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皇宫处发生的异状，根本瞒不过有心人。
不过半个时辰之后，大相国寺中的任恕便得到了消息，大尹很直接地向他下达了命令，要他立刻带领所有人手前去勤王。
任恕也是急得团团转，这个时候，堆再多的普通人上去又有什么用，徒增伤亡罢了。可是大尹的命令，又不能不遵守，他只能一边让人去找展飞、白珰珰，一边亲自领着人马向皇城前去。
不过他总算有个心眼，没有从离得最近的宣德门，而是选择了东华门。
东华门原是汴京皇宫中最重要门户之一，每次进士及第之后，便要于此唱名，其当街面对之处，也是汴京城极繁华的所在。只不过此时此地，这里只有喧哗没有繁华，只有吵闹没有热闹了。
周围所有的大街之上，都是死气沉沉，各家各户尽可能缩在家中，没有谁敢出门看热闹。而东华门前的街道与广场之上，横七竖八尽是受伤的禁军和御前侍卫，还有受伤之人被源源不断地抬出来。到处都是血迹斑斑，到处都是痛苦呻吟之声。
放眼所及，这里哪象是大宋之都，完全就成了人间地狱。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门头之上还被禁军控制，虽然慌乱无序，但大多数人还勉强留在自己的岗位之上，并没有弃城而走。
“情形如何了，里面情形如何？”任恕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御前班直，当即上前拽住对方衣袖问道。
那名御前班直本来要大怒的，见到是他愣了一下，想到他身边的展飞与白珰珰二人，顿时转怒为喜：“任判官，你来得正好，展飞和那位白姑娘呢，快，快让他们来挡住贼人！”
任恕眉头一皱：“官家人呢，难道说……官家还在里面？”
那名御前班直连连点头，拼命向任恕身后看去：“展飞呢，白姑娘呢！”
无论他怎么寻找，也看不到人影，这让他很快陷入绝望：“他二人……没来？”
任恕知道此人胆气已经完全没有了，只把希望寄托在展飞与白珰珰身上，当即放开他，没有再理会，而是皱着眉又去寻了另一位御前班直：“你们怎么出来了，为何不将官家也带出来？”
那名班直勉强还算镇定，闻言苦笑道：“皇后娘娘劝了几回，天子都说不忍弃祖宗基业，不肯出来……我们挡不住啊！”
说到这里，那名御前班直也很是失落：“贼人太过厉害，与妖人无异，我们只是些普通人，便是稍有勇武，又如何能是他们对手！官家执意留在宫中，我们也不能……”
他话没有说完，东华门内突然一阵骚动，紧接着，便看到一大群班直、禁军拥了出来。
这些班直和禁军中间，当今天子赵祯脚步踉跄，身上还有血迹，几乎是被众人七手八脚推出来的。
任恕连忙迎了上去，还有别的在东华门前等候的大臣、将军们也迎了上去。任恕官职卑小，根本无法近前，只听得那些朝中大员们七嘴八舌地向天子问安。
“陛下，你受伤了？”有人指着赵祯身上的血迹大叫：“御医，快唤御医来！”
赵祯原本哭哭啼啼，听得唤御医，他摆手道：“朕无大碍，这些血，是陈大伴的……”
任恕远远听到这一句，心中顿时一凛。
展飞白珰珰不在，宫中唯一的异能者就是陈大伴，而看天子身上的血迹，陈大伴所受的伤只怕不小。
更有甚者，陈大伴很有可能已经折损在敌人手中，若真如此，夏弃恶一伙再度袭来，就真没有人能稍稍挡他们了。
“娘娘呢，皇后娘娘呢？”又有人叫道。
赵祯哭道：“娘娘亲自指挥班直和禁卫前去御敌，如今下落不明，朕让陈大伴去寻她了……诸卿，如今该怎么办？”
百官尽皆哑然。
这般变故，是他们此前从未经历过的，没有一个人知道，面对非人力可敌的异能者，他们应当如何选择。
“先请御下移驾安全之地！”
就在这些朝中大员们都不知所措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却是被挤在人群之外的任恕，他一嗓子，唤醒了大臣们，众人纷纷附合，还有些人用各异的眼神看着任恕，也不知是赞许这个胖得如球一般的小官知机识趣，还是嫉恨他将原本该是由自己说的话抢先说了出来。
赵祯却是一跺脚，嚎啕道：“连皇城都不安全，这天下之地，何处还有安全之地？”
众人不由得又是一默，但这一次沉默只是一息的事情，立刻有人道：“先请陛下移驻外城！”
外城当然也不安全，但好歹离皇城远些，比起现在的皇城还是安全一些的。而且到了外城之后，集合禁军，布置防卫，也要更从容一些。
任恕却觉得，跑去外城，与呆在内城并没有什么区别，若是夏弃恶一伙真的要穷追不舍，逃往外城也没有什么意义。
就在此时，一个差役慌张跑来，附在他耳边道：“判官，得到消息了，展飞、白姑娘还有孙先生，都去了开宝寺！”
任恕立刻在外围大声道：“请陛下移驾开宝寺，小展他们如今正在开宝寺那边！”
他扯着嗓子大声吼出这句，在一外移驾外城甚至是离开汴京前往他处的声音中，这声音算是极响亮的。众人纷纷又向他看来，这一次赵祯也看到他，心中稍安，招了招手道：“任卿，你近前来！”
哪怕是这等情形之下，周围的官员当中，也有人为天子这句话而生出醋意，觉得任恕卑末小官，根本没有资格凑到天子面前。
任恕走过去行礼道：“官家，如官家所说，皇城之中都不安全，天下已经没有安全之所了，唯有开宝寺，还有小展与白姑娘在……”
“那小展与白姑娘如此厉害，为何不赶紧前来护驾？”有一人不满地道。
任恕看了一眼，发觉是宰执之一，不敢与之对辩，只能停住嘴巴。
倒是赵祯自己摆了摆手：“事起突然，他们如何能及时赶来……”
话还未说完，东华门内再度骚乱起来，紧接着，便看到陈大伴、曹皇后等退了出来。与赵祯一行相比，他们的情形就更惨烈，不仅仅随行的侍位多数带伤，甚至还抬出了不少血肉模糊的伤员，就是陈大伴与曹皇后身上，也到处都是血迹。
赵祯顿时拉住曹皇后抱头痛哭，而把任恕忘到了一边。任恕看到陈大伴望向自己，忙上前问道：“大伴还好吧？”
陈大伴阴声道：“暂时还死不了，他们的目标，终究不是官家，而是想将官家和班直都赶出皇宫，好在其中行事。”
任恕眉头一凝：“行事？”
陈大伴横了他一眼：“若非如此，他们为何屡次去而复返？”
任恕心中凛然：“冰窖里还有什么秘密？”
陈大伴摇了摇头：“咱家得义父传承，就只有祖骨一件，至于底下还有什么秘密，咱家就完全不知道了……”
正如陈大伴所说，夏弃恶一伙的目的并不是杀死天子赵祯，事实上，若有可能的话，夏弃恶倒想着能与赵祯达成某种协议，毕竟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其实挺讨厌别人来骚扰。
对于他们几人来说，来到冰窖地宫已经不是第一次，可谓车车熟路，因此众人轻易抵达地宫最深处。
望着此前陈放母鼎的那间小暗室，夏弃恶不由得感慨道：“捕星司的人胆子还真大。”
智慧尼望了他一眼：“夏先生为何夸他们？”
事已至此，距离夏弃恶的完全成功，可谓只差一步之遥，夏弃恶也不希望自己所做的一切无人知晓。听到智慧尼提问，他笑道：“祖鼎与捕星殿，这两件至关重要之物，对了，还要加上一具祖骨，他们竟然全都封印于此。他们就不怕被蓬莱知晓，一网打尽么？”
说到这，他又笑着摇头：“也对，蓬莱知晓了又如何，没有我这等手段、心肠，蓬莱最多就是与捕星司拼个半斤八两，哪里能攻到这里？”
旁边吴昊欲言又止，被夏弃恶所发觉，夏弃恶回头看了他一眼：“有话就说。”
吴昊道：“捕星司的那些老鬼们不仅仅是胆大，他们其实心思也极缜密，连接三重封印，蓬莱之人就算抢了祖骨，也不会想到底下还有母鼎，而得了母鼎，就不会想到底下还有捕星殿。”
他说到这，又看了夏弃恶一眼，板着脸奉承道：“也就是夏先生你，能够看破其中奥妙，这才有此收获。”
夏弃恶哈哈一笑，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不过他没有细究，反正到了此时，吴昊心底真实想法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可惜，那个姓陈的太监没有留下，若是除掉他，我便可以直接制住赵宋官家，让这朝廷反为我所用。”夏弃恶感慨地说了一声道。
赤婴嚷嚷起来：“我去杀他，我去杀他！”
他想要向后飞回去，却被智慧尼一把扯了回来：“都到这里了，杀不杀那老太监还有什么意思？”
赤婴抬起头，向着智慧尼眨巴眼睛，智慧尼微微一愣：“你怎么了？”
赤婴可怜巴巴地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忽然有些怕。”
智慧尼皱起眉头，看了夏弃恶一眼，夏弃恶仍然凝视着那小阁间后的墙面，感觉到她目光，才转过脸来一笑：“赤婴觉得怕倒也正常，接下来我们要看到的，乃是千年以来异能者们最大的奥秘。与之相比，你们见过的蓬莱七星殿，根本不值一提！”
他一边说，一边向前走了过去。
智慧尼秀眉轻颦：“为何见到捕星殿害怕就会正常？”
夏弃恶缓缓道：“自然是敬畏，敬畏于人力，敬畏于甘石星力。”
他说话这间，已经走上了那祖鼎放置之处，然后抬起头来，望着自己的顶上方。
也不知他做了什么事情，那顶上方突然射下一道光柱来，隐约之间，有无数星纹在这光柱之中流动。
而夏弃恶的眼眸之中，同样也有大量的星纹如瀑布一般泄下。
紧接着，夏弃恶伸出手，一手指着上方，一手指着下方：“天上地下，星力永在！”
他这话用的是一种古怪的音节念出，但身为异能者，众人本能地都知道他在说什么。
这话语传出之后，众人就听到隆隆的声响，紧接着，他们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起来。
一开始这种声响还仿佛是从远处传来，震动也只是象马车奔驰时的抖动，但很快，声音就近了，他们可以听得比较真切，那象是齿轮咬合的机械之声，又象是车轮滚动时的旋转之声。而地面的震动，也从轻微抖动，变成了剧烈颤抖，他们头顶之上的土层，甚至开始向下沙沙掉落。
“要塌了。”吴昊说道。
他看了看周围，发现同伴们都镇定自若，并无一人对此惊慌，便也只能镇定下来。
很快，他意识到，并非头顶上的土层在崩塌，而是他们脚下的地面在上升！
仿佛地下有什么巨大生物，正在拼命向上挤，随着这地下“巨大生物”的动作，原本覆盖于其上的土层，纷纷剥落、崩塌！
应当就是夏弃恶所说的捕星殿！
但是，这捕星殿的声势也太大了，与他们此前见过的七星殿完全不是一回事！
吴昊正胡思乱想之时，突然间脚下所立的位置猛然向上一冲，一条如同脊骨一般的东西从地上伸出来，几乎抽打在他们的头顶之上。
吴昊心中一凛，周围立刻围绕起一团水链，但看清楚那仍然不停在动的脊骨一般的东西，他心中疑惑更大了。
因为那完意儿并不是真正的骨骼，而是一条长长的台阶！
他还没有回过神来，头顶的土层已经完全塌陷下来。
若他们是普通人，这些土方足够将他们活埋了，但他们毕竟是异能者。
申越仰头咆哮了一声，然后挥拳向上。
他的拳头之上，竟然闪出一个光罩，生生将塌下来的土层击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