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七夜谷之回溯
云中殿的大门在其他人离开后，被鹤子墨驱使着灵力关上了。
殿内的主要光源来自于常敞开的大门，关闭了大门，殿内陷入了黑暗，唯有微弱亮着光的阵纹被地毯和帘幕盖住，单以修仙者的目力，也难看清殿内的细节。
鹤子墨尝试激活殿内的阵法，灵力却像是被阻滞了，约莫是被黑袍人不知用什么方法压制了。
感知里，因之前的乱斗残留着的紊乱灵力由萤火之光逐渐转暗，最终消散归于天地。
黑暗之中，密密麻麻团成一团的黑线一鼓一鼓的，像是会呼吸的心脏，心脏外散乱着的无数根细密的黑线，是它的血管，随着心脏的跳动而摇晃着。
鹤子墨一步步走近黑线团成的心脏，心脏外散乱的黑线张牙舞爪地向他示威，警告他不得再靠近半步。
“吾是阻止不了你。”
鹤子墨停在了黑袍人的警戒线上，神色漠然地看着数道黑线炸毛般的退了退。
“不过，吾倒是忘了告诉你，当你术成的那一刻，她身上的咒也会触发，届时……”
话音未完，炸毛的黑线便如迅疾的箭飞掠而来，被自行出鞘的无垢剑尽数扫开。
“回溯之咒启动，天谴将降，生死——”
无垢剑护着他后背，嵌着七颗灰色宝石的剑鞘被他握着，撩开身前成群的黑线。
他轻描淡写道：“自见分晓。”
“疯、子！”
黑袍人忍着灵魂撕裂的痛楚，嘶哑的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没有了术法伪装声线，稍显弱气的声音让人无法想象对方黑袍之下会是一团诡异黑线组成的人形。
“呵，论疯，吾可没有你疯，舍命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
黑袍人没有继续说话，攻击他的黑线也收拢了回来，牢牢地包裹着内层的‘心脏’。
鹤子墨的目的达到，懒得多说什么，安静地等待回溯之咒的启动。
在与黑袍人初次接触时，他就在思考护住裴玉的万全之策。当时尚未确认对方的目的，因此在选择上，只锁定在了禁咒之中。
在看到裴玉主动让路选择从锁链上坠下，借此离开禁空区域从下方御空离开的时候，他想到了一个用以护佑他人的禁咒。
回溯之咒，隶属于上古禁咒之一，一经启动，施咒者必受天谴。
它能在被施术者临死之前回溯被施术者一人的时光，将其回溯至生命即将受到威胁的时刻。
恰好的是，回溯之咒能够解永生之术，因为永生之术施展成功的那刻，身躯会陷入一段时间假死状态，回溯之咒判断不了假死与濒死的本质区别，会回溯被施术者的身体状况至生命不受影响时。
此咒唯有在触发的那刻，施术者才会承受代价，因此也有许多人或蛊惑或控制他人对自己施术，借此来拥有第二条命，故被列为禁咒之一。
回溯禁咒传自上古，施咒的方法据说早已失传，是从莫千流保存下来的禁咒残页上摸索补全的。
唯一让鹤子墨没想到的是，对裴玉施术后，来自天道的惩戒也随之到来。
——天道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形式规避即将到来的劫数。
同时，这样的惩戒也切切实实地告诉了鹤子墨，莫千流卜的卦是真的。
他的劫，当真在裴玉身上。
念及此处，鹤子墨有些不解。
与裴玉几番接触，对她的印象还是原来初见时的想法——七夜谷内门弟子理应是这样的。
为人做事中规中矩，却又有着所属势力应有的傲气。
与寒奚一般无二。
排除了最不可能的情劫，最有可能的自然是生死劫。
生死劫又称天谴，只是此天谴非彼天谴。
如果说回溯之咒的天谴不过是毛毛雨，生死劫便是倾盆大雨，灭世洪流。
只是生死劫从来不会因其一人而诞生，往往都牵扯着天地大变，让鹤子墨很难确信生死劫的关键在裴玉一人身上。
然而普通的劫数，也不至于让莫千流算了又算。
鹤子墨思来想去，感知到‘心脏’内部的异动，停止了思绪。
视线里的黑线在一片模糊的黑暗中不断地收缩，仿佛有一只巨手挤压着它，令其越来越小，濒临爆炸边缘。
永生之术，要成了。
就在这时候，殿门被推开了，光线照了进来，有人逆着光冲了进来，反射着刺眼光芒的冰凌如离弦之箭，射向了‘心脏’。
“大师兄，危险，不要去！”
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道拂尘，飞越过寒奚，在他身前急停，拦在了他面前，紧接着一个旋身用柔软的长毛卷住他的身体，迅速回撤。
“放开我！”
寒奚用灵力反抗拂尘的束缚，却被迎面而来的符给拍昏迷了，一下子就被拂尘给带走了。
殿门被重重的关上，只余泛着寒气的冰凌在离开灵力支撑后，在‘心脏’的威压下快速融化成水。
‘心脏’忽然炸开，无数的黑线在冲向鹤子墨的途中，还未接触到他，便化为齑粉。
一条丑陋无比的虫子出现在‘心脏’炸开的位置，身形迅速壮大，占据了殿内大半的空间。
它身上四处遍布着肉眼难以看清的复眼，像是一个个小疙瘩，褶皱起的肉蠕动着，好似在充当复眼的眼皮。
比起浑浊颜色的黑线，它这副模样更让人觉得恶心。
这不是永生之术失败要承担的代价。
没想到这黑袍之下的模样，是条虫子。
巨虫小心翼翼地蠕动着，避开地上躺着的裴玉，裂开了血盆大口，冲向鹤子墨。
之前自行出鞘抵御黑线的无垢剑飞到鹤子墨身前，他将手中握着的剑鞘丢至身后，握住了无垢剑的剑柄，持剑迎了上去。
鹤子墨的体型和庞大的巨虫相比，渺小如蝼蚁，巨虫之口，一时也堪比血色天幕。
灵力覆盖于剑身上，撑出了弧形屏障，屏障与巨虫接触前的那一霎，雷光乍现，忽闪了下，朝两端极速蔓延，电得两人的动作都顿了下，灵魂被绞碎的痛楚突现，攻击纷纷中止在半途。
这还不止一下，像是要磨灭他们的神智一般，在无痛与极痛之间徘徊。
本不该失败的永生之术失败了，突来的天谴为永生之术施展后受到的灵魂撕裂的痛楚增添了一倍。这样的结果在它的意料之外，不过在施展永生之术的时候它一直在承担这一切，对于这样的痛楚有了耐受性。
但鹤道人不一样，他是禁咒施术后才开始承担起的代价，或许有所准备，不代表能无视这样的痛楚。
它反应过来这是绝好的机会，第一时间往前一咬，要将鹤子墨一口咬死，却咬了个空。
褶皱的头翻起，复眼四处巡视，却找不见鹤子墨的踪迹。
人呢？
下一刻，由内至外的疼痛便告诉了它，人在哪里。
它虽然意外鹤子墨选择进它体内作恶，却不介意内部被利刃刮蹭的疼痛，虫口紧闭起来，小心翼翼地将身躯盘起，圈着裴玉。
阴阳混淆之日尚未过去，它还有机会施展永生之术。
虫腹之中，柔软的内壁能被长剑轻易地撕裂开口子，却在剑刃再度抵在虫肉上时瞬间愈合，卡住了剑身。
剑身猛地一抖，从内壁里抖了出来，抖掉身上滑腻腻的液体，嗡嗡直叫着。
复生的速度也太快了。
鹤子墨蹙眉，因虫身不断盘旋，不得不反手将剑又扎了进去，借此稳定身形。
随着虫身的动作，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内里的空气也越来越少。
鹤子墨闭上了眼，屏息状态下他没有呼吸过，仍然因感知到了空气的消逝而不适，比起灵魂撕裂又复合之痛还要难受。
薄冰忽生，在温热的环境下像是鱼的鳞片，自然地蔓延覆盖于鹤子墨全身，甚至沿着他的手包裹住了无垢剑。
紧接着，包着人与剑的薄冰温度骤降，向外不断突增尖锐的冰凌，去刺穿周围的一切。
尽管一开始的冰凌总是被迅速复生的柔软内壁所阻拦，但是不断增生的冰凌会沿着被刺开的口子继续往前。
复生的速度快，那他便拿出比其复生更快的速度去攻击。
不知过了多久，冰凌刺穿了坚韧的虫肉，带着腐蚀性的黑色虫血流淌而出，与冰凌相融。
刺啦刺啦的声音中，坚冰融化蒸腾的灰雾掺着黑血化作拟态虫子，扑向了冰凌。
巨虫开始了它的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