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目光淡淡扫过那杯茶,苏漓平静而笑:“孔雀菊、金花茶、月美人、白墨素、云央子、百雨金、毛辛夷、玉雪莲、夜合欢、七色梅、愉心刺、佛照水……这杯茶,共有鲜花十二种。大多是难得一见的稀有之花,以七色梅、佛照水为最。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苏沁愣愣地张大嘴巴,无比震惊地看着她,“你……你怎么知道?”这些花名,就连她身边最亲近的丫鬟也未必全都清楚,这丫头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苏漓不答,只继续道:“七色梅清热止咳,宽胸散郁,还有利咽醒脑之功效;佛照水健脾暖胃,活血生津……这两种花,采用任何一种,制成茶来饮用,确实对身体多有助益,是难得的养生上品。但若混在一起……”她忽然顿住话头,抬眼瞥向坐在主位面色无波的男子。
“如何?”东方泽漫不经心地问道。惊异,伴随着不易窥见的光华,流转在深不可测的眸底。
苏漓心间微沉,口中轻声回道:“寒热相冲,再与烈酒同饮,会令身体有所不适。”
她尽量避重就轻,不提及毒性,但愿东方泽不懂花理,不会深究。可是看对方神色,却又不像是一无所知。
“不可能!”苏沁激烈反驳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无稽之谈,简直一派胡言!这茶要真有什么问题,那一定是你在背后做了手脚!否则你怎么会这么清楚茶里有什么花色?你想陷害我?”
苏漓微微凝眉,“姐姐错怪我了!苏漓若事先得知此事,定会劝姐姐别将这茶端上来。”
“你!”苏沁越发的气愤,指着她质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这茶里有十二种花,就连哪十二种,你都一清二楚!你说!”
苏漓平静道:“没人告诉我。这些花的香气都很独特,嗅觉灵敏的人,一闻即知。”
“我不信!这茶是我用尽心思才制成的,怎么能单凭你一句话,就让我所有的辛苦都白费了!”苏沁怒极拂袖,几乎要控制不住,冲上去把她撕碎。
苏漓恍若不觉,依旧淡淡道:“姐姐的心思固然重要,但王爷金贵之躯,绝不可冒险。万一有何闪失,整个相府……恐怕也承担不起!”
“你!”
“好了!你们两个都给我住口!”苏相如终于开口喝止,脸色阴沉地盯着苏漓看了又看,最后转后东方泽,拱手歉意道:“小女儿无状,请王爷见谅!只怪她娘去得早,夫人怜惜她身子不好,不舍责骂,才惯得她这般不知礼数!”
言语之间,竟好似错都在她一人身上。
东方泽眼光微微一闪,笑道:“丞相过虑!二小姐闻香而知花,令本王大开眼界!三日后望月湖畔有百花会,本王有意前往观赏,不知二小姐可愿同行?”他放下茶杯,望过来的眼神灼**人。
一句话激起千层波,苏沁和夫人都敢不置信地瞪大了眼!尊贵高傲的镇宁王,竟然邀请一个不祥庶女同游花会?!
苏漓心头一颤,一时不敢贸然答应,只往苏相如望去。
苏相如见东方泽对苏漓似乎垂青有加,那久经官场之人,心思何等玲珑剔透,当下立即笑道:“得蒙王爷赏识,是我相府之福。苏苏,还不快谢过王爷!”
苏漓只得福身谢过,内心却滋味莫明。
“好!”东方泽朗声而笑,俊容泛着微光,心情似是极好。衬得苏相如和夫人,笑容勉强,表情僵硬,而苏沁一张脸更是笑比哭还要难看。
苏沁打听到东方泽近半年来对各种奇花异草颇有兴趣,不惜尽费心思炮制了这百花茶,就为了今日宴上博君之好。哪知道被苏漓几句话就毁掉了希望,这叫她如何甘心?
当下站起身来,端起那杯茶叫道:“我泡的茶,绝不会是妹妹说的那样不济!王爷若不信,沁儿……先喝为敬!”说着,她毫不犹豫一饮而尽,苏漓眼光一沉,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苏沁身子一歪,坐倒在地,面上忿色未褪,瞪着苏漓有说不出的怨恨。
苏漓浅笑道:“姐姐何必置气?这茶本身极好,只是不宜与酒混饮。半个时辰之后,姐姐定然会觉得周身燥热,冷汗淋漓,全身乏力,与中毒无异。”
众人大惊,苏夫人急得起身叫道:“你胡说什么?!”
苏漓冷笑道:“我是不是胡说,半个时辰之后,即可一窥究竟,夫人又何必着急?”说罢,她默默地喝了一口酒,毫无惧色。
苏夫人气道:“苏苏!我素日怜你身弱,事事都由着你,今日为何如此无状?”
“哦?”苏漓笑意淡淡,“小女子当真是要多谢夫人怜爱,好心送我去慈心庵休养,否则小女子哪有那个机会与王爷结识?!”
“你!”苏夫人一句话噎住,竟说不出花娆月一脸呆滞地看着君墨染,又指指自己:“你让我来?”
这么多男人在这儿,他让她来背他?
君墨染一脸不悦地看着她:“王妃不是说照顾本王是你的义务吗?”
花娆月一头黑线,她到底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鬼话?再说为毛她只有义务没有权利。
这边花娆月一脸不爽,那边离清离落却是震惊不已。
换做以前,王爷肯定是不会说这样的话的,他向来是不会让除了他们两个的其他人碰他的,不过王妃确实是个例外,好像自从王爷在花园宠幸了王妃之后,王爷对王妃就越来越不一样了。
“还不过来。”见她站着不动,君墨染的脸色更黑了,也更不耐烦了。
“是。”花娆月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便上前蹲到他面前。
君墨染轻车熟路地趴到他背上,然后搂上她的脖子。
花娆月吃力地背起他,然后挪出了山洞。
离清离落立刻到前面带路,后面一群侍卫远远跟着。
“君墨染,你是不是故意的?”花娆月吃力的挪着步子,咬牙切齿道。
她昨天到底做错什么了,这家伙要这么整她?
君墨染将脑袋搁在她肩膀上:“本王很重吗?”
“你说呢!”花娆月喘着粗气吼道。
君墨染无声笑道:“那你回去再做个轮椅送本王。”
想到第一次送轮椅那不美好的经历,花娆月顿时炸毛:“才不要。”
这个不要脸的负心汉,得了她的礼物却不放她出去,她是疯了才会再做一次轮椅送他。
君墨染的脸色黑了黑,冷硬道:“不做也行,那劳烦王妃以后当本王的轮椅吧。”
花娆月身子瞬间僵住,有那么一瞬间花娆月真想将背上这王八蛋狠狠丢到地上。
花娆月深吸了好几口气,好半晌才压下心里的火气,背着君墨染继续走。
好在他们的马车就停在树林口,花娆月气喘吁吁地将君墨染背上了马车,自己彻底累趴了,刚想蹲到地上休息一下,却被君墨染拎上了马车。
“回王府。”君墨染一声令下,马车便动了。
花娆月摊坐在君墨染怀里,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避瘟神一样避到一旁。
看着离他十丈远的女人,君墨染突然又有些不爽了:“喝茶吗?”
花娆月想说不喝,可是她确实渴了,慢慢地挪过去,接过茶杯喝了个精光。
君墨染见状又给她添了一杯。
“咕咕……”一连喝了三杯茶,花娆月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
花娆月面色一囧,摸着肚子有些难为情:“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君墨染从茶台下面翻了一包糕点递给她:“你先垫垫肚子,等回去本王让他们给你做好吃的。”
花娆月狼吞虎咽地塞了几口糕点,又噎到了。
君墨染连忙又给她倒了杯茶:“你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花娆月灌了茶,又没心思吃糕点了,想到之前花灯会的事,突然道:“昨天是不是皇上的人要杀你?”
说到皇上,君墨染顿时敏感地看了她一眼。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花娆月立刻举手表态:“我跟他没关系哈,不管以前发生什么,既然我嫁给你,我就不可能再有什么别的想法。”
花娆月这也是趁机表态了,以前的花娆月不是她,她不想去解释花娆月以前做的事,但她也绝不会再做原来那个花娆月做过的蠢事。
花娆月的话算是取悦了君墨染,君墨染的脸色瞬间缓和了不少:“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花娆月小眉毛狂抽了下,就这样?怎么说她也是在表忠心,就不能给点正常的感动之类的反应吗?
气得不想说话,花娆月靠着车壁原本只是想闭目养神一下,可是这马车一摇一晃地没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见她的脑袋一下下磕在车壁上,君墨染眉头皱了皱,将人拉到了自己怀里。
感觉到温暖,花娆月还往君墨染怀里钻了钻。
君墨染眸色深了深,撩开她额前的碎发,定定地看着她安静的小脸。
一个时辰之后,马车回了燕州城。
“王爷,到王府了。”离落站在车外禀报道。
“去拿轮椅来。”君墨染撩开帘子,压低声音道。
离落一看在君墨染怀里睡着的花娆月顿时明白什么的,轻声应了:“是。”
很快,离落便拿了轮椅过来:“王爷,您把王妃给属下,属下先把王妃送回冷苑。再来接……您。”
离落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君墨染那阴测测的眼神,连忙紧张解释:“属下的意思是,先把王妃放轮椅上,属下把王妃推回冷苑。”
天地良心,他可没想过要抱王妃啊。
君墨染冷飕飕地睨了他一眼,便自己抱着花娆月下了马车。
离落担心地看着君墨染的腿,王爷好像越来越频繁地强行站立了,这样真的没事吗?
君墨染抱着花娆月坐上轮椅,离落这才回神,推着轮椅回了墨影轩。
“王爷,要把王妃送回去吗?”见君墨染一直抱着花娆月,离落有些担心君墨染的腿。
君墨染看了看怀里依旧睡得很熟的花娆月,低声道:“回房间。”
“是。”离落应了一声,推着君墨染回房间了,“王爷还受着伤,属下去请陆医师。”
离落说着就出去了,君墨染起身将花娆月抱到床上,给她脱了鞋子,盖上被子。
“王爷,陆医师来了。”外面传来离落的声音。
君墨染坐回到轮椅上,推着轮椅出去:“我们去书房。”
离落推着君墨染进了书房,陆回过神来的君墨染瞬间黑下脸:“花娆月!”
该死的,谁放这个女人出来的?
君墨染黑脸,花娆月的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沉着脸进屋,像是没看到他健壮的身体:“君墨染,我要跟你和离!”
外面的董文石岩,离清离落,听到这一句,不约而同地想要消失。
天,王妃疯了!
“你说什么?”君墨染声音低哑,不停喷发的寒气像是在昭示着他已经到了爆发边缘。
花娆月这会儿破罐子破摔,一点儿不怕他,气得朝他大吼:“和离或者休了我。”
外面的四人又是齐齐一抖,他们近又不敢近,远又不敢远,只能站在院子里默默承受这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喷薄的怒气彻底爆发,君墨染一把擒住她的手,死死捏住:“你就这么想要脱离本王!”
手被捏痛了,花娆月气恼地瞪他:“是我要脱离你吗?是你想逼死我,我还这么年轻,我凭什么死!”
像是真的委屈了,花娆月眼眶都红了起来。
看她红了眼眶,君墨染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松,皱眉道:“少吃一顿会死吗?”
“会死!”花娆月气恼地甩开他的手,“已经不是一顿两顿了,每天都是清水窝窝头的我都忍了,现在好了,连清水窝窝头都没了,你想我死直接给我毒药就好了,省事还省时间。”
花娆月这辈子最不能忍的,就是饿肚子,其他什么都行,就是不能没吃的。
见她像是真的生了气,君墨染眉头皱得更紧了。
还不是她昨天骂了他……
“你先回去,本王一会儿让人给你送吃的。”
外面,离清四人听到君墨染的妥协,顿时都惊掉了下巴。
王爷竟然答应给王妃送吃的了,若是换做以前,谁敢跟王爷这么说话,那铁定只有一个下场啊!
比离清离落更震惊的事董文石岩,昨晚王妃骂王爷的话,他们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王爷那么生气,这会儿竟然就原谅王妃了。看来王爷是真的很在乎王妃啊!
“我不回!”里面,花娆月的回答更是让外面四人惊掉了眼眶。
王妃啊,您还是见好就收吧!
“花娆月!”君墨染又生气了。
花娆月凉凉地瞥他一眼:“你要是不休我,那我就还是你的王妃,我要行驶我王妃的权利!”
君墨染皱眉,直觉她后面没什么好话。
果然……
“我要住在王妃该住的地方,吃王妃该吃的东西,还有……”花娆月说着光明正大地瞄一眼某人健硕的身材,“睡你!”
外面,四人呆若木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屋里,君墨染俊脸通红,气恼地瞪着花娆月,恨不得捏死她。
这个该死的女人,竟敢调戏他!
“你要是不方便,给点精神肉体的损失费也行。”花娆月斜昵着他,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想得美!”君墨染气狠了,扬声就朝外面喊,“离清离落!”
“王爷!”两人不敢怠慢,连忙上前。
“把这女人给本王丢回北苑。”
“我不要!”君墨染的话还没说完,花娆月就一下跳到他身上。
门口,离清离落全都瞪大了眼睛。
天哪,王妃这胆子也太大了吧,这是不断地在挑战王爷的底线啊!
“花娆月!!!”君墨染彻底怒了,拉着花娆月就狠狠往下扯。
花娆月哪里肯回冷苑,不仅双手死死抱着君墨染,双脚更是紧紧盘着他。
“离清离落!”君墨染怎么扯都扯不下她,急得汗都出来了。
离清离落刚要上前,却又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齐刷刷地顿住了。
两人震惊地瞪着眼,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前方,花娆月搂着君墨染的脖子,垂首强行封住他的唇。
君墨染倏地瞪大眼睛,惊愕,生气,羞恼,傲娇,无数的情绪在一瞬间全都浮现到了脸上。
离清和离落垂下脑袋,默默退出房间,还体贴地为两人关好房门。
两人一出来,董文石岩便担心地上前问道:“怎么样?”
两人看了眼董文石岩,都是脸色通红。
董文和石岩瞬间明白什么似的,瞪大了眼见。
王妃,实在是牛啊!
这边,房门一关,君墨染就撇开了脑袋,嫌弃地瞟她:“花娆月,你竟然不刷牙!”
……花娆月的眼角狂抽了下,这家伙的关注点会不会太奇葩了。
“还不是某人不给我吃饭,饭都没吃,哪有力气刷牙啊!”
君墨染俊脸一黑,嫌弃地扯下花娆月的手:“还不下去!”
怕真坐伤他的腿,花娆月倒是不再赖在他腿上,乖乖从他腿上爬了下来。
“我现在是不是可以不用回冷苑了?”花娆月睁着圆圆的杏眼,布灵布灵地看着君墨染。
君墨染无视她那双写满期待的眸子,冷漠道:“犯了错,就要受到惩罚,罚你住冷苑都便宜你了。”
昨天骂他骂得那么欢,竟然还有脸来求情!
……花娆月一头黑线地瞪着君墨染。
他到底是不是男人啊?她都牺牲这么大了,他竟然还无动于衷!
花娆月拼命吸气呼气,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只顺毛驴。十几个轮回之后,花娆月那一腔怒火才终于消下去了那么一点点。
“王爷……”花娆月突然蹲到君墨染身边,捏着袖子就开始哭,“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错了,臣妾不该这么爱王爷,才会患得患失地不相信自己竟然能得偿所愿嫁给王爷,所以才会做出那等傻事。”
君墨染:“……”
他真的很佩服她这种颠倒黑白的能力呢!
花娆月哭着哭着,突然一脸娇羞道:“刚刚臣妾连初吻都奉献给王爷了,王爷看在臣妾这么爱王爷的份上,就原谅臣妾这一次吧!”“好了,这不都没事吗?别哭了,以后都会好的。”花娆月安慰似地拍了拍小丫鬟的肩膀。
“嗯。”小丫鬟抹着泪点头。
吃完饭,花娆月看了眼那高挑的丫鬟吩咐道,“你去里面把房间收拾干净。”
“是。”高挑丫鬟应了一声,便进了里间。
花娆月瞄了眼娃娃脸的丫头,指着里间装作一时想不起来的样子,“那个谁……”
娃娃脸的丫头奇怪地看着花娆月:“小姐您是说铃兰吗?”
“对对对,铃兰,看我这记性。”花娆月像是终于想起来似的,干笑道,“屋子就留给铃兰心收拾,你去问他们要两床棉被过来。”
“好。”小丫头应了一声,连忙就要去,却被花娆月叫住:“铃兰等等。”
“小姐,奴婢是连翘。”小丫鬟不依地撅起小嘴。
这才几日没见,小姐竟然把她的名字都忘记了,小丫鬟委屈得很。
“连翘。”花娆月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接着道,“顺便再问他们要几个炭盆过来,这晚上冷得很。”
“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问他们要来。”连翘说着屁颠颠就跑了出去。
很快,铃兰收拾好了屋子,连翘也拿回了被子和炭盆。
“今晚就由连翘守夜吧,铃兰去休息。”花娆月看着两人安排。
“是。”两人没有任何的迟疑的,一个去了侧屋,另一个开始铺床叠被。
花娆月躺在连翘刚铺好的床上舒服地打了个滚。
三天了,她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对了连翘,你还记得那天晚上王爷说了什么吗?”花娆月当然不是单纯地留连翘守夜,而是为了套话。相比铃兰,连翘这丫头更单纯一些。
“小姐,您可别再提那天晚上的事情了,您以后可千万不能再那样了,奴婢都被您吓死了。”连翘看着花娆月,一副义正言辞的表情。
花娆月挑了挑眉:“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做傻事了。”
虽然她不知道原主到底做了什么事,不过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要不然也不会成亲当晚就被发配到了这个破落院子,那个王爷看着可不像是什么不讲理的人。
两人一上一下的聊着天,凭着花娆月的聪明才智,很快就从连翘这套到不少信息。
原来这个原身是南焱将军府嫡女,十天前从南焱国都嫁到了燕州的燕王府,而之前她遇到的那个男人,正是燕王君墨染。
听说这个燕王从小就聪明伶俐,能文能武,十三岁那年就跟着先帝上了战场,为南焱立下过汗马功劳,一直是先帝的重点培养对象。可是最后登基的却是现在的皇帝,而燕王不仅断了腿,还毁了脸。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十天前跟她一起出嫁的还有她的堂姐花漫雪,嫁的正是当今皇帝君青煜。而君青煜的母亲,当今的太后,正是她个相府最偏僻的小院,因尊贵皇子的降临,突然变得热闹而拥挤。
一路上被吸引过来的丫鬟、下人,将小小院落围了个水泄不通。无不惊奇,从不受宠的二小姐,怎会在自家府内,被一位那样俊美非凡的男子抱着回屋!不说他本人贵气天成,单看守在门口的两名侍卫,冷若尊神,训练有素,就知此人身份非同小可。只怕今后,这位二小姐,也不能再怠慢了!
与外头的热闹相比,简陋的卧房,则是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沫香和挽心都被拦在门外,屋里只有苏漓和东方泽两人。
东方泽自从进屋后,默默将整间屋子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定在她脸上。肤白胜雪,眉如新月,瑶鼻挺直,双唇若樱,除了那个胎记,整张脸精致有如神斧天成。她静静躺在那里,不知为何,他的脑子里,竟依稀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好似在哪里见过,却又分明没见过。那种感觉……十分奇特。
苏漓见他眼神怪异,变幻不定,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她缓缓坐起,低头行礼道:“苏漓无用,又给王爷添麻烦了!”
东方泽道:“苏小姐不必多礼!本王记得,那日你被人追杀,命在旦夕,都不曾有此恐慌,今日不过脸上多了道小小划痕,竟吓得几乎晕倒!”他淡淡地笑着,目光犀利,语调深沉,分明意有所指。
苏漓岂会不知,自然答道:“有何稀奇。男子重才,女子重容。世上哪有女子不在意自己的容貌?”
东方泽面色微怔,扬眉笑道:“本王以为,你和她们不一样。”
苏漓抬手摸上受伤的脸,现出凄惶表情:“让王爷失望了!苏漓只是一个平凡女子,纵然貌丑,也害怕再损容颜。”
东方泽目光一沉,“既如此,你又何故激怒苏沁,自伤容颜?”
苏漓心头微微一震,忙道:“王爷误会了!苏漓只是想跟姐姐借身衣裳而已,并无料想此事会惹姐姐不快!”
“哦?”东方泽似是不信,随之又道:“为何偏是今日?”
苏漓镇定回道:“因为……我听说王爷今日要来家中做客,我不想穿的太寒酸,丢了父亲的脸面。虽然……父亲不一定会准许我去前厅见王爷。”微微一叹,她语气有些伤感。就如同那日在镇宁王府醒来,一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似乎没有破绽。
东方泽眉峰一挑,斜眸望她,若有所思的表情,令他整个人看上去,愈发显得深沉难测。
苏漓悄悄看了一眼,心里莫名有些不安。东方泽突然起身,踱步床前。高大的身躯,在窗口投进来的光线里,印下大片的阴影,笼罩着一张窄小的木床。女子的身躯在那阴影里,显得纤细而柔弱,但是眼神,镇定非常,隐约还能窥见两分,不可摧折的坚毅。
东方泽心中悄然一动,低声笑问:“仅止于此?”
难道还有其它?苏漓抬眼,表示不解。而东方泽的脸,这时陡然在她眼前急遽放大。不等她有所反应,他已倾身向下,以俯视的姿态紧紧盯住了她。那双深如幽潭般的眼,此刻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芒,看得苏漓心头直跳,本能地想躲,但奈何床榻窄小,她已然背靠墙壁,无处可逃。只能僵直着身子,听到东方泽又问:“难道就无一分是想引起本王的注意?”
如此直白的点出她的心思!苏漓微微一愣,竟抬起头来,淡淡回道:“苏漓不敢!苏漓自知貌丑,身份又是如此的低微,岂敢对王爷有非分之想!”
“如果本王不认为那是非分之想呢?”暧昧不明的语气,透露出难以揣测的心思。东方泽勾了嘴角,冲她扬眉而笑,俊脸再度逼近,那笑容便近在眼前,比他身后的阳光更明亮照眼,竟该死的好看!苏漓忍不住皱了皱眉,不知他此话何意?只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朝她扑面而来,几乎要将她的呼吸封锁住。
巨大的压迫感,顿时如泰山压顶,她努力地扬起头,睁大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强烈的男性气息,霸道地充斥一室。偶有淡雅馨香,随风飘荡,若有若无地撩拨着心尖儿。
喘息,忽有几分急促。
东方泽喉头一动,忽然记起城外的那个吻。柔软的双唇,意料之外的美好,令人忍不住多番回忆。而此刻,她就在眼前。他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再品尝一次,那是否真的是记忆深处挥之不去的滋味时,院子外头,突然传来贴身侍卫的行礼声:“丞相大人!苏公子!”
滚烫的气息,骤然冷却。东方泽有那么一瞬变得炙热的眼神,顷刻间退去了温度,平静如水,仿佛从不曾起过波澜。
苏漓终于松了一口气。不料这明显解脱般的表情,引得东方泽眉心一皱,心里隐约生出些不快来。
“下官拜见王爷!”
四旬开外的苏相如疾步如风,深蓝色一品官服,带出高官威势。但一见东方泽,那威势便有如轻烟遇风,悄然化去,唯剩恭敬二字,写在脸上。与之相较,他身后的苏淳,在面对这位皇朝贵胄时,除了行应行之礼外,反倒看不出多余的表情。
“苏苏,你没事吧?好好早上,花娆月睡得正香呢,铃兰便进来禀报:“小姐,梅侧妃来了。”
“梅侧妃?”花娆月迷迷瞪瞪地睁开一只眼,梅侧妃是谁?
见她这副睡懵的表情,连翘连忙上前小声解释,“小姐,梅侧妃是府里的侧妃,您进府前,王府后院都是梅侧妃在管。”
花娆月脑袋瞬间清醒了大半,原来是情敌啊。
“让她进来吧。”花娆月直接坐起身,也没心思睡觉了。
“小姐,奴婢帮您梳洗。”连翘连忙上前伺候花娆月。
花娆月瞥见门口的身影,扬声道,“不用,侧妃妹妹也不是什么外人,请她进来就是。”
花娆月话音刚落,一个窈窕身影便撩帘进了屋,“刚进来就听姐姐说这话,妹妹真是暖心得很。”
说话的人进了里间,花娆月才看清了她的全貌,巴掌大的瓜子脸,细长妖媚的狐狸眼,是个长相十分美艳的女人,甚至可以说是妖艳,一般男人最爱也就这样了。
不过这穿金戴银,裹玉披帛的,不用看也知道是来炫耀的。
“妹妹哪里话,如今姐姐这般落魄,妹妹还不忘来看我,才是真暖心呢。”花娆月说着俏皮话,不动声色地拿过昨天君墨染给她的外袍裹到身上。
梅侧妃原本还得意的脸,在看到那外袍的瞬间便绷不住了:“妹妹这衣服是……”
“哦~”花娆月瞄了眼身上的衣服,俏脸一红,“昨天王爷怕我着凉帮我穿上的,这不还没机会还给他嘛。”
梅侧妃额角青筋猛地突起,双手不自觉地捏紧,一张俏脸因嫉妒得变得扭曲:“原来是王爷的衣服啊,昨天你和王爷……”
梅侧妃喉头哽噎,有些问不下去了,她今天一早就听说昨晚王爷在花丛宠幸了花娆月。她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所以才跑来这冷苑确认一下。没想到却看到了王爷的衣服。
花娆月颇有兴致地欣赏着梅侧妃脸上青红交加的表情,然后继续羞涩道,“妹妹也知道我之前做错了事,昨天我去找王爷道歉了,好在王爷他大人大量原谅我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是吗?王爷他原谅你了。”梅侧妃死死捏着拳头,长长的指甲深深地刺进掌心,她也不觉得痛。
花娆月却不答话,只挑眉斜昵着她:“怎么,妹妹不为我得到王爷的宠幸而高兴吗?”
“高兴……”梅侧妃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当然高兴了。”
“这是妹妹给您带的点心,姐姐您尝尝。”梅侧妃说着从身后侍女的食盒里拿出一叠点心递给花娆月。
花娆月瞥了眼那点心道,“妹妹太客气了,我这边什么都不缺,王爷说了这边的吃穿用度一样也不少我的。”
花娆月的话又成功让梅侧妃黑脸了,花娆月倒也识趣,刺激了一句就乖乖接了碟子,“不过还是谢谢妹妹了,我留着一会儿吃。”
梅侧妃脸色僵了僵,起身道,低沉的声音里满满都是撒娇的意味。
……花娆月一脸无语地看着君墨染,不要他喂,他要谁喂,挑三拣四的,他还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吗?
听君墨染说不要他喂,离落哪里还敢留,立刻将药碗塞回到花娆月手里:“还是麻烦王妃吧,今天晚上就麻烦王妃照顾王爷了,属下们粗手粗脚怕是照顾不好王爷。”
离落说完,也不等花娆月说话,就一溜烟地跑了。
出去,还不忘给两人把房门关上。
君墨染依旧拉着花娆月的手,像是不肯放她走。
花娆月无奈地看了眼君墨染,撇开他的手,坐到床边开始喂药。
花娆月舀了一勺药,皱眉看他:“张嘴!”
君墨染立刻乖乖张了嘴。
花娆月将药喂到他嘴里,君墨染顿时叫唤起来:“烫,太烫了~~~”
……听着他撒娇的话,花娆月又开始翻白眼了,不过到底还是吹了吹勺子里的药,感觉不烫了才去喂他。
君墨染这会儿倒是够乖的,她喂多少他喝多少,一点儿不吵不闹。
一碗药喂完,花娆月又把他塞到被子里,拿着冷帕子来给他敷额头:“现在开始就睡觉,等发一身汗,你的风寒就好了。”
“你陪本王。”君墨染拉住她的手,巴巴地看着她。
花娆月狠瞪了他一眼,拉下他的手,将他的手塞到被子里,“你的手再出来,我就把它砍了。”
见她凶他,君墨染眉眼一弯,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
花娆月懒得理他,自己坐到床脚,一声不吭。
君墨染抬头瞄了她一眼,见她没走,便安心地闭了眼。
没一会儿的功夫,花娆月便趴在床脚睡着了。
听到她清浅的呼吸声,君墨染掀开被子,忍着剧痛下了床。
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君墨染眸色深了深,上前轻轻将她抱到了床上,然后自己小心翼翼地躺到她身边。
给两人盖好被子,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她滚到自己怀里,君墨染又郁闷了,伸手过去将她捞到自己怀里。
怀里多了这一抹温软,君墨染这才满足了,重新闭上了眼睛。
被某人搂到怀里的花娆月却是睁了眼,原本她每天晚上都是这样上床的,看不出来这家伙还是挺关心她的嘛!
瞄了眼他闭着的眼睛,花娆月踌躇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字条是我前两天收到的,还有两张也是以前收到的。”
君墨染没有说话,不过花娆月感觉到了呼吸的调整,便知道他醒了,继续道:“我没有想过害你,我甚至不知道是谁给我传的字条,我以为是花清雨,所以就去试了她一下,不过我感觉不是她。字条的事情我会再去查,不过我从没想过要出卖你,更没想过做什么奸细。”
这些都是花娆月的真心话,她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当奸细,她只是想跑,只是不想成为他们的棋子,不想成为他们利用的对象,她想要自由。
说了半天,也不见君墨染说话,花娆月有些生气:“你不相信就算我,我也不指望你能相信我,反正我没做过害你的事。”
花娆月说着就要滚到一边去,不想在待在他怀里了,难受!
没等她滚到旁边,君墨染又将她捞到了怀里,紧紧抱住:“本王信你!”
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花娆月眼眶倏地一红,眼角的泪瞬间滑了下来。
滚烫的泪珠落到君墨染掌心,瞬间灼痛了他的心,他终于睁开眼,爱怜地吻去她的泪珠:“以后只要你说,我就信。”
“真的?”花娆月睁着泪眼,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她能信他吗?
君墨染轻笑着,没有在说话,不过却垂首吻上了她的唇。
辗转揉捻,吮吸纠缠,这熟练的动作让花娆月发晕。
这家伙是吻了多少个女人,吻技竟然这么好。
君墨染紧紧缠着她,可是却异常温柔,比以往每一次都温柔。
花娆月第一次感觉被他这么温柔的对待,很快全身的抗拒都慢慢被他的火热给消融了。
冰冷的帕子抵在两人的额头,却是奇迹般地温暖了两人的心。
花娆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不过她是紧张得睡着的,她一直以为他会……结果等了半天,他只是吻她,什么都没有做,可能是紧张过头,所以睡着了。
这一觉,花娆月睡得异常安稳,尤其是前一天晚上她一夜没睡,今天这一觉,算是彻底睡踏实了。
看着怀里突然睡着的女人,君墨染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他的吻技是有多烂啊,她竟然睡着了!
君墨染定定地看着她带着泪痕的睡颜,心疼地伸手抹了抹她的眼角。
如果她真是奸细的话,那君青煜还真是找对了人,他对这个女人似乎完全没有抵抗力。
不得不说君墨染此刻是迷茫的,他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是奸细,可是他不想违背他的心,他的心相信她的话,相信她不会害他,相信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善意。
看着她清纯如孩子般的小脸,君墨染苦笑。
这个女人是善良的吧!
君墨染紧紧抱着她,缓缓闭了眼,没一会儿也睡着了。
君墨染也是两天没睡,这一睡两人便都睡到了日上三竿。
离清离落没人敢来打扰他们,见君墨染睡这么久,离落心里也是一阵安慰。
还是王妃厉害啊,竟然能让王爷睡这么久,之前王爷可是天天晚上烙饼的。王妃一来,王爷就睡到正午了。昨晚肯定是累着了,他可是听到了,屋里动静不小。
这一觉,花娆月可是说是睡得非常舒服了,暖暖和和的一点儿也不冷,而且没有心事,睡得十分安稳。
睁开一只眼,瞄了眼身边的君墨染,花娆月下意识地伸手覆上他的额头。
感觉温度正常,花娆月又替他把了把脉。
见他风寒好了,花娆月这才默默松了口气。
花娆月看着他的面具,眸子晃了晃,伸手轻轻摘了他脸上的面具。
轻轻抚上他的脸,感觉那凹凸不平的烧伤好了很多,花娆月很欣慰,想要给他抹药,可是摸了摸怀里,才想起来药膏已经送来给他了。
抬起身子,花娆月看到床头边
“那妹妹就不打扰姐姐了,妹妹先回去了,若是姐姐缺什么少什么……”
梅侧妃说到一半像是意识到说错话似的,笑起来,“看我说的什么话,姐姐入了王爷的眼,哪会少我这点儿吃食。”
花娆月像是没听出梅侧妃的冷嘲热讽,笑眯眯地接话道,“妹妹说哪里话,我这不是还在困难期吗?还望妹妹多多帮我在王爷那里美言呢。”
梅侧妃闻言脸色又难看了几度,她自
的,怎会突然晕倒?”苏淳快步来到床前,关心询问。
东方泽在听到这个称呼时,目光登时一变,苏漓立刻就感觉到,有两道犀利目光朝她直射过来。心下微凝,想起那日在灵堂失态,已引起他的怀疑,今日叫他得知,黎苏与苏漓的小名一模一样,难免再度生疑。若他日再被他知晓,二人长相也是如此相似,不知又会做何联想?凝眸垂首,她摇头不答,只用双手紧紧捂住脸,含泪对苏相如轻声叫道:“父亲。”
的亲姑姑花婉玲。
这TM她的处境尴尬了,她不是老鼠屎掉进粥锅里,明摆着是让她当间牒来了,人家能对她有好脸色才有鬼了。
想着自己的处境,花娆月冷汗都出来了。
这花家就是把她推来送死的,合着她只是一枚弃子啊!
花娆月越想越发觉得这燕
……君墨染一脸嫌恶地睨着花娆月那张花脸。
她还好意思跟他说什么初吻!他才是莫名其妙被轻薄的那个。
君墨染眯眼看她:“你真的知道错了!”
“错了!”花娆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都是臣妾的错,臣妾再也不做傻事了,不过臣妾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王爷,王爷是不是愿意原谅臣妾了。”
看着她满是期待的星星
医师立刻上前给君墨染查看了伤势,在他看到君墨染胸口的箭伤时微愣了下:“王爷这伤……”
“王爷的伤怎么了?”没等君墨染说完,离落便担心地问道。
“哦,落大人别担心。”见离落着急,陆医师连忙安慰,“王爷这伤之前有人处理过了,这人处理得很好,而且这药……”
陆医师说着又惭愧起来:“那位上的药,比老朽的药好太多了。”
王爷是昨天夜里受的伤,这才一夜的功夫,这伤口就好了这么多,可见这药是真好。
话来。那诬陷拐卖之事,她与苏沁都是知情之人,原想把苏漓悄悄地卖了,对外说她无故失踪,也不会有多少人关心这个不祥之人。哪知道竟然会遇到镇宁王,还被救回了相府!贼虽然伏法,但心头仍虚,自然不敢再多说半句。
东方泽目光沉淡,未发一语。苏相如见他脸色无波,心下也没底,眼见他似乎对苏漓的兴趣多过苏沁,当下冷声道:“好了,吵什么,没规矩!既然王爷在此,不如请王爷做个主吧。”
东方泽看了苏漓一眼,笑道:“如此,我们多等半个时辰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