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星司之七日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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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在二人面前的这条南北向大街,北起旧封丘门,南至保康门,串起杨楼、五丈河仓、二十八库、西榆林巷、热闹街、潘楼、太庙街、马道街、状元楼等诸多热闹之所,哪怕是现在这样的大清早,依旧是行人如织车水马龙。

二人进入这条大街,瞬间便合流于人群之中,他们向南行至东大街口开始转而西行,先过相国寺桥,再过天汉桥,经过大晟府,便可以看到开封府衙署。

开封府与御史台衙门紧紧相邻,但二者门前却是截然不同。开封府前可谓门庭若市,而御史台那边则人影都没有,胆大的乌鸦聚于其中的柏树之上,时不时怪叫几声,侧着脑袋打量着开封府前的人物。

“大尹这几日有些不高兴,不过这与咱们无关,以咱们俩人的身份,凑不到大尹跟前去。咱们要小心的是任判官,听说他最近有些便秘上火,整日里逮谁骂谁,所以小展,你也别往他面前凑……总之谁的心情都不好,咱们最好就是寻个角落里蹲着,宁可去查那两棵老柏树下蚂蚁的户籍,也不要去多管闲事!”

老段笼着袖子,一边笑嘻嘻和他见到的所有同僚们点头招呼,一边小声对展飞说话。

“若是这样,大案子何时才能轮到我?”展飞歪头看了他一眼。

“小展啊小展,你就莫要想大案子了,我就巴不得永远不碰大案子为好。没有大案子,也就是天下太平,有了大案子,天下就要多事!”老段念叨着跨入大门后的仪门。

展飞跟着穿过仪门,迎面而来的是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上铭有本朝书法名家所写的十六个大字:“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绕过石碑之后,便可以看到设厅,这是开封府尹办公之所。

如老段所说,他们这样的小捕快,根本凑不到府尹面前去,府尹点卯也点不到他们头上,他们只要去寻自己的主官左军巡院判官任恕应到,便算是点过卯了。

“你们俩来得正好,快快,方才有人举告,说是信陵坊那边有人在叫救命,具体地点是信陵坊西十字街北的乙字十五号,你们快过去,若是没有杀人,就将歹人拦下,若是杀了人,就将歹人捕来!”

才一进左军巡院署,迎面一个大胖子面沉似水地走了过来,他略带厌恶地看了老段一眼,又轻飘飘瞄过展飞。老段脸上才堆起笑,正要点头哈腰上前讨好,他已经是一脚踹了过来:“快去,快去,懒鬼一般的东西,老段你今日若是误事,本官定要治你之罪!”

“放心,放心,任判官尽管放心,我老段做事,岂有不牢靠之时……您老这么忙,是有啥事么?”

“滚去做你的事情,上官的事,不是你能问的!”

这位胖胖的任判官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转眼之间便出了门,从二人视线里消失了。老任见看不着他了,才悄悄啐了口:“呸,一个小小的军巡判官,也在爷爷面前称本官本官的,二十年前还不和爷爷一样,只是一个当差的白身!”

不过他又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不对啊,咱们这位任判官号称不动如山,向来是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今日这般急匆匆模样,莫非真有什么大事?”

他说到这时,歪过头便看了展飞一眼。

展飞会意:“师傅你只管去打听,信陵坊我去就行。”

“那好,你去你去,你可要小心,若真是斗殴杀人,你等人杀过了再动手,不要仗着自己身手好就想要去救人,我告诉你,若是因为救人伤了,大老爷那边最多就是两吊钱打发走你!”

老段笑嘻嘻地嘱咐了展飞一声,看这年轻人朝气蓬勃冲了出去后,长长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信陵坊那边住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还斗殴杀人,敢杀只鸡就算得好汉了。让这傻小子去跑这一趟,我老人家还是找个地方舒舒服服补个觉来!”

展飞不知道自己的师傅在背后嘀咕什么,大宋缺马,他只是普通捕快,自然没有骑马的资格,完全靠着两只脚,飞快跑到信陵坊。

信陵坊这边最著名的所在,就是大相国寺。乙字十五号便在大相国寺之边,展飞赶到时,听得人声腾腾,不过却看不出有多少人惊惧。

他微微松了口气,这么多人围在一起看热闹,不少人还面带笑容,证明事态尚未严重到让人难以接受的地步。

至少没有死人……

这念头才浮起来,他就听到有人尖叫:“救命啊,救命啊!”

展飞心中一紧,踮脚向前望去,但是看热闹的人太多,挡住了他的视线。他顾不得那么多,飞身前冲,然后纵身一跃,伸手在大相国寺的围墙上借了把力气,然后身体就轻飘飘地落在了围墙上。

悄然无声,无人发觉。

他踏着不到半尺宽的墙顶迈步快跑,这样窄的落足之处,换了一般人,早就失去平衡栽落下来,但他却如履平地。最初时人群都往尖叫声传来处望去,但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展飞的身影。

“那是谁,在墙上跑得飞快!”

“简直和狸猫一般!”

众人目光纷纷投在展飞身上,不少人夸赞他身手好,甚至还有闲汉鼓起掌来,仿佛把他当成了安汉桥头那耍把式卖艺的。展飞对此充耳不闻,他双眼紧盯着尖叫声喊处,那是一幢二层的小楼,距离大相国寺围墙约有两丈远。

当展飞冲到距离小楼最近的地方时,双足猛然一蹬,身体如被风吹起的树叶一般飘出,手搭在了小楼楼顶瓦檐之上。他腰用力一翻,双脚狠狠踹出,直接踹破了窗子,然后跳进了楼上屋内。

“不许动,放下兵刃,我是开封府虞侯……侯……侯……”

那窗子被踹得粉碎,展飞紧随着飞迸的木片闯入屋里,口中便大叫道。

只不过当他看清楚屋子里的情形之后,叫声便卡在了喉咙之中。

屋子当中,一男一女,愕然侧脸,齐齐望着他。

那男的光着上身,坐在地上,身上颇多鞭痕。在他面前,一个足足是他身形两倍的胖妇人,手执皮鞭足蹬皮靴,满脸都是红光。

胖妇人的衣裳也穿得不多,该露的都露了出来,不该露的也露了些出来。展飞见些情形,几乎要伸手去捂自己的眼睛。

“啊啊啊!”

“救命!救命!”

在看清楚展飞之后,胖妇人与那男子都尖叫起来,胖妇人是怒火冲天要继续打人,男子则是连滚带爬,忙缩到了展飞身后。

“差爷,差爷,救救我,快救救我!”那光着上身的男子在展飞身后瑟瑟发抖。

“住手!”展飞原本还有些尴尬的,不过那男子向他求助,让他精神一振。

阻止一起即将进行的虐杀案,虽然不够惊天动地,但也算是他成为开封府虞侯以来做的最大的事情了。

“哟哟,这开封府的差爷,几时也管起老娘的闲事来?”那胖妇人上下打量着展飞,怒气渐消,取而代之是暧昧的笑。

“何处恶妇,手执凶器,伤害无辜,还不快快将鞭子放下!”展飞一指那胖妇人。

“什么叫手执凶器伤害无辜,闲着没事,打打自家男人,也算是伤害无辜?”胖妇人噗的一笑:“差爷,你且打听打听,躲你后边这浪荡赌博鬼做了些什么事情,然后再来问案好不好!”

展飞愣了一下:“自家男人?”

“对,你身后那个不争气的浪荡鬼,就是我家男人,招赘的。”胖妇人扬起下巴,哼了一声:“我供他吃供他喝,还给他生了俩带把的娃儿,他却整日就知偷我的钱去吃喝嫖赌,三日不打,便会上房揭瓦!”

展飞回头望了望那光着上身的男人,那男人搂着展飞的腿,一个劲叫救命,却没有反驳胖妇人的话。

展飞顿时觉得头大如斗。

“说起来差爷来得正好,我看你一表人才,不如这般,我与这游荡鬼和离,然后再嫁与差爷你,这样差爷你人财两得,还平白添了两个儿子,你看如何?”那胖妇人见展飞面嫩不出声,扭着腰肢向他挤眉弄眼。

“你这贱妇竟然敢不守妇道!”展飞身后的男子听到这话,顿时不干:“我不同意,我绝对不同意和离!”

“你不过是赘婿,同意不同意无关紧要!”

“只要我不同意,你就休想和离,也休想与这小白脸儿勾搭!”

“我呸,只许你吃喝嫖赌,就不需老娘我另觅新欢?天底下没这么便宜的事情,你吃我的喝我的,如今老娘养厌了你,就是要与你和离!”

“休想休想休想!”

眼见这二位又吵成一团,展飞乘机掰开那男子抱着自己腿的手,小声说了句“你们继续”,便又从原处跳出了小楼。

他一跳出去,就听到一声鞭响,然后那男子“救命”啊的尖叫又响了起来。

不过叫声很响亮,证明他并无大碍。

展飞一脸懊恼,好不容易有人叫救命,却不曾想是两口子打架打得叫救命,而且看他们模样,分明是乐此不疲,自己就算是想要劝解也无从劝起。

底下看热闹的人都对着他指指点点,展飞极是尴尬,就在这时,楼上破窗之处,胖妇人露出半边身子叫道:“那白脸的差爷,等我将这死囚囊的浪荡鬼休了,便去找你提亲,我王家聘礼丰厚,有房有宅,你记得……”

展飞用袖子把脸一遮,撒腿就跑,仿佛那胖妇人真的追来了一般。

他一口气跑出老远,惊魂稍定,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又跑过了大相国寺桥,来到了大乾明寺东十字街。这条街上香风习习,两边都是酒楼妓馆,展飞从底下经过,时不时便有人吃吃笑着在楼上对他招手。

展飞低着头正要疾行穿过,突然听到有人大叫:“捉贼,捉贼!”

他精神猛然一振,这是女子的呼声,这一次,总不会再是夫妻打架了!

展飞循声望去,声音是从前方不远处的楼上响起的,紧接着,他便看到那楼上有道身影跳了下来,直接落在地上,站得很相当稳当。

这人身上有功夫!

展飞眼前一亮,或许这就是某位江洋大盗,闯入汴京做案,却恰好给自己撞上了!

“蟊贼休走!”展飞厉声喝道,然后向着那人冲过去。

那人落在地上,正抬头向上看有没有追兵,突然听到身后展飞的厉喝,回头望了一眼,看到展飞身的捕头服饰,吓得撒腿就跑。

街两边楼上,不知多少人伸出头来,向下看着热闹。那人拼命逃跑,展飞在后大叫捉贼,还好此时是上午,街上来往的人没有午后那么多,所以那人不能混进人群中躲掉。

但若给他冲出这条十字街,进入太庙街,那里人潮汹涌,再想要抓住他就有些难了。

那贼人跑得速度极快,他对自己的速度也极为自信,若没有这样的速度,他哪里敢来做偷盗之事!

眼见十字街东出口就要到了,他忍不住转头望了一下,想要给那个穷追于他的捕快一个嘲讽的笑。

然后他就看到,展飞正与自己并肩齐奔。

展飞那张脸毫无表情,嘴也紧闭,连大口喘气都没有,证明他跑得还很轻松。

那贼人乍看到之后,吓得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他猛然一停,伸脚想要去绊展飞,若是给他绊实了,以展飞奔跑的速度,肯定要失去平衡摔个大跟头。

但他脚伸出的同时,展飞跳了起来。

不仅跳起,展飞的手也伸了出去,一巴掌拍向那贼人。

那贼人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叭叭叭叭”,仅仅是瞬间,展飞的手便在他的脸上来回抽了十余记耳光,抽得他天眩地转,整个人原地转了几圈,然后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开封府的官差都这么快,还让不让我们当贼的活了!”贼人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地嚷嚷。

展飞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将他撂倒在地,然后扭住他的胳膊按住。那贼人被他摁在地上,头歪在一边,口里喊着“疼疼疼……松些,快松些!”

展飞冷冷地道:“将你偷的东西交出来,蟊贼!”

“怀里,都在我怀里……”那贼人连声求饶。

展飞伸手将他怀里偷的东西掏了出来,然后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