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苗族阿妹
“第一天上班，我生怕迟到了，因此，早早的起床。
吃了早餐后，我到车间里等。
车间里有很多员工在忙忙碌碌。
他们是上夜班的。
是这样的，生产部是两班倒，白班和夜班，分别是早上8点对晚上8点。
由于我到车间里的时候，才7点半不到，因此，上夜班的员工们都纷纷看着我。
车间里气温很高，员工们身上个个脏兮兮的，脸上也都黑乎乎的，就像从煤矿里出来一样。
一目了然，工作很幸苦。
我心里有些害怕。
可一看到墙壁上的‘今天你如果不努力工作，明天就努力找工作’这些标语，一想到身无分文的那种痛苦，一想到前几天睡天桥饿肚子的那种感觉，我就赶紧咬紧了牙关。
随着离早上8点钟越来越近，上白班的员工们陆续来上车间班了。
临近8点钟的时候，车间主任也来上班了。
这个车间主任是河南人，四十多岁，牛高马大。
他礼貌性的对我微笑了一下，然后，将我带到一个矮个子面前。
矮个子是出料组的组长。
颗粒车间一共有两个组，一个是放料组，一个是出料组。
车间主任将我带到组长面前，然后，他让这个组长给我安排。
这个组长是贵州人，三十七八岁，个子矮矮的，长了一张蛤蟆脸。
他勉强对我笑了一下。
然后，他朝那些机台看了看，又想了想，将我带到一个机台面前。
‘你教他怎么做？’组长让这个机台的开机员教我怎么干活。
‘好。’开机员毕恭毕敬的对组长点头。
这个开机员是广西人，二十多岁，嘴唇很厚，五官长得很粗鲁，浑身散发着很大的狐臭。
组长离开后，他朝我瞥了一眼。
接着，他面无表情的教我如何打包。
打包这种活其实非常简单，整个过程就是；拿起一个蛇皮袋子，然后，将出料机下面的颗粒用钢碗舀在这个蛇皮袋子里，快舀满一袋的时候，将这袋料放在一个平秤上面称重量，一袋料的标准重量为25㎏，多的舀出来，少的往里面加，当重量达到25㎏的时候，就用打包机将袋口缝好，然后，将这袋料搬到卡板上面。
真的很简单，没有一点技术含量。
‘会吗？’广西开机员面无表情的问我。
这个年代，许许多多的工厂里面，老员工都瞧不起新员工，就跟部队里面的老兵和新兵之间的关系一样。
‘……’我点头，表示会。
虽然我佯装成了一个哑巴，但也不想马上就让人家知道自己是一个‘哑巴’来着。
毕竟，哑巴也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
‘嗯。’
广西开机员走开后，我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工作状态之中。
我一丝不苟，战战兢兢。
我特别害怕自己的工作表现不能令车间主任满意。
因此，我十分卖力。
这个广西的开机员一共开了两台机，分别是3号机和4号机。
他将4号机调好之后，又走过来。
见我干得挺不错，态度又好了一点。
‘你是哪里的？今年多大了？’广西开机员问我是哪里人？今年多大了？
‘啊啊啊。’我装成哑巴，用手势告诉他。
这个广西的开机员见我是个哑巴，愣了一下。
然后，他‘呵呵’笑了起来。
‘呵呵，原来是一个哑巴。’这个广西开机员呵呵笑道。
他用歧视的目光看着我。
接着，他到周围的开机员旁边，跟他们说；‘这个新来的是个哑巴。’
‘什么？哑巴也被招进来了？’
顿时，大家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
我心里很不自在，但对自己的‘演技’很满意。
真的。
我对自己的‘演技’感到很满意。
虽然‘哑巴’虽然同样要被人家歧视，但起码不用担心‘因为说话结巴’的原因而丢了这份工作。
最重要的是，‘哑巴’可以直接跟别人交流，而不像结巴那样，抱着侥幸的心理，努力掩饰自己是一个结巴。
很快，广西开机员走了过来。
他继续用那种歧视的目光看着我。
‘怎么招进来一个哑巴？’广西开机员轻蔑的自言自语。
冷冷的朝我盯了须臾，他突然转身，走到机器后面去。
然后，随着‘哒哒哒’的声音，出料的速度明显比之前加快了许多。
原来，这个广西的开机员将出料的速度加快了。
是这样的，这家工厂，为了提升生产效率，为了提升员工的积极性，他们制定了一个奖励制度。
超产的或者是达到产量的员工，都会有相应的奖励。
譬如像他们开这种颗粒机的，如果当天的产量达到了1000㎏，那么，开这台机器的开机员这一天就多了3块钱的奖金。
如果当天的产量达到1500㎏，那么，这一天，这个开机员就会有6块钱的奖金。
如果产量达到2000㎏，那么，这一天这个开机员就会有9块钱的奖金。
也就是说，这个广西的开机员，将机器调的很快，是跟他的切身利益挂钩的。
这家颗粒厂为了节省人工的成本，往往一个开机员开了两台机。
因此，这个广西的开机员自己守一台，让我守了一台。
而其他的开机员都同时开了两台机器。
由于广西开机员将机器调得更快了，因此，我也更加忙了。
刚出机的颗粒很烫，加上出料的速度又很快，因此，我一下就满头大汗。
……
这一天，到下班的时候，我一共打了2500㎏的包装。
也就是说，我这天为这个广西的开机员挣了12块钱的奖金。
一天超产这么多，组长在下班的时候记产量，都感到挺惊讶的。
我累得跟条狗一样。
要知道，这种出料机，温度非常高，它由隔楼上的倒料组员工将原料倒进机器里面，然后，经过高温的熔炼，再变成颗粒，从机口里面‘哒哒哒’的震出来。
可想而知，这种机器的温度有多高。
其实，机器温度高还不算什么，毕竟，现在是正月，虽然珠三角地区的气温比我们家乡高几摄氏度，但这个季节也并不热，因此，并不会令人有多难受。
难受的是刚从机器里面出来的颗粒很烫手，虽然不是用手舀，而是用不锈钢碗舀，可是，不锈钢碗也很快就烫手了。
整天下来，出料的速度太快了。
我丝毫不敢怠慢。
我害怕自己的工作表现无法令车间主任满意。
我害怕自己在七天之后会被干掉。
虽然人事部那个招工的女文员是老乡，但我不喜欢去麻烦人家。
所以，我只有拼命的干活，拼命的令车间主任满意，这样，我才可以保住这份工作。
自然，在令车间主任满意之前，得先令广西开机员和组长他们满意才行。
毕竟，他们的评语，直接关系到我在车间主任心目中的工作形象。
我十分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我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哑巴’，一旦失去了这份工作，想要再找一份工作，又很困难。
当然，最令我忌惮的是工厂对新员工的霸王厂规；如果7天之后，厂方对新员工的试用期的工作表现不满意，辞退之后，是不会发一分钱的工资。
白干7天裸身出户？
这对于现在身无分文的我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我不敢想象。
我很害怕晚上睡天桥睡大马路的那种痛苦。
我很害怕三天滴食未进的那种痛苦。
太可怕了。
所以，无论多么苦多么累，我都要撑下去。
最少也要撑完这7天。
这天晚上，下班之后，我冲完凉，然后，去厂外溜达，我想看哪里有租书店，我想租几本武侠小说，这样，下班之后，我就不用在宿舍里无所事事了，而且，我特别喜欢看古龙和陈青云的小说，特别精彩。
当然，我特别喜欢画画。
可画画需要精神高度集中，就跟作家写作一样，但宿舍里的那种环境，根本不允许我练习画画。
所以，我想等发了工资之后，自己在外面租一间房，然后，在租房里天天画。
……
桥头是厚街的一个重要工业区，下面是溪头区，上面的厚街中心。
这里的工厂很多，尤其是以鞋厂最为多。
因此，到了晚上的时候，大街小巷特别热闹。
这个年代，没有智能手机，没有电脑，看小说是一种很流行的娱乐方式，因此，书店很多，租书的店也很多，街上的书摊也特别多，我在外面走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几家租书店。
每一家租书店和每一个书摊旁边都聚集着很多的‘书虫’，有男有女，几乎都是工厂里面的打工族，他们有的是在租书，有的是在买书，但更多的是在蹭书看。
这个年代，还没有网络小说出现，畅销小说主要是言情小说和武侠小说。
女性们通常喜欢琼瑶和岑凯伦的作品。
男性们通常喜欢古龙、金庸、梁羽生、陈青云他们的作品。
除了这些通俗小说之外，文学作品和各种杂志也比较受欢迎，很多打工仔和打工妹会在业余时间进行创作，然后，在《江门文艺》《佛山文艺》《知音》《意林》等等这些杂志上投稿。
另外，各种年代的歌曲大全也颇受欢迎，尤其女孩子，特别喜欢买这种类型的书籍。
除了以上这些书籍受欢迎之外，各种为人处世和成功人士的自传也比较受欢迎。
比如像那些《厚黑学》《教你如何练口才》《孙子兵法》等等这些，各种书摊和书店也非常的常见。
华灯初上，夜色如漆。
我在街上转了一会儿，然后，在一家租书店里挑选了几本武侠小说，准备回厂，好好躺在床上，享受这些书里面精彩的故事情节。
就在我提着这些书，要出这家租书店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很有既视感的女孩子，从店门外面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