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雨还是纷乱的下着，晚宴结束后，刘熙娜亲自送春回医院宿舍。

车上，春不停地向她道谢：“护士长，今天真的谢谢你。”

“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不许这么客气。”

“那也得谢谢你，今天玩的很开心。尤其是这个店，装修雅致，古色古香，大到屏风、摆件，小到碗碟勺子，都很古风。还有包间的名字，不同的词牌名代表不同的主题……”

刘熙娜扑哧笑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喜欢古风古韵的，回头我给你在这儿开张卡，就当我们初次见面的礼物吧！”

春顿觉受宠若惊，连忙推谢。

刘熙娜却满不在乎道：“没事儿，在这儿开卡又不要钱。这是李安硕跟一个哥们儿一起投资的，他们都喜欢摆弄些古玩意儿，总是腻在一起，到处收藏。对了，他们新建的一个博物馆快开馆了，到时候让他带你去玩？”

“他们还自己建博物馆？”

“已经弄了一个了，收藏的东西太多，没地放，干脆就摆出来大家一起欣赏。听说这次这个还会使用最新技术，号称要复活古物，具体我也不懂，但应该会很好玩。”刘熙娜说得云淡风轻，春却听的心潮澎湃，她忍不感叹：“护士长，你真是太好了。”

刘熙娜笑了：“你也很棒啊！能让刘医生钦点做他的学生，你可知道他来咱们医院七年，从没有带过徒弟。”

“不知道是福还是祸。”春嘟囔了一句。

“当然是幸运啦，多少人嫉妒你呢！”

春又想起老师切手指的事情，心里觉得：所谓幸运，总是别人嘴里造就的产物，而幸运的主体则要承担其带来的一切后果，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是他人看得到还是看不到的。

“可是刘医生真的不是一般的固执，昨天他还切掉了一个未来钢琴家的手指，其实是有机会能够保守的治疗。”刘熙娜的亲切，让春脱口而出困扰了她一天的烦恼。

“一个快40岁的人，如果还师心自用，要么是愚蠢，要么就是真的在乎。等你做医生久了，就会知道生命对一个人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只是锦上添花。”

“是这样么？”春还保持着自己的质疑，

“不过，你有没有问过刘医生原因？”

“什么原因？”

“选择你的原因？”

刘熹娜的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让春的心里生出异样的感觉。

春摇摇头。

“我只是单纯的好奇，毕竟刘医生不一般，对吧。”

春没做声，两人一路无话。

到了医院宿舍楼下，下了车，雨下的越来越大，就像春今晚的心情麻乱纷杂。她终是忍不住拨通了导师的电话，对方却是酒吧的服务生。按照电话里的指引，春来到了位于白天堵车的那个十字路口旁的彼岸花酒吧，这个酒吧位于一栋大楼的22层，是家庭式小型酒吧，不似其他地方灯红酒绿，这里一片寂静，仅有的两三桌客人，也只是默默的喝着酒。

这样的天气，连酒吧的气氛也影响到了。

春被服务生带到酒吧的一个阳台，看到正靠着墙坐在榻榻米上的刘家旭，他旁边的方桌上，摆着的一瓶已经见底的洋酒。

因为阳台没有被封闭起来，丝丝的雨水不停地飘了进来，带来阵阵凉意。

“师傅。”

听到声音，刘家旭慢慢转过头来，仰着脸默默看了她半响，好像过量的酒精让他很难认出站在面前的人，而且估计同样是因为酒精的影响，春看到导师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刘家旭笑了，洁白的牙齿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清冷的光，与通红眼眶里闪烁的光一模一样。

他拉起春的手，拍了拍身旁的榻榻米，示意她坐下。

二十二楼的阳台外，迷蒙的雨中，万家灯火，一团团温暖的光圈像是蕴藏着一个个幸福的故事，美丽张扬。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只要你回来，只要你们回来。”

刘家旭又露出傍晚大雨中在车旁边时那样的神情，春看着他颤抖的双肩，脱口而出：“师傅，您为什么选我当您的学生？”

“嗯？”

刘家旭像是醉酒的人突然被人甩了一耳光，没有清醒过来，反而更加糊涂了。

“您为什么选我当您的学生？”

雨越下越大了，被风吹进二十二楼的阳台，扑在春和刘家旭的身上。

“学生？你忘了我们做学生的时候了吗？”他皱着眉头，但是在笑，“那时我们才6岁，半大不大的孩子，并不像传说中的纯真，反而爱用罪恶来试探这个世界的包容度。”

喝醉了的刘家旭，完全变成了一个话痨，他不停地絮叨着：“那时你是班上最高的孩子，甚至比所有男生都高，而我，是班上最低的孩子，比所有女生都低。”他不停在笑，沉浸在回忆的青涩与美好中，“当时，因为我是从外地转学来的，大家都不喜欢跟我玩儿，而你，特别受大家的喜欢，同学们都抢着跟你玩。一个集体里，最好的和最坏的，自然就成了敌人。那时，你就是我最大的敌人。虽然你都不知道。……”

从刘家旭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春了解到，他口中的她，是一个简单干脆，却善解人意的人。

当时的小刘家旭，为了对付所谓的“敌人”，就买通了值日的班长，在午休的时候，以女孩不好好睡觉，没闭紧眼睛为由，用小木棍在她的背上狠狠地抡了几下，痛得女孩忍无可忍，一把夺过了木棍。那个胆小的班长，见女孩生气了，不等她质问，就将作为幕后主手的刘家旭供了出来。

“你知道么，那天中午，当我趴在桌子上，看见你拿着那根长长的木棍，两眼通红的向我走来时，我觉得自己一定会葬身于此时了。”

刘家旭还在笑：“我想，天不怕地不怕的你，一定会拿着那根棍子，狠狠地抡我几十下，把刚才的疼痛加倍地还给我。但那天，你只是“啪”地一下，将木棍拍在了我的桌子上，而不是我的身上。”

刘家旭开始喝酒，一口又一口。

“记得那时，你问了我一句‘你还想让大家跟你玩么？’”

虽然大家都对我怒目而视，可在你的目光下，我还是乖乖对你点了点头，你的目光，就有那种魔力，让人弄不得虚，做不了假。看到我点头，你冲大家大声地说了句“今天是我没闭好眼睛，没有好好睡觉，我会注意的”，然后你就回到座位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了，从你抖动的肩膀，我知道，你在哭，”

“为了不让大家厌恶我，小小的你将委屈咽了下去。不过，从那以后，我就成了你的跟屁虫，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你做什么，我也做什么，尽管一开始你不搭理我，但我还是见缝插针的往你身边挤。”

讲故事的刘家旭在笑，他故意做出挤的动作，往春这边靠了靠，一股刺鼻的酒精味扑面而来。

可春觉得很冷，紧挨着她的刘家旭，并没有传递给她一丝的温暖。

“别再喝了，我们回去吧！”

雨来的更猛烈了，春想把刘家旭扶起来，却听扑通一声，他栽倒在了她的肩上，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