心也寒心的城市。

卓越夫妇俩来到边远的乌城，在郊外购买两亩地的院落，开始了他们收养流浪狗的生活。

最令人惋惜的是苗大姐身患不治之症。

卓越也做了心脏搭桥手术，近些年情况不佳。

这对隐形富豪筹划将自己的财产，赠送给善良敦厚的骆寒露。

这个世界有很多的高手，真的就隐藏在平凡而普通的外表下。

街头那些手握几套房产的房东大爷，可能就是穿着旧汗衫、人字拖。

在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大妈们，可能家里就住着豪宅。

谁也没想到，这对普通地掉渣的夫妇竟然拥有上亿资产。

他俩决定，今后将这个养狗场转交给骆寒露打理，她也是爱狗人士。

当然，他们捐赠给骆寒露的，不仅仅是收养流浪狗的责任和担当，还有更多的东西……

回到租住的小屋，骆寒露跟儿子简单吃完午饭。

简单说要赶回学校复习功课。

骆寒露也顾不上休息，继续接单派送货单。

站在某高档小区的一座高楼下，骆寒露送完最后一批货。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朝停车场走去。

今天的货件都很重，楼上楼下的跑断了腿。

骆寒露很欣赏这句话，“不必羡慕别人的诗和远方，你只是没有看到他曾经的苟且。”

苟且是骆寒露现如今的一种生活常态。

她跟社会上大多数俗人一样。

遇见强势之人不由自主地退避三舍。

遇见富人不由自主地抬头仰望。

遇见上司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身体并低头。

为了生活，她永远避不开苟且，常常为自己的苟且鄙视自己。

可走出小屋，不得不再次苟且生活。

这就是她的卑微的生活。

刚才那位趾高气扬的富婆双手叉腰，对着她颐气指使、指手画脚的。

按照以往，她早就甩手走人。

可是，如今她这样做，这位顾客会在网站评语里颇有微词，自己就会被扣除工资。

生活不易呀！

骆寒露不得不敛起尊严和傲骨，屈服于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