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边是太阳,左边是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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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

拴柱己死了续弦的心,有时在家呆着,有时外出搞点副业,应付着生活,消磨着时间,恢复着心里的创伤,也许是天不绝人之路,也许是妈和奶奶的祈祷,感动了佛祖菩萨,竟也出现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这年冬天,与去年一样的冷,黄河上结了厚厚的冰层,断裂声在河底如沉闷的雷声,冰面的裂缝也张牙舞瓜似闪电,深冬的田野上覆盖着茫茫白雪,几乎没有人踪。没有云彩的天,显得高而深远,天冷的空气凝结,寒光青蓝,折射出青幽幽的光,如利箭刺的人睁不开眼睛,天地间氤氲着让人窒息的寒冷。人们煨在火坑上,过着老婆娃娃热炕头,不出门的生活。

小年将至,对了,又是小年,栓柱一生的重大事项好像都发生在小年这个时间段。下午太阳落的早,风追着撵着,太阳被驱赶着,跑着坠下西边天际,还不到六点钟,太阳己没了光彩,天边那一抹淡淡的云彩,像点个煤油灯的微弱火苗,将熄将灭,亮的昏暗,光中带黄,带黑,好像将要熄了,又贪恋着美好的天空,不舍沉没。藏蓝色的天空上星星密匝匝的,闪着寒光,一动不动地挂在那儿,助着寒气。一股一股的寒风吹来了。煨在热炕上,贴着炕面的身子是热的,露在外面的仍然寒冷,不时传来黄河冰层胀破的嘎叭声,这声音听起来让人的骨头都凉透了。起风了,冬天的风就像泼妇洒泼似的,伸着尖利的瓜子,直抓着人的心灵,披头散发,刷刮着、鞭策着空气,发出呼啸声。到处白雪茫茫,村头的土路小道也被雪遮蔽着,这时一个女子,捂着肚子,步伐踉跄,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向村里走来,我家是村里最南头的第一排房院,这女子实在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我家柴禾垛旁,看到一缕亮光照亮了屋子,风一声声尖叫,绕着柴火垛奔来、冲撞、肆虐,将柴火垛的边缘撕扯出一个豁豁,狂风摇曳,一根根,一颗颗柴草离开柴垛后随风如箭般射出去。这女子的肚子开始疼痛,她开始感知自己体内的变化。她疼得一会坐,一会跪,一会蹲,一会躺,都不能缓解疼痛,一阵比一阵的抽搐、开裂、撕扯,使她无法忍受,她没有生孩子的经验,她这时意识到,用什么样的方式生孩子也不妥当,她和孩子的生命都面临被寒冷和大风夺走的危险。她冲着有灯光的房子呼喊,无论多大的声都被风裹胁走了,随风飘逝。回应她的只有风,还有黑黢黢的寒夜。她的下边在流着热乎乎的液汁,不久,她感到液汁僵住了,把她跟干草僵在一起。老天不绝于人,冥冥之中,总有某种力量在救护着生灵,保护着生命,往常都是睡觉前填坑,这天,我妈觉得天特冷,炕也不太热了,趁早加把柴禾,先热热炕,到院墙旁柴禾垛里拿柴,耳朵里隐约传来一个女人痛苦的呻吟声,循声到柴火垛背面,一年轻女子抱着着肚子痛苦地扭捏着,我妈以为谁家丫头害肚子疼,倒在了这里,忙着几步赶近,才看清楚一个大肚子女人正在临盆之际,羊水己破,湿了裤裆,这么冷的天,这还了得,我妈一个人扶不动那女子,呼喊我弟过来,一起搀扶着进了屋里热炕上,请来村里接生婆,那女子虽然痛苦,头上冒汗,这会却一声不发,咬牙忍着,接生婆一会儿说这儿动动,那儿使劲,她配合着,嘴里却不吐一个字,折腾了个把小时,诞下一男婴,胖嘟嘟的小子足足有七斤重,一出娘胎,就惊乍乍地叫起来,随着一声洪亮的啼哭,一个新的生命诞生了,第二天早上,太阳喷薄而出,金灿灿的光泼洒下来,在雪面上映出一片金红,天气也开始暖和多了。我妈是热心人,拿着家里鸡蛋,红糖,小米,给那女子喝,问她那里人,叫啥名字,父母是谁,好通知家人,送她回去,她闭着嘴,不吭一声,大家才觉得这媳妇子是个哑巴,直到第三天,这女子才说自己孤身一人,无家,然后闭着嘴不说一句话,不知道这人的归宿,不知如何是好。我妈突然想到栓柱,这不是捡个媳妇吗,径直去了五爷家,给五爷和老伴说明来意,五爷老伴嘴里念着“阿弥陀佛,真是佛祖显灵了”,说着到我家,接她到五爷那去住上几天。

五爷一家有着企图和用意,待那女子比闺女和儿媳妇还热情,炕烧热乎,换了洗干净的床褥被子,又赶上快要过年,五爷提前宰了一只羊,栓柱妈和奶奶对这女的像菩萨一样敬着,早晨熬好小米粥加荷包蛋,中午老母鸡炖汤加米饭,晚上是羊肉臊子揪面皮,真成了《沙家滨》上的一句唱词“管教你一日三餐大鱼大肉吃的饱”,婆媳二人轮番上阵,问寒问䁔,关切备至,这女子用警惕的目光观察着这一家人,不吭一声,三天后婆媳聊天,媳妇说“这女娃生冷,不好来往”,婆婆说“粪土好捡,金子难寻”,来个人就上人家炕䁔被窝,你敢要吗?是块铁也会融化,时候不到,慢慢来”。叫来栓柱,探探口气,栓柱一开始还不明白家里来个坐月子的女人啥意思,男人粗心,在外闲逛耍着,听了妈和奶奶的用意,赶快表态“烧香遇了活菩萨,我求之不得,不知人家能看上我和这个家不”,奶奶说“瓜娃子,这女子肯定有难,不好开口,有家不能归,这是我和你妈念经拜佛给你求来的,你可不能走了眼,失了机会,你们年轻人好沟通,陪着聊聊”。拴柱为难地说“人家还未过月子,我一个男人咋好进去,人又不熟,说啥哩”,妈笑着朝他头上戳一指头“傻瓜,瓜都让我们种熟了,还不知道咋摘,饭要喂到你嘴里才能吃下去,满了月子,人家抱娃走了,你后悔都来不及,去倒个水,看个书,你们年轻人也许能说到一起”。

翌日早晨,拴柱端着一杯水进去,女的把被子往身上拉了拉,围严实,疑惑地看着栓柱,拴柱脸倒红了,不好意思起来,赶忙颤抖着手递着杯子说“喝水”,女的不说话也不接杯子,拴柱尴尬地说“我给你放这儿了”,不好意思地退了出来。

中午,拴柱拿了几本书进屋,说“这是我看过的小说和读者文摘、意林、寓言故事,你看着赶赶心慌”,这女子上午思忖,这小伙腼腆,如今这么斯文老实的男人不多,大多是骗子流氓无懒,自己吃了这苦头,见了男人就恶心,仇视,见拴柱又来,说话温柔,眼睛低垂地看着地上,不在她身上巡视,有点好感,说“你放下”,这是四天来对这一家人唯一说的三个字。

栓柱妈问婆婆,“你咋知道这女子有难,有家不能归”,“你看她看娃的眼睛,一会温柔慈祥,一会愤怒有火,温柔是自己身上的肉,心疼着爱呢,愤怒是从娃身上看到男人的影子火着呢”,婆婆分析的很有道理,可不是这样吗。这女子叫拓春花,从香山到广州打工,装配塑料玩具,工厂女多男少,两年多来,自己爱学习,知识面丰富,虽长相一般般,却心灵手巧,干话出力,月月装配数量第一,质量第一,被评为生产标兵和先进,引起同厂一修理工的关注,开始追逐春花,在花城的街道有两人的倩影,图书馆里一起学习,慢慢走向电影院,舞厅,身体逐步靠在了一起,男的海誓山盟,发誓爱她一辈子,娶她好好过日子,春花经不住那小子的花言巧语和温柔陷阱,委身于他,同居在一起,一年多来,二次堕胎,医生说春花子宫壁薄,已不能再堕胎,否则一辈子不能生育,春花也痴痴的爱着他,愿意为他牺牲一切,哪怕未婚先孕,也要生下这个小孩,坚决不堕胎。怀孕九个月时,那小子留下一封信,人突然失踪,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家庭地址和电话。信里这样说“亲爱的春花,谢谢你给我的爱,一辈子铭刻在心,感谢你,可我不能害你一辈子,我是一个有妻子的人,孩子已二岁,我原来打算悄悄离婚后娶你,可是看着二岁儿子那无辜的眼神,我下不了这个狠心,理智战胜感情,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只能这样了结,我无法面对你的爱和眼睛说再见,原谅我这个懦夫,祝你找一个更好的,一生永远幸福快乐,爱你的xxx”。春花开始发疯的找她的心上人,朋友、工友、厂部、邻近的厂子、大街小巷,毫无踪迹,春花想到了死,绳子搭好挽着结准备把头伸进去,农药瓶拧开盖准备一仰脖子喝下去,结束自己,一了百了,可每当性命悠关之际,肚里的孩子好像知道危险的来临,在肚子里使劲踢腾挪动,提醒着她不能这样,孩子是无辜的,母爱的伟大战胜了死的渴望,可是天下之大,哪有她的容身之处,最该去的是孩子的家,他在那里不知道,回自己的家,未婚先孕,父母、亲戚、乡邻唾沫都能淹死她,漫无边际,走哪算哪吧,她坐着回乡的列车,随着回家过春节的人一涌而出,就这么走着,没有目标,仿佛也没了意识,二天来没吃没喝,突然宫缩,疼痛一阵紧似一阵,她倒在了地上,肉体的疼痛算得了什么,心疼,疼的麻木,还有比这更痛,更不能忍受的吗,她倒下时呻吟二声,然后咬着牙,没有声音,没有眼泪,没有了未来,混混噩噩,就这样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