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糟糕
天阴了下来。窗外的小苍兰绽放着馥郁的华姿。
璃樱不止一次的想着那天的幻游,像是梦一样,睡了一觉便清醒过来,然后梦中的一切全数消失。
那日埃米利欧将喝醉的小陌和北溟带走后将自己在尘墟的居所钥匙留给了她。璃樱照常工作生活,唯独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她不再去在乎自己的身世。她时刻想着在梦中米娅的一番话——看不到的未来。
还不一样的,是那日后,埃米利欧送她的拉普有不见了。
怪了。
唉,大概率是回不去了。不该给小陌留下希望说自己还可以再回去看他的。
这半年来,她进出了关阙大小的超市,将薇娅和她打败的怪物,她的朋友们都聚齐,在窗口一排排的摆开,幻想也许小陌站在极渊边,一眼便能看见她兑现了她的诺言。
不知道天界怎么样了。还有北溟。
璃樱心中隐隐难过。她一遍遍告诫自己那日的拒绝是对的。她不能自私的用剩下的这点时间,让北溟更离不开她,然后再抛下北溟,自己消亡。
天界的踪迹被藏匿的严严实实。真的是个梦也说不定。现在梦醒了,一切都不存在了。
伊域,伊域。半年前那场绑架,那个男人说他曾跟着自己进了虎斧群山中,那个叫伊域的地方。
当时埃米利欧肯定也想去那。她从离伊域不远的虎斧崖上坠落万丈深渊,也许真的与伊域有所联系。
璃樱当即开车寻着记忆中的那个地方去。
雨淅沥的下了起来,雨雾将明亮的玻璃罩上不清楚的水汽,还氤氲了她的眼睛。
就是这儿。
她到那个略略熟悉的地方,已是临近傍晚。
刚来的时候,并未像眼前那么荒凉。各色植被葳蕤,谁知经历一场战争后如今已寸草不生,当时埃米利欧挥来的一道剑波将那座宏伟的山劈成两半,切口平齐,连岩石都拦腰斩开,没有多余的凸起。天空中有几只食腐的秃鹫盘桓。
“莉莉丝?”
说时迟那时快,一股劲风从背后袭来,璃樱下意识回头伸出两掌,她都没搞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时,一股让她几乎筋骨全数碎裂的力量从手腕推动她腾空而起,手腕上的结绳草金光四溢,两掌相接处波纹闪烁,在她还未感受到疼痛前便失去意识,狠狠的撞向那半碎裂的山峦的山腰,一路烟尘的滚了下去。
她脸上的胎记在发烫,烫的她好想快点继续睡下去。她又做了个老长的梦,梦中她听见了兽性的喘息,咽喉底部呜隆呜隆的吼叫,像雷电狂啸。
碎片似的记忆就此终结了,璃樱头痛的睁开眼睛,身体的疼痛像海啸一样吞没瘦弱的躯体。
“我记得,你叫璃樱。”面前饶有兴致打量她的男子难掩声音中的激动,声音有些低沉暗哑,“要不是想看看埃米利欧是不是在你身边,向你打了两拳,你还能接下我这几拳。真没发现你是这号人物。”
这是,璃樱使劲晃晃脑袋。她的视线有些许模糊,隐隐约约的只能看见大致的轮廓。眼前是一大片岩浆,明晃晃的看不起面前那个男人的脸。她的手被铁链锁了起来,吊在了上空,手臂上长了很多的黑刺,地上画了重重的怪异的符文,空气里尽令人窒息发呕的尸臭味,还混着生锈铁水的味道。
“我就说莉莉丝没有叛逃。是长得像。”
璃樱试着让自己的眼睛湿润一些,聚焦到这个人身上。
那个当时几乎要了她命的亚伯罕。
“还是个哑巴。”玛伊雅弥在一旁冷笑道。
“是吗?”亚伯罕抬手,“啊----”一阵骨头的咯嘣碎裂声清脆的传来,璃樱痛彻心扉的喊声回荡在这个空间里。
“你输了。”亚伯罕诡异的笑着。
璃樱头皮发麻,喘着粗气迫使自己不要去在意疼痛。
“我,不是天界的人,我不知道机密…”她的眼前一阵发黑。
“行了,玛伊雅弥,放开她。”熟悉的声线,却又是与记忆中异常的不相同的冷艳。
“都说你痴情莉莉丝已久,果然不是空穴来风。”玛伊雅弥不悦道,“这是亚伯罕的猎物。而且,你知道撒旦说她是谁吗?放了她,你帛曳担责任吗?”
“责任在我。”
死一般寂静。
若她跑了,撒旦治下罪,对她玛伊雅弥而言也不是尽然的坏处。
“哼。”玛伊雅弥手指动了动,铁链随着她的手指松开,璃樱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又扯开了她的伤口。温热的血流蛇一般。她想看清楚,可她的视线却无法聚焦起来。
说话的人上前,在玛伊雅弥和亚伯罕的注视下将她扶到背上。
“姐姐,别担心,我来了。”他压低声音道。
安难将手覆在她的眼睛之上,手心的光点凝动。璃樱只觉一阵炎热,眼睛周围微微沁出汗来。
四周的石壁本是些虚影,此刻以奇异的几何体拼凑起来,缓缓化作实体。她也看清了面前之人。真的是他。
“安难,你是被抓来的还是——”
安难道:“阿难是冥界人。”
他看到了璃樱血淋淋手腕,还有手腕上的被结绳草缠绕的彩色手环,眉头轻轻一皱。
不出璃樱那日所料。
“你是来救我的吗?”
安难抬眼,认真的看着她:“姐姐为何要用问句,是怕阿难对姐姐不利吗。”
璃樱没有回答。答案却显然都摆在脸上。
“姐姐相信我。”安难起身向璃樱伸出手,“如今,阿难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能残害姐姐的人。是姐姐最亲的人。”
是一阵脚步声。辩音,大概有两人。
“嘘。”安难示意,未等璃樱迟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拉着她沿着石壁小跑,后面脚步声却一直稳定的跟在身后。猛然间,脚步声静止了。
安难推她躲进旁边一个石窟中。石窟稍矮,石阶下刚好能容一个人蜷身躲进去。她刚把自己塞进去,就听见翅膀扇动的风声停息。
“闲逛呢,帛曳?”一人啧啧两声,“闲情逸致啊。”
“我在想,还是将洞内这东西的铁链解下来。”安难的声音全然不似方才的亲切,几乎如变了个人。
“呦,帛曳真是菩萨心肠。”那人笑道。
“我们的目的,是引司星主神过来。目的已经达成了,便别再为难他了。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安难冷郁的声音响起,悠远的泛音在石壁上回旋。
璃樱惊。司星主神就是,北溟?北溟来救人吗?
难道这石窟中关的是个天界的人。
“去解锁。”安难道。
“是,是,是。”那个人从石阶上下去,黑暗中咔哒的锁响分外清脆。
“切茜娅主动请缨去追踪天界的嫩头小鬼了。”另一个女人对安难道,“稍后你去接应,别让她捅出什么娄子。主上也下令,放了那个刚抓捕回的人类女孩。”
“是。”安难回应道。
人类女孩是指的我吗?他们主上为什么单单要放了我。
璃樱望向石窟深处,一片极阴寒的气息。
那女人开始质疑安难在此逗留的原因,安难便跟着此二人一同离去了。
璃樱从坎中钻出来。
“里面是谁?”璃樱压低声音询问着,“是天界人吗?”
她不小心踩到铁链,哗啦一声吓的她一激灵。她顺着看去,铁链顶部隐匿在黑暗中,另一端似乎锁住了什么。她眯起眼睛,发现这里至少有十几条铁链都是这样,而且地上向她刚刚在洞里见到的用血画着诡怪的图腾,比她那窟的画的要少了些,像是镇压着什么穷凶极恶的东西。
黑暗中,一只苍白的小手无力的垂着,上面满是挣扎过的血痕。
怎么…怎么会?!
她控制不住眼泪,他们嘀嗒落在地上,将干枯的血迹洇染开,像干涸的玫瑰瓣。
为什么是小陌。
陌麒的毛发零乱的散着,脸颊没有一丝血色。
不知何时,安难回来了,站在洞口,看着璃樱慌乱的解开虚锁住麒麟的手腕,看她眼泪一滴连着一滴。
“走,小陌,姐姐带你回家。”
安难听此,有些神经质的抬头,眼眶微红。
陌麒没有回应,也无一丝生气。
“这…这怎么回事…为什么?”她颤抖着问安难,而他只会一遍遍摇头。
璃樱将他背在身后,生怕弄坏了这个精致的小娃娃,他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让在深色中拼命逃的璃樱总是回头看看他是否还在背上。
“切茜娅,”北溟有些烦的转身,手中出现他的长弓,“陌麒究竟在哪。”
“啊啦。”切茜娅身形晃了晃,现出原身,娇俏俏的道:“被你发现了。真失败。人家还想再玩会呢。”
北溟恶寒:“陌麒呢?”
“主神是贵宾,我们主上说会亲自迎接您。”切茜娅道。
嘁。北溟不屑与她缠论。
“见一面也好,我倒是问问撒旦冥界藏没藏人。”说罢他猛然展出雪白的双翅,与冥界杂乱的暗色格格不入,一冲云霄。
所谓的地狱,是建立在深渊的渊底。两侧的山体极高,仅能看着线般细的天空发出的亮光。这里大概是地狱关押恶兽或者犯人的地方,仅仅是庞大地狱的一小部分。
“姐姐。”他止住步息,“我来牵制狱前的门头兽。接下来的路,姐姐自己走吧。阿难无论如何也是冥界的人。若有旁人,必将站在冥界立场。”
安难已经做的足够多了,他当着同伴将自己本该为敌的人背负在身。况且他还有姐姐在撒旦手中被捏住了咽喉。
“可是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要帮我。”璃樱转头,眸中闪着异样的光。
安难微怔,忽的垂头一笑,道:“因为,你长得像我姐姐。”
虎头崖只是一次刻意安排的遇见。
安难坐在供孩子们攀爬的铁架上,看着医院入口来去形色匆忙的人。人们常说,医院比教堂见证了更真挚的许诺。他见过病床前哭的伤心的人走出门后擦掉虚伪的眼泪,也见过因没有积蓄放弃治疗,强装坚强的苦涩笑脸。
若是没发生那样的事,若是姐姐还在。他这般想着,抬起手,从指缝间看人潮穿梭,却忽然之间看到姐姐的身影。
泪水抢先了他的理智,待璃樱转头与他对视,他才发现眼前这个极像的人生着胎记。终究不是姐姐,姐姐还在撒旦的手里。可为什么,还是想要接近她,再感受一下哪怕是相似的一点点的关怀与爱。
安难从回忆中脱身,眼含温柔,看着背着小陌的璃樱。
“有什么需要安难的,就对着这根花酥绳许愿。”
安难覆指在缠绕在花酥绳上的结绳草,移开手指时,便是完完全全两根手链。
“无以为报,唯有谢谢二字。”璃樱背负着小陌,向他深鞠一躬。
安难摇头,目送他们身影离去,嘴角笑容渐渐消失。
“帛曳帮你,你这不也没有逃出多远。”
玛伊雅弥满意的看着璃樱愤怒与绝望并存的脸,道:“主上说不能动你。可是麒麟你得留在这。”
璃樱绝望的苦笑着:“我听北溟说,堕天使各有称呼,你怕就是那个白日做梦天使。”
玛伊雅弥脸上一阵扭曲:“哈?哈哈哈哈!司星主神怕是帮不了你了。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