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致溟
天体UN-891279，一颗体积较地球小、拥有大气层、适合人类居住的行星，位于银河系第一旋臂末端。有人类移民。距其最近的一颗有生物定居的行星为UN-891299，为地外种族-058（详见《地外种族大全》938页）的移民星球。
（摘自《银河系星球图鉴-第一悬臂篇》）
灰色的天，震耳欲聋的响声，怦怦的心跳声。
硝烟弥漫，孩子的哭声，红色和墨绿的血液渗过来……怪物的嘶吼。
“野子！山川野子！醒醒！”
玻璃球一样的眼珠瞪得大大的。山川野子不出声，鲜红的血液从她嘴角和头上漫出。
抱着她的致溟打了个寒战。
山川野子死了。
自己的怀里抱着一具尸体。
野子的嘴忽然张得大大的，从里面喷出大股大股的血和内脏碎渣，溅得致溟的脸上身上全都是。她惊恐地跟着尸体一起张大嘴，喉咙中溢出凄厉的尖叫。
“啊————！！”
致溟从可怖的回环梦境中挣脱出来，发现自己在枕头和被子之间蜷成一个团，浑身都酸痛不已。
这种睡姿一点都不利于睡眠。她在黑暗中躺着，静静地听着自己怦怦的心跳。
忽然，耳朵捕捉到了门外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致溟的呼吸急促起来。刚从噩梦中挣脱出来的她还没有完全清醒。
她想起了她从小的玩伴山川野子，死在一场殖民战争中。
在那次殖民灾难中，有地外种族参战了。致溟不记得它长什么样，但它们从天上跳下来，用薄而大的蹼膜滑翔，然后人类们死去。
在远离星际管理局管辖的边远星系，地外种族与人类的战争是很常见的事情。有多少生命会因此死去，也没人在意，因为大家都只担心着自己的性命。
在山川野子受伤后，她抱着野子想到后线去找医生，但野子在半路就死掉了。
致溟回想起当时的愤怒，像有无数个气泡从体内砰砰炸裂，怪物从淤泥深处举着巨钳爬出来。她恨殖民战争，恨自己跑得不够快，恨到她身体发抖，想大声尖叫出来，看所有人从体内爆炸开来，像炸弹一样，红色和绿色铺满视野。
她仰起头，面前站着一个人影，朝她伸出手。
五年前，在UN-891279星的殖民战争中，致溟跟着汇殷彻走了。
当时致溟想，其实去哪无所谓，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哪怕前面是比地狱还糟糕的事物也不会胆怯。
但并非如此。两个孩子并肩走在炮火里，汇殷彻身边仿佛有无形的力场，没有一点枪弹伤害到他们。
之后发生的一切恍若梦境。
年幼的致溟跟着汇殷彻登上了一座空荡荡的飞船，汇殷彻叫它“银刃号”。
整整五年，银刃号里好像只有汇殷彻和她自己。
五年来，从没有第三个人插足其中，两个人逐渐从生疏变得熟络，他们像一对普通的朋友那样相处，逐渐变成彼此的知己。
毕竟，当家破人亡时，能有一个人伸手拉你出泥潭，带你逃出地狱。而又有什么理由能去怀疑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汇殷彻的脸上永远挂着微笑。标准的四十五度微笑，看起来有点坏，像是在背后会推你一把的恶人。但致溟知道，他永远不会对自己使坏。因为他们是彼此最信任的搭档和挚友。
而令致溟始料不及的是，汇殷彻嗜巧克力如命。他总是不知从哪里就能掏出一条巧克力，驾驶飞船的时候嘴里有巧克力，给致溟制定训练计划的时候嚼着巧克力，早上致溟看到汇殷彻的第一眼就意识到他手里还是巧克力。
“快速补充糖分。”他抽出一条巧克力递到致溟手边。“让大脑兴奋起来，也能达到愉悦心情的作用。”
汇殷彻曾经评价致溟道：“太要强和独立了。”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隐晦的担忧。“真怕你将来离开了我就出了什么事。”
“不，”致溟听闻此言，蓦然转身反驳。“我哪也不去。”
致溟从来没有质问汇殷彻带自己来的原因，也没有试图在中途停泊的星球下船。
既然他从战争中救自己出来，那就要回报他一些什么。也许是雪中送炭，也许是锦上添花。但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自己，除了生命外没有什么可以给予的。
有天晚上致溟躺在温暖的被子里，暗暗下定决心。
至于名叫汇殷彻的孩子，是一个谜一样的人物。
他虽然长着和十几岁小孩子相仿的面容，感觉却根本不是个应该活力满满的孩子，倒像个处世精明的老狐狸。
致溟也清楚，在生命延续技术已经如此发达的时代，确实有老者拥有着相当年轻的面容。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他们会不便于说出自己的真实年龄。
可能他也是这样的人吧。
致溟自此不再追问，对汇殷彻的信任让她选择放下怀疑。
于是，汇殷彻成为了洗涤致溟过去充斥着鲜血和阴影记忆的光。
在他魔鬼般的培养下，致溟的武力值迅速提高，渐渐能跟汇殷彻过上两招了。他们变成了搭档。
相较于云里雾里、只能选择相信汇殷彻的致溟，汇殷彻倒是很清楚自己的目的。
五年前，上层观测到地外种族和人类叛军即将对UN-891279星球发动战争，而这个位置边缘的星球之所以能被协会的上层如此关注，是因为这个星球上还有一个转基因人幼体。
于是汇殷彻被派来提前接走这个实验体，并负责在这期间训练她，让她可以更加优秀。
接到这个任务时他很惊愕。这是汇殷彻第一次被要求尝试培训一个转基因人幼体，以往的幼体都是到了年龄被他直接运送，在银刃号上待的时间不到三天。
致溟被提前接走完全是因为无法意料的战争。
所以，在接到致溟后，汇殷彻尽职尽责地开始对她进行战斗训练，为她以后去的地方先打下基础。与汇殷彻以往接触过的很多个转基因人幼体不同，相较于那些大哭大闹要回家的孩子，致溟格外安静和听话，因此汇殷彻也史无前例地有耐心。
她一开始还有点放不开，动作和姿势都需要汇殷彻一遍遍矫正。但随着时间过去，他和致溟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她的表现也愈来愈出色了。
本来，汇殷彻以为致溟的战斗天赋只是中规中矩，不过是一个格外听话的小姑娘而已。后来，在一次极限训练中，汇殷彻被狠狠打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