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
暗夜，天空黑洞洞一望无垠，无月无星光，无尽的沙漠仿佛吸走了所有的光亮，天气寒冷异常，却无雪无风霜。一座破败的茅草屋突兀的矗立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在四盏散发的昏黄灯光的灯笼照印下隐隐显出了轮廓。
一行人走来，打破了无边的黑暗，敲门声随之响起。
“叩叩叩！”
无人应答。
“叩叩叩！”紧接着低沉的女声响起：“老于，来活了。”
片刻，屋内灯光亮起，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之后，名唤“老于”的人开了门，看不清面目，佝偻着背，微点了下头，侧身给一行人让了路，一行人拖拖拉拉的进入。
屋内陈设简陋，一张四方桌占据了半个屋子，四方桌旁放满了藤椅，招揽这一大帮客人绰绰有余。屋子的角落里放置着一张简单的床，一褥一被再不见其他多余物品。
室内灯光暗淡，照印出一行人的形状，除为首女子外，竟都是一堆歪瓜裂枣。而那名唤老于的，颧骨高凸，脸颊深陷，满脸皱纹沟壑，似风尘仆仆、奄奄一息的老人，又似地狱中来索命的恶鬼。
那为首女子身材纤细，通体黑衣，黑带束发，面容苍白，目光清冷，唯眼神中闪烁着点点星光散发出一丝生气。只见她轻车熟路的拉了一张藤椅坐下，接过老于递来的茶杯轻缀了一口，轻轻挥了挥手。
其余人以一男子为首，在接到指令后，挨着该女子依次入座，藤椅磨地的声音络绎不绝、声声入耳。
方桌内，烛光更甚，照亮一行人的面孔，除为首的女子外，其余人脸色只能用惨白来形容，其中夹杂着嘴歪眼斜的，口吐鲜血的，半个脑袋被削露出脑花的，鲜血淋漓，惨状难以形容。
老于见怪不怪，干枯的手轻轻一抹，方桌上的鲜血消失殆尽，其余人见状面露惊色，正襟危坐，身形变幻，歪瓜裂枣瞬间变为端庄好人，只是脸色依旧惨白，在烛光的照映下泛着青光。
老于满是沟壑的脸笑了笑，无端生出几分慈祥，紧接着佝偻着背端出一锅热汤，十分麻利的给每人盛了一碗，后在又领头那女子身旁坐下。
女子自顾自续了一杯热茶，取出一簿子，推到老于身前，道：“点点数，十一人，不多不少，全在这儿了。”
老于点了点头，干枯的手翻着簿子一一核对人数。罢了，沉声道：“山匪流寇，恶贯满盈，入这无间门倒也不冤。众位，请喝汤吧。”
此时为首男子发话，语气恭顺，声线僵硬，语调不似生人：“敢问老伯，此汤可为孟婆汤？”
老于瞧了瞧身旁的黑衣女子，耐心解答：“非也，非也。此汤非为孟婆汤，而是了了汤，只为消除尔等一身业障。喝完之后，鬼气尽失，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方可进入无间门消除孽缘，再入转世轮回。”
“大哥，啥意思，俺咋听不懂？”旁边一人有些疑惑，悄声问为首男子。
为首男子一改文质彬彬形象，同样压低声线，以手掩口，旁边那人附耳来听：“俺也不知道，大概是喝了之后就能轮回转世了吧。”
为首女子微勾了下嘴角，面色冷淡，声线中微微带了些嘲讽：“轮回转世？尔等这样为非作歹、无恶不作的，喝了这碗了了汤只是切断了与人间的联系，让尔等再也回不了人间作恶而已。入了这无间门之后才是你们消业的开始，刀山火海、油锅血池，诸位好好消受。”
说罢，众鬼身形颤抖，目露惧色。有胆小的鬼气再也支撑不住，身形变幻，恢复身死时歪瓜裂枣的模样，血滴淅淅沥沥再次滴入方桌上。
为首男子倒是镇定，只是一身匪气再也遮挡不住，将手中的了了汤尽数泼了，兀自站了起来，道：“施心，你骗我，你和我说你是送我们去轮回的。”
为首女子笑了，神色不紧不慢，轻缀了一口茶，道：“梅老大，我可没骗你，入这无间门便是你们轮回的第一步。”
男子神色不悦，怒目圆睁，声贯如雷：“可是你没说还要入这无间门，还要受酷刑。”
为首女子摊手，冷声道：“有来有往，你生前杀人无数，死后当然要尝一尝被人杀的滋味。”
男子周身鬼气大胜，身形恢复亡时形状，通体鲜血淋漓，头顶被利器砸下血窟窿突突往外冒着鲜血，五官扭曲，面目可憎，黑气从伤口溢出，遍布全身，不知何时手里变幻出一把斧头，向着女子咆哮：“要是我就不喝这了了汤呢？”说罢，便举斧头砍来。
为首女子轻哼：“不自量力。”手捏一决，沉声道：“千雪！”
一条雪白带子瞬间从怀里窜出，电光石火间如毒蛇一般缠绕在男子身上，死死定住，绳子一头正对着男子脸庞疯狂飞舞，像毒蛇吐着信子一般。男子兀自挣扎，但越是挣扎，这白带子就缠的越紧，最终深深嵌入男子身体。其余众鬼瑟瑟发抖，没人敢再上前来。
为首女子坐定，拿起老于新续的茶杯，喝了起来。
老于叹了口气，笑道：“你呀！改改你这吓鬼的毛病。”
为首女子笑了，冷峻的面庞瞬间柔和起来，连带说起话来都带有几分俏皮可爱：“茶真好喝，老于这茶道越来越精进了。”
老于摇了摇头，挥了挥手，方桌上的血迹再一次清理干净，向女子使了个眼色，女子点了点头，千雪抽身离开，悠悠在空中打了个弯回到手上，微不可觉的蹭了蹭，女子便轻抚了下它。
老于重新盛了一碗了了汤到为首男子身前，道：“梅念海？好名字！您请坐。”
为首男子坐下，老于接着说道：“你也别听这小姑娘吓唬你，咱这了了汤只是了却一些前尘往事，除却先生生前浊气，也好进入这无间消除业障。如果先生不喝这了了汤，浊气不消，就入不了无间消业，最终只能混迹于这鬼间，直至鬼气耗尽、魂飞魄散。”
男子疑惑道：“那这会使我忘了身前事吗？”
“不会，了了汤与孟婆汤不同。”
“那我们回不去了吗？”
“回不去了，喝完之后，一沾阳气，形神俱灭。”
男子沉思，一会儿便下定决心，握拳道：“好，我喝。”说完，端起瓷碗，一饮而尽，其余众鬼也不多话，碗到汤尽。
老于满意点头。
只听一声唱和，如歌如泣，讷讷出口，却直入人心：“入门了。”
登时老于手里铃声大作，原本茅屋门在无任何外力的作用下向外推开。
屋外场景与来时不同，堆堆业火透不出一丝光亮，黑暗深邃席卷苍苍，生息了无，万物虚无，空洞洞的声音从深处传来：“幽冥无间，业火重重，此身无主，此业无间。”悲怆而凄凉。
为首女子见怪不怪，兀自喝茶。
老于叹息，也不看众鬼，在一旁相陪，众鬼排队进门，形容惨败，了无生气。
关门声传来，女子轻缀了一口茶，向老于作别，正待推门，忽的身形一顿。只见一把黑伞猝然歪倒在门框边，伞柄漆黑，伞骨尖细，伞心却空空。
女子暗道糟糕，收起伞，重新入座，打开簿子，梅念海三字赫然在列，发出淡淡光芒。
女子眼神犀利，薄唇轻启，道了一句：“找死！”身形迅速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