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十力论学书札(增订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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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学书札

与梁漱溟

(1925年3月29日)

漱溟兄:

三月廿五日手书收到。以前一切话都置之,过去事已过去,唯当从新振作耳。我昨冬来感触太多,世事、家事、朋友事、自己行止事,加以一春凄风黄尘,种种苦人,把我弄得几乎要死。又回忆年来不长进,自悔自恨,又时怆然泪下。吾恨足下,吾恨竟翁,使竟翁坦白公平待我,又无其他夹杂,我一心在南京讲学,岂不好哉!北上偶足下,而足下软弱反过于我,令我振作不起来。呜乎!天下大矣,吾将谁与?念一身穷无所之。江西虽有几亩田,而兄弟牵掣,毕竟难令我静心为学,我所以想拉扯几位朋友相挟持也。

自昨秋冬以来,头脑常闷,腰常涨,心中常易起悲思,有时自惧或是不良现象。然我一向易悲,此话有几次与平叔说过。却不始于今日,所以惧者,为腰涨等象耳。然我亦常与你言,以我之肉躯而论,宜早死,然终不死,则今之腰涨亦不足惧耳。省吾兄尝云“凡愿力大者,常恐其生之促”,或者然乎?或奘师将译《般若》六百卷,常恐不成而死,而卒乃成焉。吾所欲发抒者,至大至要,天不丧斯文,必将有以庇我矣。常作此想,而壮心生也。总之,昨冬以来算是变态心理时多,此后安居已定,收拾精神,当一往向前也。

吾已来武大矣,德安之议取消。私心欲俟蘅兄回校,与之商量,欲请足下来鄂共居三五年再说耳。天予聪明才力,悉疲于讨饭之钟点,呜呼痛哉!

蘅兄归期尚未得知也。弟住校内东楼上第二层,临蛇山,绿木蓊然围绕。[高]赞非与我同居一室,此子文学今年有进矣。其费用我酌助之,不难也。

因立三月初五日

弟子真白

不须南来,空劳何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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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此信以梁培宽编注《梁漱溟往来书信集》(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中所收同信校正。据该书编者注,此信寄自武汉,时熊十力短期讲学于武昌大学;信中“蘅兄”即石瑛,字蘅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