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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金苇退学

二诊成绩出来了,朱聪第一,青梅第六,金苇却已经是他们班的最后一名了。

深夜的寝室,就算再能扛的同学也已入睡。不过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有的手中还捧着翻开的习题本,打开笔盖的钢笔滚落一旁,在床单上印上黑乎乎的印记;有的喃喃说着梦话,仿佛背着英语单词;有的蹙着眉头,似乎在为一道证明题而烦恼。六七十年代的农村孩子升学压力在中考时就已经提前来到。

熟睡的金苇却面部肌肉抽搐,突然,她双手抓向天空,大呼一声“放开我!”陡地一下坐了起来。她的叫声惊醒了周围的同学,大家纷纷围过来问个究竟。

看着昏黄的灯光和同学们焦灼的目光,她恍然回过神来。但梦中的情景是那么逼真,她在山坡上放羊,羊儿叫声清脆,头顶阳光明媚。突然她看见崖边的刺藤上挂着几个咧开口的八月瓜,晶莹剔透的白瓤飘出诱人的香味。她用脚勾住树根,小心翼翼探身前去,眼看就要够着了,突然有人在叫她,她一回头就看见秦老师向她走来,她想收回伸出的身体逃窜,但已经晚了,此时的秦老师突然变成了一匹狼的模样,向她扑将过来,一口就咬住了她勾住树干的脚。

“我的脚!疼!”金苇抱着脚哭了起来。

大家仔细一看,她的大脚趾上赫然印着几个牙齿印,中间的大齿孔正往外渗着血珠。

“是老鼠咬的。”同学们异口同声地说。

在渊溪中学最不缺的就是老鼠。厨房、寝室、水沟边时常可见那种毛绒绒,眨巴着机警的小眼睛,见人就溜的小东西。平时,同学们经常活学活用把闰土捉鸟的方法用来捉老鼠。寝室正中的空地上撒上一些菜屑、米粒,用木棍支起一个背篓,拉熄灯,躺在床上,静待小东西入瓮。一旦老鼠真的被困,在背篓里面上窜下跳,她们又会吓得不知所措。

大家帮着她清洗了伤口,伤得并不厉害,做简单包扎后就各自回床准备睡觉了。但金苇却越想越生气,她跳下床,走到门后,拿起一把扫帚,一脚踩住有棕毛的那一头,一手握着柄,几经扯拽就有了一根好用的竹棍。她提着棍子来到床前,呼哧呼哧地想要挪床,无奈家里带来的木床太重。同学们都被她的怒气吓着了,主动过来帮忙,一起用力终于把床挪开了,墙角的老鼠洞就露了出来。金苇拿着棍子就向洞里捅去,但即便她使出了吃奶的劲,也不过捅掉了一些尘灰,原来老鼠洞并不是直的。气急败坏的她扔掉棍子,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大声痛哭。

大家纷纷劝她不要跟畜生置气,但她却对劝她的同学发起了脾气,同学们讨了个没趣,只得各自回床睡觉。只有青梅耐心地陪着她。

夜越来越深,同学们再次进入梦乡。金苇也哭得没了力量,被青梅扶着上了床。上了床的金苇却并没有消停,她东翻西找找出了一张照片递给青梅说:“这个送给你。”

青梅接过来一看,在一片碧绿的卷心菜地里,金苇穿着一件鲜红的蝙蝠衫毛衣,蹲在菜丛中,巧笑嫣然。“真不愧是校花呀,这一地的卷心菜,都掩盖不了你的明媚春光。”青梅打趣道。

“我准备退学了。”金苇越过朋友的调侃轻描淡写地说。

“开什么玩笑?”青梅瞪大眼睛。

“真的!”

“阿苇,你不要吓我。”青梅的眼睛都红了,“我知道你学习遇到了困难,但你不是不服输吗?再努努力,绝对可以起来的。”

“不可能了!梅子,我与你不一样!我解不了几何题,我搞不懂左手定则,我赢不了那些复读生……”金苇又哭了,眼泪从她那又大又圆的眼睛奔涌而出。

“实在不行,你也可以复读呀。现在有几个是应届生考走的?我们班的张华不是复了三届了吗?”

“我已经厌烦了!烦透了这种生活!不就是脱农皮吗?我不稀罕了!”

“只有一个月就要中考了,你总该参加考试,领一张毕业证嘛。”

“反正是种庄稼,要那张纸有何用?”

月光从窗棂攀上了屋檐,青梅和金苇却还是没法入睡。青梅搞不明白一向坚强的朋友怎么突然就那么脆弱。金苇的思绪却在现实和梦境中反复游走,慢慢地所有一切都变得朦胧,只有母亲那张沧桑的脸那么清晰。她的父亲四十多岁就患病去世了,妈妈不嫁不招,硬是拉扯着她和哥哥长大。她深深记得多少农忙时节,母亲在水田耙地,她和哥哥垒田坎,所以她从小就知道生活要靠自己,好在小学成绩优异,上了重点初中,谁知现在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第二天,当青梅醒过来,就看见金苇正忙上忙下地收拾东西。

“你真的要回去了?”青梅紧紧抓住她的手。

“嗯。”金苇重重地点了点头。

“求求你,别这样,你会后悔的。”青梅双眼恳切地望着她。

金苇木然地收拾着东西。

“你今天离开了学校,我就不再认你这个朋友!”见朋友的目光仍然一片涣散,青梅的目光里透出一股狠劲。

“随你的便!”金苇掰开她的手,背上背篓,头也不回地出了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