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家庭風暴
一路上,白葛迪愁眉不展。我還記得,那是一個寒冷的、灰濛濛的下午。快到家門時,白葛迪拉着我,顫抖着開了口:“大衞少爺,上帝保佑你,大衞少爺!”
“出了什麼事?我媽媽在哪兒呀?”我突然感到一陣恐懼。
白葛迪困難地說:“我早就該告訴你了,親愛的,你已經有了一個新爸爸!”
我的臉一下子變白了,我衝進客廳,看到媽媽和馬史通先生坐在火爐旁邊。媽媽見到我之後立刻站了起來,但卻顯得很膽怯、很小心。
“克拉拉,記得要約束自己!”馬史通先生對她說。
我走到母親跟前吻了她,她輕輕地回吻了我,又坐下做手中的活兒。我淚流滿面,匆匆離開了他們。我心中充滿恐懼和悲傷,不知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我的卧室被換到另一間房間裏。我躺在牀上,用被單蒙着頭,哭着睡着了。
早上,我被媽媽的聲音驚醒:“大衞,你哪兒不舒服啊?”
“沒什麼。”我回答着,把身子背向她。
這時,有隻手按住了我,這不是媽媽的手,我驚跳起來,馬史通先生站在牀邊對正在流淚的媽媽說:“克拉拉,你忘了我的話嗎?要堅強些!”他在她耳邊低語着,看來她是完全聽憑他擺布了。
“下樓去吧,克拉拉。大衞和我需要互相了解一下。”馬史通先生關上房門,把我抓住,直盯着我的眼睛,我的心砰、砰地亂跳起來。
“假如我有一匹不聽話的馬,你知道我會怎樣對付牠嗎?”他冷冷地問。
“不知道。”我害怕地說。
“我會鞭打牠,重重地打,打出牠所有的血,直到牠馴服。懂了嗎?”
我沒出聲,只是恐懼地點了點頭。
“現在,”馬史通先生微笑着說,“去洗掉你臉上的淚水,跟我一起下去。”
我照他的話做,跟他下樓用餐。晚飯後,馬史通先生的姊姊來了,這女人長得跟她弟弟一樣黑。她帶來兩隻嵌着鐵箍[1]的黑箱子,她的錢也是裝在一隻鐵製的小錢包裏的。她的神情陰鬱、眼色冰冷,是一個令人懼怕的鐵女人。
她在我母親臉上啄了一下算是親吻:“克拉拉,我是來減輕你的負擔的。你太漂亮,頭腦太簡單,所以什麼事也辦不成。把你所有的鑰匙都交給我,以後一切家務都由我料理好了。”
自此以後,母親失去了治家的權利。有一次她提出了幾個治家的想法,立刻被馬史通先生嚴厲地責罵了一頓,從此她再也不發表意見。
媽媽照舊在家裏教我功課。以前,學習是件輕鬆的事,上課是一種樂趣;但現在,由於馬史通姊弟倆在場,氣氛變得很緊張,上課成了每天的苦刑——對我和對我媽媽都是一樣。
我開始背書,起初背得很快,不久我背錯一個字,馬史通先生抬起了頭;我很害怕,於是我又背錯了一個字;馬史通小姐也抬起了頭,這使我又背錯了六、七個字。我漲紅了臉,急急再背,但錯誤越來越多,我母親嗡動着嘴唇,想給我點提示,但總遭到那姊弟倆的嚴厲阻止:“克拉拉,對孩子要堅定,不要放縱他!”
馬史通先生沒有忘記他的馴馬理論,他不是用力把書本向我扔過來,就是打我的耳光。
有一天,他甚至拿了根鞭子來,不用說,那天我的表現比平時更糟糕,背到後來我一個字也記不起來了。馬史通先生把我拖到房間裏,用手臂緊緊夾住我的頭,開始鞭打我。
我氣極了,在他按着我的那隻手上使勁咬一口,把它咬破了。現在想起來,我的牙根還癢癢的呢!
馬史通先生怪叫了一聲,接着就拚命毒打我,那股子狠勁,好像不把我打死決不罷休。我大聲哭叫,同時聽見有人跑上樓來,聽見母親和白葛迪的哭喊聲……後來馬史通先生扔下我走了,還從外面鎖上了房門。
我躺在地上,身上傷痕火辣辣的疼,但我不敢哭。想起剛才咬了人,這使我感到犯了極大的罪過,心中充滿了恐懼——我真是個壞孩子啊!他們會怎樣處罰我呢?會抓我去坐牢嗎?
我就這樣被關了五天,每天只有馬史通小姐給我送一點食物。在我的記憶中,這五天簡直漫長得有如五年。最後一天的夜裏,我聽見門口有人在輕輕喚我的名字,那是白葛迪的聲音。她告訴我說,媽媽很好,沒有生我的氣;又說他們決定了,明天要送我去倫敦附近上學。
接着,白葛迪把嘴緊貼在鑰匙孔上,熱烈而誠懇地說:“大衞,親愛的,這幾天我沒有來看你,但我仍和從前一樣愛你……我會寫信給你的。你要知道,我不來看你,這樣對你和你媽媽會好一些,不然他們會發火的……”她一面說一面哭着。
“謝謝你,親愛的白葛迪,”我說,“請你寫信告訴白葛迪先生和小艾美,我不是像別人說的那麼壞。”她答應了。於是我們兩人都使勁親吻那鑰匙孔,我還用手拍了拍它,好像那就是忠誠的白葛迪的臉一樣。我們就這樣分別了。
從那天起,我對白葛迪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感情,本來我的心好似被挖掉了一塊肉,卻被她對我的愛補好了。從此,白葛迪的愛便留在了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