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年三十
淅淅沥沥的小雨让午夜多了些忧郁的诗意,穿城而过的前山河白的像舞动的银色绸带,河对面的高楼此时只有寥寥几盏灯在亮着。
大家都睡了。
我倒了杯酒,坐在沙发上,看着未开声音的电视,心里空落落。
雨滴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的嗒嗒声,在万籁俱静时,更刺耳。
我起身去厨房拿昨天买的香烟。走回来时发现她之前提着的内衣礼盒还放在沙发后面。
一套情侣睡衣,三套内衣。喜好没变,还是喜欢净色。
“睡衣我可以穿吗?”我发微信给她。
“可以。但今天不能穿,要洗过再穿。对了,洗衣机里的衣服还没拿出来。”
“我去晾,顺便把睡衣洗了。”
“好。我睡了,很困。你也早点睡。”
“晚安。”
“晚安。”
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套上衣架挂在晾衣杆上,她喝中药的样子在我脑海里一直晃。
这都是我让她做的,领结婚证,调理身体要宝宝,她都在做,而我在退缩。
把所有事情回忆一遍,我是不是很自私?我都在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从没有站在她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可她现在对我好是原谅我了吗?还是一种习惯,毕竟我们身边最亲近的只有彼此。
她二十四,过了四月份的生日二十五,如果我不能给她一个家,这不是在浪费她的青春吗?
我是不是要搬出这里?我不能这么自私吧?不放弃她又不往前走。
我真的很自私。
自私的我开着所有灯,考虑了一晚上,最后还是没有结果。
这座南方小城,有一大半都是外来人口,到了团圆的节日,基本都回老家,这栋楼走了一大半,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雨也下到现在,河对面的高楼都隐隐约约的看不清晰,浓雾笼罩着白石桥。
湿气重,李静过来时打开了空调抽湿,没有她我怎么会知道这些细节,生活上,我就是个废人。
她十点就在我家转悠,说领完结婚证了。
民政局今天放假。
“你昨晚喝酒吸烟了?”她看着茶几上的威士忌酒瓶和空空的酒杯,烟盒,脸上担忧。
“哦,之前睡多了,一直睡不着,就喝了。”我从楼上下来。
“以后少喝,也少抽烟,你身体比较差。”她看着站在楼梯上的我,微微蹙眉,然后把酒瓶放进酒柜,洗了杯子,又把烟放在厨房柜子里。
“谁说的,我身体很好。”我坐在餐椅上。
“是,很好。”她怀疑的态度让我不爽。
餐桌上放着热牛奶和她自己做的三明治。“早餐吃了,我们要贴对联。”
“好。”
我吃早餐,她给鲜花换水,小多肉昨天摆在了电视柜上。
贴对联这种事真的是第一次做,门口的墙壁有些湿,她让我拿毛巾擦干。
“丞,这次要看好哦,贴不对称很难看哦!”像警告又像提醒。
“那我来贴,你看好不好?”我不要承担这个责任。
“好。”
对联后面贴上了双面胶,我个子高,不费事。
“这个位置行吗?”我问。
“往下一点。”
我往上提了提。
“是往下一点。”她声音大了一些。
“哦。”我往下一点。
“再往左一点。”
我往右一点。
“是往左。”
“哦,哪边是左呀?”我故意逗她。
“就你左手那边呀!”
“哦。”我往右挪了挪。
“范丞忻,你左右不分呀?以前怎么没发现。”她声音更大了,还带着怒气,电梯间都有回声了。
她弯腰钻进我怀里,双手调整着对联的位置。
她穿着红色的短款毛衣,马尾辫上系着一个向日葵样子的橡皮筋,白嫩的玉颈上戴着细细的铂金项链,肩膀轻薄。她的身上总带着香气,淡淡的,但又能闻得到,不像偶尔电梯里同乘的那些人,人未到,香水味儿先到了,浓烈刺鼻。
我下巴搭在她肩上。“总裁第一次干这种活,你别凶我。”我说的很委屈。
“赖皮。”她说着肩膀往上抬了一下,我的牙齿咬到了舌头。
“啊……”我痛的捂住嘴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转身看着我,眼里着急,脸颊微红。
舌头在里面舔了一圈,没有血腥味儿。“破皮了,好疼。谋杀亲夫,罪大恶极。”我垂着眼,一本正经撒谎。
“栽赃嫁祸,不可原谅。”她笑的像天使,很想捧起她的脸亲下去。
嗯,不敢。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这些瞬间会让我在某一刻忘记那些发生的事实,可当她一脱离我的视线,又会伤感。
最近几天,情感淡漠症是不是好了?我会关心她,会有要求,心里会难过,会想她。
叮,电梯到了,脚步声向我们这边来,是之前在电梯里碰见的奶奶,此时抱着小孙子,满脸着急。
“哎呀,静静,你没回家真是谢天谢地。能帮奶奶照看一下鹏鹏吗?他爸爸妈妈晚上才会回来,爷爷刚才摔了一跤,有些头晕,我们想去医院检查一下,怕有大病,没人带孩子,就想到了你。”奶奶眼里的诚恳让我都不忍心拒绝,善良的李静当然不会说不了。
而她怀里的小胖墩儿,一见到李静双手就伸出来,好像很亲,一点也不认生,口水都流下来了。
看着我的眼神有几分警惕。
“行,您去吧,您放心,不会摔到碰到的。”李静接过孩子,小胖墩儿双手环着她的脖子,趴在她肩头。
“奶奶信得过你,之前你都帮我带了好几次了。这是奶瓶和尿不湿,还有玩具和奶嘴,那奶奶早去早回。”我接过她手里的包,奶奶很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我也点头微笑。
“快去吧,下雨还有雾,开车小心点。”李静抱着孩子,冲着电梯里的奶奶嘱咐。
小胖墩儿,你奶奶去照顾爷爷喽,竟然不哭不闹,李静不是你妈妈哦!
我眼里可能写着这个信息,小胖墩儿看我一眼,就扭过头去,很嫌弃我的感觉。
“她怎么那么信任你?”
“之前也带过几次,他爷爷身体很不好,总跑医院,我在的时候她就会让我帮照看一下,有时小黎在就我们两个一起照顾。他很听话。”
多了个拖油瓶,对联儿就我一个人贴完了,很齐很工整。
鹏鹏长的很可爱,皮肤很白嫩,头发微卷,大眼睛又黑又亮,被奶奶养的很胖,双颊鼓鼓的。
“中午我们就吃火锅吧?简单。”她问。
“好。”
“你是想洗菜还是带孩子?”
我转着眼睛在想这两个哪个比较简单,最后选择孩子。
“那你记住视线不能离开他哦?不能摔倒,要是碰到桌子角磕到眼睛就完蛋了哦?”李静眼里充满不信任。
“行。”
她走进厨房准备火锅。
鹏鹏坐在沙发上,瞪眼看我,也不动。
“他都不动,挺好的呀!”我说的大声,怕李静听不到。
“你等会儿再看看。”李静说。
话音刚落,他一翻身从沙发上下来,半趴在茶几上,把遥控器,纸巾,丢到地板上,丢完扶着沙发看着我,脸上没表情,眼神好像在说。“你能把我咋地?”
我能把你咋地呀,你这么高大威猛强壮的,我又不能把你拎起来暴揍一顿。
然后,他就在地上爬,把我的地板擦了一圈又一圈,只是这口水也流了一地。
“他怎么这么爱流口水?”
“小朋友都这样,口水巾给他擦一擦。”李静洗菜的水一直在响着。
“他离开熟悉的人都不哭。”
“第一次来的时候哭的好难过,后面来多几次就不哭了,感觉他好像也懂似的,我的房子小,他就在床上玩。”
“他爸爸妈妈做什么工作的?那么忙。”我坐在地板上,双腿伸开,鹏鹏坐着,手里拿着玩具,眼里没有了之前的警惕,开始咿咿呀呀地说话。
“两人都是技术人员,在五百强企业,天天加班,又很累,唯一好的一点就是钱多,但有很多事又不是钱能解决的,找个保姆都找不到称心的呢。”
我想到自己,从小到大不是保姆就是林妈,爷爷奶奶也不在我身边,其实,我从刚开始就注定一个人。
然后,老天让我遇到了厨房里的这个天使,我深深爱着的美丽女孩。
美丽的天使洗菜都那么好看。马尾辫一部分垂下来,一部分在身后,那对漂亮的眸子温柔地看着手里的菜心呀,金针菇呀,仔仔细细确认,直到满意为止。
鹏鹏突然爬到我身上,搂着我脖子站起来,他还不太会走,走两步就摔倒,小手搭我肩膀上,一条腿站着,另一条腿抬起来乱踢。
“小胖子,你赶紧坐回去,不要把口水流我身上。”我拉着他一只手,他在我前面走一圈,又转回来,双手环着我脖子。
“嘿嘿。”
“你笑啥,我又和你不熟。”我扯着他两个耳朵,他满嘴口水咬我脸,咬我嘴巴。
“静,你快救救我,他咬我。”我躺在地板上了,他在我脸上乱啃一气,我满脸都是口水,很庆幸,小朋友的口水都是奶味。
我侧脸看着李静,她正看着我们,眼里是憧憬,脸上表情很幸福。
“哈,他好像不讨厌你哦!”
“他快点讨厌我,最好见到我就哭,我衣领都湿了。”我边躲着他的热情,边把他举起来,他两只脚踩我肚子,我又把他放身上,他趴在我身上。
“啪,啪,啪。”他小手在我脸上打的好响。“呀,呀,呀。”不知道说的是不是呀,听着像。
“我好像对你太仁慈了。”我坐起身,抓着他肩膀摇晃。
“咯咯咯咯。”他笑的好开心,笑的头仰到后面,双眼弯弯。
“我不是和你玩呢,我是教训你呢,你这个小笨蛋,哈哈!”我被他逗笑,笑的好大声。
他挣脱我,爬的飞快,我不知道他干啥,连滚带爬地起来拦住他,他生气,绕过我爬到电视柜前,昨天刚买的多肉,惨遭横祸,他把苗拔出来了。
小小孩力气还挺大。
“静,你的多肉泡汤了。”我拿着多肉尸体,跑去厨房给她看。
她抬眼看着鹏鹏,“哎呀,他在吃土。”
我们一起跑过去,鹏鹏嘴角,手上粘着湿湿的土,嘴巴还在细细品尝。
“完了完了,会不会中毒?”土里有肥料吧!
“去把他水瓶拿出来。”她抱着鹏鹏去了洗手间。
我拿着水瓶进去,她给鹏鹏洗手,洗嘴巴,又给他喝了口水,他还不愿意,一点也不老实。
我抱过他,不让他动,他开始大声哭。
“没事了,没咽下去,他可能也觉得不好吃。”李静笑着说。
“要不要去医院确认一下?”
“不用。”
“吓死我。”
我和她相视一笑。镜中三人似一家呀!
今天的家很吵很乱,大的用宠溺的语气训着小的,小的用咯咯的笑声和哭声表达情绪,所有摆在低矮桌子上的东西和装饰品,以及他的玩具都散在地上。
简约大气,配色偏冷的房子变得五颜六色,暖心有爱。
我把客厅打扫干净,另一盆多肉放到了高一点的装饰柜上,开始吃午饭。
李静给鹏鹏冲了奶粉,抱着他坐在餐椅上,她喂他喝奶,我喂她吃火锅。
两大一小,一火锅,一瓶奶,年三十的午饭很特别。
鹏鹏奶喝完了,睡着了,我吃饱了,李静也被我喂饱了。
“先放着吧,晚点再洗碗,把他放床上睡去。”她说。
“放靠窗的那间客房吧。”
“嗯。”
我把床上的被子拿开,李静很轻柔地放他时他睁眼看了看我们,趴着睡了。
鹏鹏在中间,我和李静一人躺一边,像卫士。
我侧身托着脑袋,看着她和鹏鹏。
她很全能,什么都会。
没结婚没生宝宝的人,怎么那么会照顾宝宝呢?
忙活一上午,都累了,鹏鹏睡的四仰八叉,一条腿在她身上,一条腿在我身上,三人在一床被子下,睡着了。
叫醒我们的是李静手机急促的响铃声。
怕吵醒孩子她慌乱地快走,膝盖撞到了床角都没有停下。
鹏鹏也醒了,陌生环境和人,开始不明不白地哭。
我只好抱起他走去餐厅找李静,她拿着电话,手捂着嘴,泪如泉涌。
我心揪紧,看她伤心的程度,不知是不是奶奶病情加重。
怀里的鹏鹏哭的很大声,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我把他头发往后顺了顺,擦了下汗。
“你放心,鹏鹏刚睡醒才哭,之前一直很好,我会照顾好鹏鹏,不用担心,你那边处理完再来接他吧!”她忍着抽泣的声音。
是鹏鹏的事儿,我舒了口气。
她挂掉电话,双眉紧蹙。“鹏鹏爸爸的电话,他奶奶脑出血去世了。”
我一时失语,气氛无比沉重。搂着她肩膀轻轻抚摸着,亲了亲她额前的刘海儿。
怀里的鹏鹏不知是为什么,哭声突然没那么大了,只是小声在哼唧。
李静双手擦擦眼泪。“我给鹏鹏冲奶粉,可能饿了。”
“嗯。”
我抱着鹏鹏在餐桌前晃着,眼神追着李静,她一直做深呼吸,我看着好心疼。
鹏鹏趴在我肩头,全身酥软,非常安静。
他肯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受到我们的情绪吧!
李静抱着鹏鹏喂奶,我把中午没洗的碗筷洗干净擦干,倒杯水喂她喝了一口,她眼里还是带着泪的。
我擦掉她的泪。“别哭了,我心疼。”
“情感淡漠症患者还会心疼我,你是不是被误诊了?”她浅笑。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庸医。”我摸摸她头顶,笑了笑。“你想吃什么?我来做吧!”
鹏鹏一只手拿着奶瓶,一只手伸进了李静嘴里含着,他咬着奶瓶傻笑。
小家伙的手胖的像莲藕。
“这孩子怎么回事?喝个奶都那么多动作。”好想把他手指打掉。
“你吃醋呀?”
“嗯。”
李静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