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黄艮庸等
(1925年4月23日)
前信谅达。今日是阴历四月一日,[张]俶知来斯已不远矣,望甚。昨有与某小有聪明者一信稿,诸材予梁先生阅后,交[王]平叔、艮庸。不知何日得到,欲引之此道,恐终不得,彼竟不来,从此置之可耳。可小知而不可大受者,莫能强也。
并世人中,如梁先生之好善,如梁先生之聪明,平心思之,何可得哉!然而夹杂不肯自省,须知夹杂不是坏话,人未到佛地位,谁无此耶?往往流入歧途而不觉,不肯力自振作,明明知此学须有人任之,又明明知世无人堪任之,他明明又有他的聪明,却未专心拼力向前干去。此吾所以常不满于梁也。艮庸前信,恳挚之极。吾写回书时,随当时兴致,写尔时所感,未曾照答,故今日又一发抒对梁先生之意见。艮庸尚未指出他的病根所在,故吾又言之,吾始终如此言之。有夹杂不省,一层也;不振作,二层也。去此二层,吾何间然?吾又岂无夹杂(或比梁先生多),但自省耳;岂不有不振作气象,但常常欲自撑起耳。吾人只说省察自己夹杂耳,若云去尽,何易谈耶?去尽则佛。
闻叔模兄报,说梁先生启事已脱离曹州。启事登出甚好,名实一致。实际上虽不好,即去其名,当然之道也。若早日宣布亦无妨。
我在此去留问题。大约候石兄回去与商汤锡予问题,汤来,则吾留;汤不来,则吾向[陈]真如敲一小小竹杠,耦庚今春用他五百元,我只拿六七十元。即留黄冈外家附近,将书作起。俶知、赞非同去可也。然石肯聘汤否是一问题,汤本人能来否,内院肯放汤来否,又是一问题。
吾二兄不肯分家,只好听之如此,则江西不便居,生活费种种不自由。好在他婚已离,地方人现亦无相欺者,听他们随随便便弄下去。不过吾暑间须回德安住些时日,故动手作书,恐须秋季。
我对教书事十分讨厌,上堂最无味,对牛弹琴,如何高得起兴来。如戏子勉强唱戏一样,这事在我真作得苦。在混雪白洋圆者,方无此苦耳。今日学生稍有一点小聪明,便心中无形的看不起东方学问,看不起未吃洋水的人。又未吃洋水者中,又看不起未出风头的人。你苦心想救他,他视你如怪物,如何敢救!人说梁先生大名鼎鼎,其实梁先生在北大又有那个好学生与他相依为命呢?而况声名不及梁先生者乎?欲救今日学生,何得拉拢乎?此殆风会非可以一时一二人之力争也。即如吾昨与某大风头家之信,天冥见之,谓我自糊涂,彼不独不来,反以无聊视之。我亦自知无聊,只此心不容已耳。今日最好由少数人实干,保存一线生机,如冬至一阳生,不患无三春之盛也。不要灰心,但著作万不可少耳。只不轻发表,如船山可耳。
此间事,吾不图石先生之如此也。他不知受何人之说,带来一些新人物,前信说过,即北大卒业,到西洋一遭者,凡四五人。至此,便向北京《晨报》商妥别辟一栏为武大师生发表所谓“什么”“罢了”“爱呀”种种的文学。学生高兴万分。有郭沫若者,居然主任矣。狗子不如的东西都来此活动起来。造因如此,结果可知。吾欲挽救,从何救之?石先生能听吾说否,是一问题。学生拥戴此辈,更无办法。鄙意只好用破天荒的手段,教员学生一齐驱了再说。然石先生恐无此力量,又须得省当局与中央主持才好干,此如何办得到?无非说一句笑话罢了。
我若说混饭吃,可留此,若不高兴强混,只有走之一法。秋逸昨到此,说欧师又要我暑后东下,两年之约竟不得来,心中茫茫不知如何云云。此老终可感也,秋弟真可感也。朝杰尚在此。此信平叔、艮庸、俶知、赞尧看后,即挂号寄梁先生并交林先生一看,知吾近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