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一
整整七天的婚假,青梅和曾伟生都泡在爱的海洋中。他们可以大半天躺在床上,相拥着用手指在对方的胸口、背心书写一个个温情的文字,再让对方猜出来。屋里漂浮着酣战后的特殊气息,任太阳顺着窗棂爬上去又落下来。
“伟生,在学校时你为什么不追我呢?”躺在曾伟生的臂弯,青梅忍不住再次追问。
“你那时太优秀了,我望而却步呀。”曾伟生重复着说了一次又一次的话语,听得青梅美滋滋的。
“还有就是,你身边不是一直跟着个朱聪吗?还记得第一次舞会吗?我和你跳舞,他在后面狠狠踹了我两脚,把我吓得那个惨呀……”
“好你个坏家伙!”青梅的拳头雨点般地捶打在曾伟生的身上。
“阿梅,明天我想回去上班了。”曾伟生突然说。
青梅愣了一下,再过一天就是她的生日了,她还一直憧憬着曾伟生能给她一个浪漫的生日呢。于是她小声说:“你不是还有几天假吗?”
“我丢了那么多课,想回去补一补。”
青梅不再说什么,她怕伟生看出她那点可怜的心事。
“也好,你走这么久了,学生们都成野孩子了。”青梅苦涩地笑笑。
“那我今天就回了?”
“你看你,就好象我会纠缠不放一样。”青梅没好气地说。
“哪里,我们现在主要是唯老婆的命令是从。”曾伟生嬉皮笑脸。
青梅用手指抠玩着墙壁上翘起的涂料块,强忍着眼泪。但曾伟生早已吹着口哨收拾行李去了。
曾伟生走了,望着寝室门上那鲜红的“喜”字,青梅内心又涌起丝丝酸楚。第二天,她早早地出了门,她的生日恰逢重阳佳节,所以她也要学古人“采菊东篱下”。她一口气爬上了屋后的大山,采了一大把黄灿灿的野菊花,然后找了块大石头,坐在上面读自考书。如今她已经在自考本科文凭了。可是她的思绪老是飘出书本之外,她索性扔掉书躺在石头上看天上云卷云舒,但内心的焦躁还是不能驱散,她生气地抓起书回到寝室,仍然觉得堵得慌,她又锁上房门四处闲逛,一抬头竟然来到了政府办公室,管理电话的阿姨对她和善地笑笑。她掩面跑了出来,原来她一直想靠近的就是那个电话呀。
“既然你不愿意在我这,那我就到你那儿吧。”做出这个决定,她顿觉得通体舒泰。
站在公路上的她什么车都拦,她要尽量节约时间,否则就赶不上末班车了,终于拦住了一辆小轿车,她感激地对师傅笑笑。
“你住在这里呀?”师傅和气地问。
“嗯。”
“做什么工作呢?”师傅上下打量了一下她。
“教师。”
“一辈子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你甘心吗?”
青梅大惑不解地望着师傅,失声地笑了起来说:“怎么会呢?青山绿水的,等于定居九寨沟呀。”
“你这想法倒也可爱。”师傅跟着笑了起来。
小轿车在县城停下了,但青梅仍然没能赶上末班车。她只能再次站在街上拦车。正当她望眼欲穿时,一辆电三轮放慢了速度,师傅伸出脑袋问:“姑娘,到哪里呢?”青梅仍然死死盯着公路,漫不经心地说:“很远。”“很远是哪里呢?”师傅锲而不舍地问。“云川。”青梅边说边伸手拦一辆大货车,可货车速度不减绝尘而去。“上来吧。”师傅将三轮开了过来。“你到云川?”青梅瞪大眼睛张大嘴巴。“算你运气好,我到城里送点货,回去反正是空车就把你带上吧,不收你高价。”“可那得多长时间呀?”“你还嫌弃呀?那你走路吧。”“不,我坐,我坐。”青梅赶紧跳了上去。
乡村公路本就崎岖不平,又坐的是三轮车。屁股仿佛被颠成了两半,夜晚的冷风格外刺骨,腿脚冻得麻木到没知觉。更不要说满路飞扬的尘灰了。好不容易到了,她揉揉麻木的腿脚爬上了熟悉的楼梯。大门敞开着,里面传出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曾伟生正乐呵呵地看着文艺节目。
“你怎么来了?”曾伟生惊讶地问,随即就扑哧地笑了起来。“你看你像不像灰姑娘?”
“呜呜……呜呜”青梅伏在茶几上放声大哭,“没车了,我坐三轮来的。呜呜…”
曾伟生立即止住笑声问:“还没吃饭吧?”
青梅还在一个劲地哭。
“别哭了,把灰尘都揉到眼睛里了。”
“我就哭,反正也没人疼。”
“谁不疼你了?小灰灰。”曾伟生为她递过热热的毛巾,一点点擦去她的泪痕和灰尘。
“谁是小灰灰?”
“你呀,你以后就是我的小灰灰了!别人眼中的灰姑娘,我手心里的小宝贝。”
青梅破涕为笑,拿出采的那一大捧菊花插在瓶子里。
“哪里来的花?”曾伟生问。
“我到山上去采的。”
“你兴致很好哦。”
“我每年今天都要去采菊花的。”青梅望着曾伟生的眼睛说,“‘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没听过呀?”
“先别说诗呀、花的,快吃面,坨了就不好吃了。”曾伟生将热腾腾的鸡蛋面端了过来。
躺在松软的床上,青梅愤愤不平地说:“你才是真正的新郎官,享受着彩电、沙发、席梦思。我是你真正的灰姑娘。”曾伟生用手指刮刮她的鼻梁说:“谁叫我这边有房子呢?你那一间寝室能做新房吗?”结婚前,曾伟生已经从村小调到了镇上,到了镇上后他联系到一套二手房,房间不大,一室一厅一厕一厨,因为房子老旧,价格也不高,在他父亲的支持下,他就把它买了下来,略做装修,就成了现在的婚房。
青梅伸手搂着曾伟生的脖子说:“伟生,我今天一直在等一个祝福,可是到现在都还没等到,所以我就亲自来要了。”“什么意思?”曾伟生满眼茫然。“今天是我的生日。”青梅一字一句地说,话一落脚,眼泪便又从眼角漫出。“不可能哦?”曾伟生尴尬地说,“我明明记得还要几天嘛。”
青梅再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流着泪。曾伟生紧紧搂着她,忙不迭声地道歉。她婚后的第一个生日就这样结束了。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青梅来说真是生动而紧凑。一个周末回家看望父母,一个周末回家同曾伟生鹊桥相会。于是周末就成了她最幸福和最劳累的日子。周五好不容易把课上完,再组织学生打扫清洁卫生,搞完这一切,便急急忙忙跑去赶车,本来就晕车的她在摇晃一个多小时后,早已筋疲力尽。好在,只要一回到家,她就幸福了。曾伟生通常都会准备好丰盛的晚餐,只等她洗手洗脸享用了。
最难过的就是周一的早上了。温暖的床铺在晨曦中散发出难以抵挡的诱惑力,可是她却必须去赶第一班车。更恼人的是,这时的曾伟生总是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说:“小灰灰,你自己去哈,我不想起来了。”青梅便生气地说:“你睡吧,我又不是找不着路。”可麻木的曾伟生总是没能听出她话语里的不快。一走出家门,漆黑的夜和冷冷的风让她打了个寒颤,冷空气让她的鼻子更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