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二天（6）猪吃人
晓莲来到金家大院将近一天的时间，最难挨的就是下跪，跪了这边，跪那边。跪了这屋，走了老远的路，又跪到金氏居住的“凤銮华庭“的堂屋。跪的她膝盖淤青发紫，膝盖的疼痛掩盖了裹脚的顿疼。“凤銮华庭“是整个庄子最大也是地势最高的一处院落，在夫人居住的楼顶，可傲视整个庄子。鲍施仁并不是每晚都歇在这里，只有和夫人的温存的时候，才会留宿在此。
金氏回到自己的院子，换了身鹅黄的常服，由乳母刘妈搀扶着，手持一本《心经》端坐在堂前。刘妈安置好金氏，就代替金氏训话：
“从今儿起，你就在夫人院子里侍候，跟着夫人你要紧记几句话：
一在庄子里只听夫人的话
二上午打扫院落，下午到小厨房帮工
三未经夫人同意，不得进入屋内
四管好自己手脚，眼睛耳朵和嘴巴
五……”
在整个训话过程中，金氏的目光从没离开过《心经》，她那般专注得神情，搭配鹅黄的常服宛如恬静的女菩萨。这让某刻走神的晓莲，瞟一眼就觉得心里安宁。那一刻，手持心经的金氏，在晓莲眼中该是和货郎叔叔一样再次给她新生活的“恩主”。刘妈训话结束，请示金氏是否还有其他的事宜。金氏在书中抬起头，眼中没有一丝情绪的看了看晓莲，挥了挥手，就重新看起手中的心经，刘妈就差遣屋外的丫头带着晓莲离开。
“年轻就是好，就是皮包骨头看起来也很可口。”金氏起身，边说边走向窗边，望着远去的晓莲的背影。
“小姐，这个丫头身家倒是清白，我细细的打听过，到是个不错的孩子，虽然父母早亡，但她叔叔也是人品纯良，带她关切如己出。只是她婶子嫌弃她，才将她卖了。听人牙儿说，为了不让收养她的叔叔担心，裹脚儿时没哭一声。”说到此，刘稍顿，嘴角快速滑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接着说到：“您看，既然要她做仆役，裹个小脚走路不利索，反正也是才裹的，索性放开了，好做工。”
“不必。”金氏还望着晓莲远去的方向没有回头，“裹都裹了，再拆开，那罪不是白受了”
“也好，夫人还是开窍了。这姑娘我瞧着，身节儿好，骨相美，可用的地方挺多的！”刘妈眼中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
金氏闻听刘妈此话迅速转头侧目望向刘妈，似有话说，却终又别过头去，什么也没讲。
刘妈见金氏这般更是乐出声来，“我的小小姐，咱们一定要疼惜自己，您如此娇贵，不是这些糟心的贱货可近身。让那个杨姐等着吧，死都是便宜了她，留着耍玩调剂生活吧”
“刘妈！”金氏若有所思的的望着乳母，四目相对，刘妈眼中热切的等着金氏的命令，似乎她心中已获知金氏想要说什么。“别对她的孩子那样。”
刘妈听后似有些失望，但很快收起眼中的光亮，满脸堆笑，回复道：“小姐，您别多想啊。您上次说过我，我就心领神会了您的意思，凡事儿一切由天。”
金氏闻言，手中拨动的念珠停顿了一下，她似自言自语一般：“我的孩子就是被人给整没有的，至今想起啊！心疼！就揪的痛！”随后，金氏眼中无声的落下两行泪，刘妈上去楼主金氏的肩头，口中还念到着，“我的小小姐，是刘妈妈没有护好你。刘妈妈怎么没早点看出来，那是个白眼儿狼！”说话间刘妈眼中露出一似戾气，手中轻拍金氏肩头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随即紧紧的纂成了拳头，拳头微微颤抖。
金氏拿绢帕轻拾眼角，口中念道：“刘妈妈，在这世上我也只能依仗您疼惜我了。”
“小小姐放心，刘妈妈在，刘妈妈永远在小小姐身边。”
次日，晓莲随着一众仆役起床，时不时的有人悄悄的打量她的小脚儿。今天晓莲很高兴，在庄子里起的没在叔叔家早，吃的比叔叔家饱，穿的衣服没有补丁，还给了她两条扎头发的红绳，是很新，很长，很红艳的头绳。这让晓莲开心，她心中坚信，金氏绝对是和货郎叔叔一样的恩主。晓莲快速的扎好头绳，下意识的摸了摸昨天跪疼了的膝盖，呆愣了一颏。甩了甩头跑到水缸前，探头望着和以往不一样的自己，不由得冲水缸里得自己微微的笑了又笑。有饭吃，有衣穿，带着扎了两根辫子的好心情和丝丝好奇的期许，跟随带她去上工的人来到了院子中，由一个年纪大她几岁的女娃给她说教洒扫的事，每天几点开始打扫，打扫完，不同季节洒水量不同，地面的湿润程度是怎样，没有主家的示意，园中一切物品要保持原样，打扫的工具从哪里拿的，用完要按原样放回去，不得损坏主家得任何物品。晓莲吃力得记着女娃的话，规矩多，用来洒扫的物件多，有的没见过，更没用过。这让晓莲想一字不差的都记住，确实很费力。她没能力一下记住这样多的注意事项，就认真的问女娃，如果没记住的话，可否随时来问她，再教教她。女娃称，记不住就会受罚，记住了也不一定不罚，只是，你和大家不一样，应该不会被罚。每天大家都很忙，记不住也不要来问她，各自保平安吧。
这一幕被此刻正在高楼上的金氏看的一清二楚，她望着今天梳了两根麻花辫子的晓莲，穿了合体的新衣，高挑的身材显得更加出挑，她不由得自言自语的再次低吟起那句话：
“年轻啊！年轻真好！”
刘妈望着专注的金氏，知道金氏心底的思量，大抵是又想起和白眼狼有关的腌臜事儿了，心中怜惜她小金金的情绪愈加膨胀。刘妈跟随夫人多年，不是母亲胜母亲。太太给了金氏生命，刘妈给了金氏灵魂。宅门里的太太不会亲自拉扯孩子长大。金氏几乎所有的生活都是刘妈一手操办。刘妈对金氏的疼爱不仅仅是一句‘母爱胜天‘可以概况的。她爱金氏所爱，她恨金氏所恨。金氏说喜欢，刘妈就会想尽办法给金氏拿到。金氏皱皱眉，刘妈就能举刀斩其祸根。眼下金氏对晓莲分外关注了，刘妈已安排近仆翠儿姐留心晓莲的情况，随时来报。
晓莲卖力的打扫院落，在她的认知中，受人恩惠要懂得回报。自从父母去世，叔叔领养她，她就尽自己所能做会做的家务。如今婶子将她带到金家大院，叔叔没有阻拦，夫人是外人，给她住比之前土培还好的房子，给她饱饭，和没有补丁的新衣，两根这样多的头绳，也是个大好人呢，她要卖力的清扫院子，回报夫人对她的好。
第二日，按女娃的吩咐晓莲早早的站在院子中等她，但等了好久不见女娃的身影，却等来翠姐儿。翠姐儿让晓莲跟随她，七拐八拐的来到庄子深处饲养家畜的窝棚。翠姐儿指着猪圈的方向说，今儿人手不够，安排晓莲先收拾猪圈，再回“凤鸾华庭”清扫院子。在哪里干活，对晓莲来说都是一样的。于是晓莲快速迈步走向猪圈，离猪圈越近，就闻到一股子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晓莲心想，难道地主家的猪圈也会和穷人家的不一样？不会有刺鼻的臭味？都是这个味儿？当晓莲推开猪圈，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她看见几只猪正在啃食一个人，那人似乎还在颤抖。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儿，良久放不下去，晓莲努力的向回转动僵直的身体，结结巴巴的对远处的翠儿姐说：
“有……有……有个人…….”
此时，在晓莲身后已多出个把人，当中坐着刘妈，翠儿姐儿站立在刘妈身旁。
刘妈直视着晓莲，面无风波。晓莲缓缓抬起左臂伸出食指，颤抖着指着身后的猪圈补充的说：
“猪……猪……猪在吃人，她……她还活着，快快救人……”
晓莲说完瘫软在地上。当晓莲再次醒来时，浑身湿漉漉的，显然是昏死后被人用凉水泼醒的。刘妈依然端坐在原地望着晓莲，晓莲此刻清醒许多，回想起刚才的一幕连忙对刘妈说快去救猪圈里的人。但她话还没说完，翠儿姐已一个箭步来到晓莲身边，狠狠的掌了她的嘴。一通嘴巴子扇的晓莲满眼发花，捂着脸疑惑的望着刘妈，看看翠儿姐。刘妈眯了眯眼睛，开口说到：
“看到了什么？”
“猪在吃活……”
“继续给我打。”刘妈竖眉指着晓莲呵道。
又是一通嘴巴子，晓莲嘴角流出鲜血，脸庞淤青，浑身颤抖。
“看到了什么？”刘妈再次问了同样的话。
晓莲虽然不知刘妈的用意，但最起码明白，刚才那样回答肯定还要挨打，于是默不作声任由发配。默不作声是她们这样阶层的人面对强权的常做的状态，做的那样纯熟，如此顺从。
刘妈示意其他人站在远处，起身向晓莲踱了几步，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什么都没看见，让你打扫猪圈，就打扫。怎得如此多话。进庄子第一天交代你要紧记的话都让狗吃了？管好自己手脚，眼睛耳朵和嘴巴。该你看的你看，不该你拿的不拿，不该你说的不说，下次再犯同样的事儿，就和猪圈里的人一样。今天就穿着这身衣服不许换，叮嘱管事的，今天晓莲不吃饭。”
昨日的欣喜，今天的触目惊心，让晓莲的心从温暖的顶端坠入冰冷的深渊。晓莲浑身颤抖，握着扫把的手僵硬冰冷，知道现在，昨日的女娃之到此刻都没出现，晓莲不敢想猪圈里的那个人是她，那个被猪啃食的人，浑身血淋淋，骨肉模糊抽搐不停，那该多难受。但若不是她，她为何没按约定前来教她其他事宜。只是她为何会到如此地步？昨日努力也记不清的打扫要求，此刻正被晓莲费力的回忆着，她必须记住，一字不差的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