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卢止戈和沈幸雪出现得如此突然,令人惊喜,也令人胆寒。
惊喜的人发出阵阵欢呼。“庄主和卢堡主回来了!”“大伙有救了!”
胆寒的人举步难行,他们情不自禁地回头看向星谪。而星谪将一切询问的目光拦在面具之外。
“星谪!”沈幸雪上前一步。“今日你休想踏进景潇山庄一步!”
卢止戈也走上前,与沈幸雪并肩而立,一言未发却气势逼人。他们二人就像两只从天而降的凤凰,张开羽翼庇护众人。
星谪藏在面具之后,让人看不清情绪,只听见他语气淡淡。“沈幸雪,我还会回来的。”没人发现面具之后那一抹笑容,星谪转头对卢止戈语气阴狠地说道:“你胆敢伤害星逢,我定不放过你。”
“撤!”星神教的人在星谪一声号令之下,退出渝州城。众人如释重负。
沈幸雪派人安顿受伤弟子、将白潇潇送回房,她与卢止戈则带着九先生和星逢进中堂谈话,这些日子发生之事,九先生该给个说法。
“云儿,去将花二爷请来。”
“小姐,花二爷没在庄里。”
沈幸雪闻言一愣,哥没陪着娘亲会在哪呢?他啊,还能在哪,估摸着定是在烟雨楼逍遥呢。“罢了,下去吧。”步入中堂。
她和卢止戈两人均看着星逢,实在是看不出此人有何不同,为何九先生要抓他回来?
星逢被看得有些别扭,佯装硬气地开口道:“你们想干什么!为什么抓我?”
“为什么抓你?这你要问九先生。”
九先生坐在椅子上,悠然地喝着茶,仿佛卢止戈口中说的那人并不是他。
然而那三人的目光实在灼热,让人忽视不得,九先生只好答道:“星逢是星神教立教根本,抓了他星神教便无可惧。”
星逢脸色刷白,看着九先生,眼中布满恐惧。他知道,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九先生,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卢止戈不想再与九先生打哑谜。“你和星神教到底有什么关系?”
“你们只需知晓,星逢的生死决定星神教的存亡。你们杀了他星神教不攻自破。”
紫飞楼的人都是这般,知晓一切,好似运筹帷幄的样子,真是不讨喜!
“你们不能杀我!”星逢想冲出房外,被卢止戈一把擒住,摁在座椅上,封住穴道。
沈幸雪一想起妖怪山上死伤的正派人士,就恨不得杀光星神教泄心头之恨,自然对星逢没什么好脸色,她冷着语气吓唬星逢:“我不仅要杀你!我还要将你的尸体挂在渝州城门上示众!以慰死去之人的在天之灵。”
星逢急急道:“是九先生!这一切都是九先生安排的!是他献计让教主引你们上妖怪山,趁机围攻各大门派!”
九先生与星神教勾结的消息在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但他们始终不愿相信,毕竟紫飞楼历世千年,不至善恶不分。但如今星逢一番话,叫他们如何不信?
九先生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不以物喜,超然世外。但这幅模样只是他铸起的外壳,内里已是破败不堪。他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世上没有什么事会成为一辈子的秘密。
“我可以将一切告诉你们。”九先生发出沉沉地叹息。
此事要从那一年武林大会说起,各门派纷纷赴会。紫飞楼自然有探子混入其中,众门派行至一所破庙,也就是当年星谪与瞎女所居的破庙。金峰派弟子玷污瞎女之时,紫飞楼的人就在门外。然而九先生下令不许营救,并将在场所有人记录在册,如此一来他便多了一件可以要挟各大门派的事。
所以,为了将把柄握在手中,他派人跟着星谪夫妇。瞎女产下一子后,多年积压在心头的耻辱逼得她无法苟活于世。于是她选择了却性命。
九先生的脸上终于有一丝动容,他对星逢满心愧疚道:“你娘死的时候,紫飞楼的人就在附近,问我是否搭救,我拒绝了。星逢,我本可以救你娘……”
“可你没有救她……她被人欺辱之时你不救她……她临死时你不救她……那我和爹饿死街头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救我们!”星逢被封穴道动弹不得,只见他眼眶逐渐泛红。“是因为我爹知道当年的一切,是你的筹码,对吗!”
“我这么多年都对你心存感激,感激你给我一口饭吃,给我一个容身之所,后来爹鬼迷心窍走火入魔,我心里对你又多了几分愧疚。可如今……我……九先生,你可真是好算计啊。”
“星逢……”九先生欲言又止,他这一生自以为算无遗漏,唯独算漏了星谪心里的恨意,可就算错这么一次,却毁了星谪父子一生,也给江湖带来巨大祸患。
“你爹一生为了复仇,我帮他灭各门派,替你们报仇,欠你们的算是还清了。而我欠整个武林的,须得用你的性命来偿还。”
星逢一脸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
“卢止戈、沈幸雪。”九先生唤道。
“这些年我翻看了蛊王留下的所有典籍,终于找到了嗜血蛊的另一种解法。所有嗜血蛊其实是由一只蛊后所产,蛊后与所有嗜血蛊命脉相连,蛊后一死,其余蛊虫也会相继死去。而要杀蛊后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断了它的养料。蛊后嗜血但它终身只嗜一人之血,星谪用你养的蛊后吧?星逢。”
星逢呆呆地坐着,目光灰暗。“是,你都知道何必问我?紫飞楼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吗?”
“你们杀了星逢,星神教的人都会死,江湖便可安稳如初。”
这本是九先生与星谪父子之间的恩怨,不该由卢止戈和沈幸雪来做这个了断,但事关江湖安危,他们又不可坐视不理。
沈幸雪身为武林盟主,身负武林安危重担,她眼睁睁看着数百人顷刻间死于星神教之手,她恨星神教,星神教作恶多端,死一百次一千次都不为过。她抽出长剑刺向星逢,却在距星逢一寸之时停住。
她竟然下不去手。
卢止戈握住沈幸雪的手,将她手中的剑缓缓放下。他无法理解九先生所做的一切,他无法认同九先生的还欠之理,他问九先生:“你知道妖怪山上死了多少人吗?你知道那些侥幸存活的人下半生只能躺在床上有多痛苦吗?你为了减轻心里的罪恶感做的这一切何尝不是作恶?”
九先生仿若未闻,盯着沈幸雪呵斥道:“杀了他换江湖安稳,你下不了手吗?”
沈幸雪回过头,忽然想起一件事,她问九先生:“你是何时得知解蛊之法?在格桑帮主给我娘解蛊之前还是之后?”
九先生漠然道:“你是想问我,格桑为救你娘丧命之事我能不能阻止?我能。早在格桑服蛊的时候我就知晓解蛊之法。”
“所以九先生对格桑也是见死不救。这与你当年对星逢的娘亲所做的事,有何不同?你明明错过一次,但却任由自己一错再错?”
“格桑的死终究掀不起多大风浪,世间之事中半数皆是悲剧,难不成我桩桩件件都要阻止?世人命数皆由天定,不可强求。”
“又是不可强求!”沈幸雪顿时泪涌如泉。
卢止戈抱着沈幸雪,不忍看她如此挣扎。这一切的悲剧全是紫飞楼知而不言,见死不救造成的。他知道幸雪有多想杀了九先生,但九先生的背后是偌大的紫飞楼,杀了九先生虽能解恨,却有可能惹怒紫飞楼。紫飞楼想毁掉一个门派,可谓轻而易举。
她不能杀九先生,但他可以。
卢止戈夺过沈幸雪手中的剑挥向九先生,其势快如闪电,九先生连滚带爬,堪堪避过。然卢止戈另一剑已至身前,刺进九先生胸口。九先生强忍着痛翻滚至门口,奋力打开房门,霎时间院中浓雾笼罩。卢止戈追屋外,早已不见九先生的身影,院中也没有方才的雾气。
这个脱身之法,与紫逸一模一样。看来紫飞楼的人早有准备。
沈幸雪情绪逐渐平复,她拉着卢止戈的手,拿过他手里的剑。
“止戈,你最是仁慈,不愿伤人性命。今日又怎么会这般沉不住气,他是紫飞楼的楼主,若紫飞楼对卢家堡不利,你叫我怎么面对你。”
“我……”
“况且,你既已出手,又何必手下留情?”方才那一剑卢止戈本是对九先生准心口,却在刺入之时偏开三寸。
“你看出来了……”卢止戈想替沈幸雪和江湖各门派出这口气,但他却无法下杀手。“他作恶多端,不该就这样死去。”
沈幸雪将头埋入卢止戈怀中,轻声道:“我明白。只是下次,你不可再这样不管不顾,就算是为了我。你的一切我都想保护,包括你的仁慈。”
卢止戈的下巴抵在沈幸雪的头顶,他们彼此了解,并将对方的一切都视作珍宝。
只是九先生逃脱得如此顺利,景潇山庄应该清理一次门户。
此刻九先生躺在一辆马车之中,紫逸静候身旁,手里拿着九先生刚换下的血布。毕恭毕敬道:“九先生,徒儿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