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坦诚
自从知道“厨师爷爷是六翁以后，黎婉君一直想找机会和他聊聊，可毕竟这是在东宫，自己又身为秀女，难免惹人非议。想了很久，黎婉君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黎婉君！这就是你这几天来学学习的成果么，你简直太让我失望了！”这几天以来，这位徐嬷嬷对黎婉君格外关照，在别人眼里看来，这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了，毕竟是太子殿下的乳母，说不定能在太子殿下面前说几句好话，可在黎婉君看来，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她得做些什么了。于是在示范这几天的礼仪教学成果的时候，黎婉君故意频频出错。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这时，林雨儿站了出来，“嬷嬷，这是要让别人知道了，丢的可是东宫和太子殿下的脸，不如让她去后厨，让她吃点苦头，看她还敢不敢这般无礼。”众人都知林雨儿和黎婉君一向交好，说出这样的话，不免让人疑惑，可这是在东宫，这也就不足为奇了。但她们不知道的是，这是黎婉君和林雨儿一唱一和呢，为的就是打消徐嬷嬷对自己的特别关照。
林雨儿的建议徐嬷嬷并没有拒绝，毕竟这些秀女都是有些背景的，碍于太子殿下，她也不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但也不得不罚，林雨儿的建议就很不错，“黎婉君，从今天起，后厨帮厨三天！”
黎婉君刚进厨房，就见“六翁”在忙活着，刚想打声招呼就听见他说道：“黎小姐先坐会儿，我这儿马上就好。”黎婉君很奇怪他连头也没回，怎么就知道来的人是自己，但她还是按照“六翁”的话照做了，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没一会儿，司徒木端着一碟点心过来了，黎婉君立马起身去接过。司徒木说道：“见你今早没怎么吃东西，给你做了点儿东西，吃吃看。”
“是红豆糕！”黎婉君拿起来尝了一口，和家乡的味道一样，于是便问道：“您还会做江南的糕点，您也是江南的么？”
司徒木拂须而笑，说道：“年轻的时候走的地方多了，自然就学了点儿，技多不压身嘛！”
“那您写的那本《伶人传》也都是您走了这么多的地方、见过的人吗？”
司徒木看着黎婉君，想起了七夕那天晚上她说的话，看他这本《伶人传》的人，看到的都是里面的人，看到自己的，她是第一个。除了师父以外，司徒木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被任何人认真地了解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又温暖，也有些许的心酸，“这个世上，有很多的人，或出身高贵、或出身贫贱，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也有的一身碌碌无为，总之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形形色色。”
“既然有那么多的人，您为什么偏偏写，伶人？”说到“伶人”二字时，黎婉君顿了一下，因为在他书里的伶人，其实全都是烟花女子，这也是自己躲躲藏藏看这本书的原因。
司徒木看出了她的意思，笑了笑，说道：“世人最轻视的就是寄生于这些花街柳巷的烟花女子，那我就让他们看看，他们所谓的烟花女子究竟是什么样的”
同样身为女子，黎婉君不禁想，这若是自己的人生，自己又当如何.....黎婉君认真地看着司徒木，问道：“可她们有的人还是选择在生活的烂泥里越陷越深，难道您也认为这样选择是正确的吗？”
司徒木说道：“世上的人形形色色，面对生活，不管是对是错，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力，我们不是他们，无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也许对他们来说，这未必是对的选择，但却是最好的选择。”司徒木的话让黎婉君惭愧不已，默默低下了头。他说得对，没有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又怎能枉自评论他人的选择呢。
看着黎婉君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司徒木忍不住笑了笑，说道:“好了，别想了，你还小，这些不是你该考虑的，先吃东西吧。”
吃完东西，黎婉君说明了来意，司徒木听了一本正经地端坐着，一副长者的姿态问道：“既然是来帮厨的，那说说，你会做什么？”
黎婉君环顾了一下四周，从小到大，她就没进过厨房，更别说做饭了，于是又羞愧地低下了头，默默不语。
“好了，逗你的......你呢，就在这儿呆着，要是有人来的话，就做做样子，还有，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我给你做！”说着司徒木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就这样，除了有人来视察的时候，黎婉君做做样子外，其他时间都是在看司徒木做菜，当然，自己也吃了不少。看着这一桌子的菜，格式各样，全是自己没见过的，黎婉君忍不住赞叹道：“这些菜您是怎么做出来的？”
“走的地方多了，自然就会了，怎么样，好吃吧！”
“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儿。”
转眼三天就过去了，黎婉君的“帮厨惩罚”也到期了。
看着黎婉君依依不舍的样子，司徒木笑道：“要不我跟徐嬷嬷说说，就说你懒散怠慢，再罚你个几天？”
“好啊......”话一出口黎婉君这才反应过来“六翁”这时在取笑自己，“还是不麻烦您了。”说完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小心！”黎婉君刚走到门口，司徒木就看见一条蛇向她迅速袭了过来。司徒木第一时间将黎婉君拦腰抱进厨房，顺势将怀中的雄黄粉撒向了那条蛇。
“你没事吧，有没有被咬到！”司徒木赶紧蹲了下去监察黎婉君的脚，还没碰到呢，黎婉君就后退了一步，司徒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将双手收了回来，然后站了起来，继续询问道：“没事吧？”
黎婉君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吓死我了，以后走路要注意脚下，不要真的就是只顾着走，知不知道！”
黎婉君好像没听见司徒木的话一样，而是把自己的手伸向了司徒木的脸。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说着司徒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自己的假胡子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一半。他赶紧捂住嘴，可还是被黎婉君一把拿开了。
“啊！”随着司徒木的一声惨叫，黎婉君一把将他的胡子扯了下来。
见黎婉君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在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司徒木只能是强颜欢笑。
“你的脸，还有你的声音......”
眼见黎婉君的手再次伸向了自己，司徒木赶紧后退了一步，“这是化的，不用撕。”
黎婉君还是一句话也不说地看着自己，司徒木继续强颜欢笑，问道：“我，马上洗？”
“嗯。”
司徒木没想到黎婉君知道自己假扮成一个老头竟是这种反应，不，准确来说是毫无反应！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趁着她没生气前照吩咐做。
没过一会儿，“六翁”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翩翩少年郎！
黎婉君还是毫无反应......
“......我可以解释的。”司徒木说道。
“你是那天在墙外的那个人？”
司徒木还什么都没解释呢，黎婉君就先发制人了，没办法，只好先糊弄一下了，毕竟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这一切，“什么墙外的那个人，你认错人了吧，我是......”司徒木压着声音说道。
“你的声音和那天那个人一模一样，尽管你现在压着声音跟我说话，可我还是听得出来。”
凭他行走江湖这些年来的瞎编乱造的功夫，还没有糊弄不过的人，可还没等他把他准备好的故事说出来，就被黎婉君截杀在了起点。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黎婉君突然转变了话语方向。
“啊......哦，你问吧。”
黎婉君一脸认真地问道：“《伶人传》真的是你写的？”
“你就问这个？”黎婉君没有回话，显然是在等他的答案，“是我写的。”
“没有骗我？”
“绝不骗你！”司徒木右手做发誓状说道。
黎婉君后退了一步，一口否决道：“不，你太奇怪了，你......你到底为什么要假扮成一个老人家来这儿，这儿可是东宫？”
司徒木向前走了一步，黎婉君见状又后退了一步，司徒木看了一眼她的脚下，抬起头来微笑着又前进了一步，黎婉君欲后退之时，司徒木突然伸出了手，从她的耳边滑了过去。就在黎婉君后退完着一步之时，她的后脑勺撞在了司徒木的手心上。
黎婉君抬起头，满是疑惑的小眼神看向了司徒木的眼睛......他的眼睛，好像会笑一样，让人很温暖、很安全。
“你，没事吧？”司徒木轻声问道。
“没事......你，可以把手拿开了吗？”黎婉君避开了他的眼睛，微微侧开了头。
“哦，不好意思，我这就拿开。”司徒木迅速把手拿开，收回了自己都感觉到自己那莫名其妙的笑容，“那你现在......”
没等司徒木说完，黎婉君赶紧抢先说道：“我要走了。”
司徒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下意识着急问了一句，“你要去哪儿？”
“......徐嬷嬷还在等我呢，去晚了就不好了。”
司徒木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笨蛋，她还能去哪儿，自己多此一问，搞得害怕她会离开自己一样，现在好了，尴尬死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只可惜没有，只好假装在灶台忙活起来，“那你快去吧，嗯，快去吧。”等他再抬头看的时候，黎婉君已经不见了。
司徒木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赶紧拍拍自己的胸口，自言自语道：“这算怎么回事儿呀，太失算了......你怎么又回来了？”司徒木这才缓过来，就看见黎婉君匆匆跑了进来。
“徐嬷嬷来了！”
“什么！？”
“怎么办，要是她发现你会不会被抓起来啊？”
司徒木赶紧拉着黎婉君一起蹲下，借着灶台掩护拖延时间，“要是只是抓起来就好了，只怕是......”司徒木看了看黎婉君，赶紧收住了话，然后用灶台低下的灰抹在了自己的脸上。
“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徐嬷嬷慢慢靠近了灶台。“啊！”突然从灶台低下冒出两个人来，着实把徐嬷嬷狠狠吓了一跳。
“徐嬷嬷，我们......”黎婉君刚要解释，一扫眼就发现司徒木的胡子还在灶台上。趁着徐嬷嬷还在惊吓中，黎婉君突然来了一句，“地上有老鼠！”吓得徐嬷嬷是满地乱窜，然后趁机把胡子给司徒木粘上，司徒木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把胡子给忘了！
窜了半天徐嬷嬷也没见一个老鼠的尾巴，看到二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便知道自己这是被耍了！
“黎婉君，你简直太放肆了，我看你在这儿呆得挺好的，那就继续在这儿待着吧！”说完徐嬷嬷便气冲冲地离开了。
“还好，没发现。”黎婉君终于松了口气，转过身去却见司徒木灰头土脸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看见她笑得如此开心，司徒木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面对黎婉君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司徒木一下愣住了，“我，没笑什么......对了，你为什么帮我？”
黎婉君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你除了《伶人传》还写过其他的话本小说吗？”其实黎婉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难道只是因为他会写话本小说吗，可会写话本小说的也不止他一人啊？应该是他写得比其他人还好，“对，就是这样！”黎婉君嘀咕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还没回答我呢？”
“哦，没有了。”司徒木本想说“你不也没回答我的问题么”，但还是没有说出口。
“没有了？！”显然这个回答出乎了黎婉君的意料。
“不过虽然没有现成的话本，但你若想听，我可以说给你听，还是你喜欢用看的，那我可以马上写出来给你。”
“那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怎么会，不就是嘴上功夫么，你想听多久我都可以......”
“那就麻烦你写出来吧，我可以按市场上的价格向你购买的。”
“......额......不麻烦，不麻烦，你喜欢就好。”
黎婉君想了想，问道：“这件事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
“没问题，上次我不也没告诉别人么，你就放心吧。”见黎婉君突然变了脸色，司徒木立马改口道：“上次，上次什么事来着，瞧我这个记性，果然是年纪大了。”说着还拂了拂自己的胡须，没想到它竟然不给自己面子，掉了下来，这不是打自己的脸么。司徒木赶紧将自己这不争气胡须捡了起来，尴尬道：“见笑了，这粘了点灰，质量不太好了，下次做个好一点儿的。”
“好的。”说完黎婉君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见她笑得如此开心，司徒木也跟着笑了。
“那我开始做饭了。”
“那我帮你。”
“你还是坐那儿吧，我怕你帮忙的话大家都吃不上饭了。”
“也是。”
两人一边对话一边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觉得莫名的好笑。这也许是两人很久以来笑得这么开心和真诚的一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