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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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汾阳(1)

安和把郝远背起来,郝远的脸上、胳膊、腿上到处是淤青。

他挠了安和,安和打了他,现在他们又是一路人了。

“放我下来吧,你先进去。”客栈门前,郝远对安和说。

安和又去找信物了。

郝远坐在凳子上抽着烟,一支接一支,一包抽完,他从一个路过的酒鬼身上买了半包烟,继续抽。

从十一点到凌晨一点,郝远坐在这里一动不动。

“远哥,你在等祁姐吗?”安和终于回来了。

郝远四下打量没有硬实的东西,最后抓起地上的烟头狠狠甩向安和,安和吓了一跳,“你疯了!我是关心你!”

郝远冷笑,“关心你的大学妹去吧!”

安和咬得牙直响,要不是看到郝远遍体鳞伤早就厮打上去了。

祁佳丽站在客栈窗前,一直看着在那里快坐了三个小时的郝远,她笑一会儿哭一会儿,一会儿觉得寂寞,一会儿又觉得充实。

第二天,祁佳丽换了一身运动装,刚吃完午饭,安和提着个大口袋来到桌前,“把信物放一起,我们出发!”

郝远压根就没想信物的事,浑身摸了摸,想找到本来不属于的自己的东西,最终还真有收获,他把一颗速效救心丸拿了出来,烟抽多了也会猝死,按那酒鬼的意思这是能救命的东西。

这个信物有些袖珍,安和看了一眼还是把口袋对准了祁佳丽,祁佳丽从包里拿出一把钥匙。

郝远哼笑。

“你什么表情!什么意思!”祁佳丽看到的都是漠然、轻蔑。

“别这种口气,我不是许老板,不吃你这套。”

“郝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混蛋了?从前的脑子呢!”

“走不走,废什么话!”

平遥之旅结束,但直到现在三个人才开始想这一个个城市意味着什么,他们放弃过尊严、回溯过往昔、经历过霉运,做了一件又一件出格的事,甚至荒诞、怪诞,却也一次又一次让自己更加无法自拔,看到更不愿意看到的自己。

他们都看不到未来,也许只有白龙塔才能解答这一切吧。

白龙塔,那个涤荡灵魂地方,究竟要多久才能和你相遇?

平遥到汾阳,是此行相距最近的地方,只有40公里。

郝远的手机震了,屏幕上只显示着一个“晴”字,立时间,祁佳丽便觉出来郝远大是不正常。

慌乱、怅惘、苦涩、淡漠,那是一种祁佳丽从未见过的表情。

“郝远,明天是胖子五周年了,我们在哪会合?还是浮山后吗?”

“我不在青岛,在这边给他烧吧。”

过了一阵,那边才传来声音,“你最近怎么样?”

“我挺好,没别的事就挂了吧。”

“我下个月要去英国了,你来得及回来吗?要不我们见一面吧。”

“不见了,你保重。”郝远挂了电话。

车厢里,弥漫着奇异的情绪,又仿佛是这一路习惯了的淡淡忧伤,祁佳丽和安和都没有说话。

第十天,汾阳。

中华名酒第一村杏花村就在这里,汾酒、竹叶青闻名遐迩,街道上酒文化甚是浓厚,与酒有关的符号随处可见。

汾阳远不及平遥古城规整,但底蕴是无法取代的。

可惜他们没有在汾阳停留,而是坐了二十多分钟的车到了下辖的洪南社,洪南社之前是一个村,后来成为街道下的一个社区,区划有别,实际上和村子相差不多。

路是土路,一辆辆大货车穿行而过,到处都是灰尘。

“我们还是快些找信物吧。”祁佳丽怯怯说,她看到砖墙上粉刷着很多癫痫病的治疗广告。烟尘掩映下,仿佛每个人都是癫痫病人,一本正经是犯病的间隙,微笑是犯病的前兆,抽搐是正在发病,独行是被抛弃的患者,偕行是前往抛弃和被抛弃的地点。

祁佳丽站在地上不肯动,她的面颊渐渐发麻,眼睛瞪得就像看到了魔怪,越发确信她曾见过这样的场景,是在梦中。

梦中的事发生在现实是非常惊悚的。

祁佳丽突然觉得周边的整个世界都围着自己转起来,那些真正的癫痫病人对着自己扭曲着面目、吐着白色唾沫,她捂着耳朵忽然大叫。

“祁姐,你怎么了?”安和焦急地问。

“郝远,我要回青岛,我们都疯了!”祁佳丽声音颤抖,但当视线明晰后,却没有见到郝远的身影。

十几分钟后,郝远拎着一个透明袋子走了回来,里面放着十几摞冥币。

“郝远,我们换个地方吧,这里有妖怪。”祁佳丽带着乞求的口吻。

“我一会儿有事,要走你和安和走吧。”

安和上前一步说:“我也不走,我要在这找信物。”

看着那个袋子,祁佳丽明白为什么郝远在接了电话后一直是这个状态了,情景也愈发的瘆人了。

“你俩别告诉我今晚上要住这?”

安和点头,“洪南社就在汾阳,在这里活动才更准确。”

祁佳丽瞠目结舌,看怪物一样看着二人,随后开车去了市里。

深夜,郝远买了一箱啤酒,坐在一个十字路口。

尽处都是黑暗,过了十二点,只有写着“停车住宿、免费加水”“单间50元/天”等旅馆的灯箱亮着。

郝远一张张烧着冥币,一口口喝着酒,“胖子,五年了,过得还好吧。”

胖子刚离开的那年,郝远大哭,现在他面无表情,大脑也是一片空白,大学四年的所有记忆都模糊了。火光中,郝远只能看到扭曲而诡异的线条,偶尔化出几个弧度,就像胖子笑起来的嘴角。

安和开了一瓶啤酒,“远哥,我能问吗?”

“我哥们儿,大学同学。”

“他怎么没了?”

“自杀。”

“为什么自杀?”

郝远笑笑,“我说错了,他是被观念杀死,被别人杀死。”

“观念还能杀人?”安和发怔。

“观念不可怕,掺杂了爱的观念才可怕,它让为之死去的人不甘,让制造死亡的人永远困惑。”郝远双眼恍惘,“放风筝的时候,人们总想让风筝飞得更高更自由,于是他们小心翼翼,害怕风、害怕雨、害怕云,却都没有发现真正限制自由的就是他们手里的那根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