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老人
砰！
一座军营，主将位置上，一名身穿金色战甲的老将，一把拍碎面前的青铜酒樽。
下面将军纷纷低头，大气不敢出，老将军死了孙子，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眉头。
老将军名叫楼冲，燕国上将，是燕国仅有的三位‘上将军’之一，位高权重，气势威严！
“八万先锋大军，全军覆没，此乃主将无能，贪功冒进之累。区区三千虎狼军，就能引出野火城五万兵马，真是荒唐！”
楼冲冷冷说道：“阴山十四城，野火城背靠熊武山，前方又有一线峡倚为天险，进退自如，乃是兵家必争之地。”
“孟常远贪功冒进，连累三军，老夫十五万大军还未入关，就被截挡在外，他真是该死！”
楼冲面无表情，道：“传我军令，大军就地扎营，修整三日，黄侗已经与楚王合兵，战机已失，不必着急行军了。”
“末将遵命！”
众将立刻站起，同声答道。
燕国入侵，大军赶至阴山关，远远要比楚国路程更远，时间更长。
半年前，黄侗兵败，丢失野火、池沢、新都三城，燕国边军趁机驻扎，占据地势之利，自然要争分夺秒，直扑而来。
现在，八万大军全部战死，城池丢失，燕军劳师以远，楚国以逸待劳。
再打下去，就是一场攻坚战。
楼冲带领十五万大军，轻装简行，后方粮草军械，攻城器具，都还没有准备妥当，根本没有办法强攻硬上。
大军先做休整，后勤补足，才是两军交战，战场厮杀的时候！
大帐之内，众位将军离去。
楼冲眼神一丝落寞，寂静无声。
“肖儿，你爹早死，现在你也战死，楼家绝后了！”
老将军一辈子戎马生涯，只留鲜血，从不流泪，儿子战死时候，也不过简简单单三个字。
“知道了。”
世间最苦，莫过白头送黑发。
更苦之事，送完还送！
一缕清风吹进来，带起老将军两鬓霜白。
楼冲打开案桌前面，一只黑色盒子，里面是一张地图，还有十四颗璀璨明珠，价值连城。
地图是楚国阴山关，十四城池的地舆图，十四颗明珠，是楼肖出征之前，提前准备的贺寿礼物。
老人眼眶微红，大苦无声。
犹记得，孙儿出征之前，意气风发，要亲手猎下阴山十四城，连同十四颗明珠，送给祖父当做大寿贺礼。
两月之后，就是他的九十寿辰了。
楼冲手掌轻抚地图，移过一颗颗明珠，喃喃说道：
“肖儿，阴山十四城，璀璨夺目，就跟这十四颗明珠一样。爷爷穷尽毕生，也都没有办法打下来，你个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本事不大，口气不小！”
“现在好了，知道厉害了吧！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就得栽几次跟头，才长记性。”
“可是啊……肖儿，你也走的太早了些，留下爷爷一个，孤苦伶仃，无人陪伴。”
老人动作缓慢，卸下甲胄，轻轻放在一旁。
“孟常远，他是爷爷的得意门生，兵法韬略，深谙‘不动如山’精髓，岂会贪功冒进，不过是因为救援之人，是你，而不是别人，他才会出兵冒险。”
“爷爷在众将面前，痛骂于他，是爷爷对他不起，让他替你背锅，承担罪名；爷爷不想让你死了以后，还不安宁。”
“黄泉路上，跟他道歉一声，就说爷爷迟来一阵，到时候亲自给他斟酒赔罪。”
拍了拍酸痛膝盖，老人笑着说道：
“阴山十四城，爷爷替你去打，那座郢都城，要是有幸，能够听到咱们的铁骑声音，爷爷放一把火烧了，就当给你，还有我，上一炷香！”
踏踏踏……
帐外有脚步声进来。
掀开帐帘，是一名灰衣中年，背负长剑，两鬓微白。
楼冲抬头看一眼，疲惫说道：“观澜，你来了啊。”
中年点头，道：“楼公，我来给你赔罪，你让我出山，保护孙儿，我却没有亲自去，只是派了赵元师弟，害你孙儿丧命，实在抱歉。”
楼冲轻轻摆手，道：“事已至此，不必再说，我差人送信时候，并不知道你在闭关，否则也不会上门打扰。”
中年沉默片刻，问道：“楼公，我心里愧疚，你有要求，尽管提出，我李观澜绝不推辞，帮你办成。”
楼冲刚想拒绝，他突然神情一动。
“观澜，我孙儿战死，他的尸首，现在落到楚军手中，你能帮我，把他带回来吗？”
李观澜点头，道：“楼公不说，我也会去，毕竟我师弟的尸体，也要归葬宗门。”
“这件事情之外，我还可以替楼公做一件事，弥补亏欠。”李观澜说道。
“你并不欠我什么。”楼冲老人摇了摇头。
李观澜道：“我师父欠的，我替他还。”
李观澜，是燕国‘御剑门’宗主，他的师父，曾经欠下过楼冲一个天大人情，没办法还。
御剑门老宗主死之前，将宗主之位传给李观澜，要他日后务必报恩一次，不再相欠。
楼肖带兵出征，身边一直跟着的那位中年武者，正是御剑门一位长老，李观澜的师弟。
楼冲见李观澜坚持，他想了想，问道：“观澜，你闭关出来，现在是什么武道境界？”
李观澜道：“三十年岁月如水，白驹过隙，总算没有辜负师父教诲，突破神通境。”
“神通境啊……”
楼冲心里震惊，表面上却没有露出太多情绪。
“燕国江湖，神通境武者堪称凤毛麟角，没有几个，你居然已经是了，连风老弟九泉之下，也会感到欣慰！”
楚连风，是御剑门的上任宗主。
楼冲神情一动，说道：“观澜，燕王陛下求贤若渴，你要愿意，我……”
李观澜打断老人说话，道：“楼公，江湖之人，性情粗野，难登庙堂大雅，此事还是不必再提。”
楼冲本就是随意一问，见李观澜没有答应，他也不多强求。
“老夫戎马一生，报效朝廷，最后心愿不过是战死疆场，马革裹尸！”
楼冲摇头说道：“马革裹尸就不必了，观澜，我死之后，你把我的骨灰，洒在阴山之巅，老夫死后，也要亲眼看着我大燕铁骑，踩过死人关前。”
“马踏连营，冬雷滚滚，世间最美妙声音，莫过于此！”
李观澜神色动容，道：“楼公，大战在即，不虑生，而先言死，恐不吉利？！”
楼冲老人哈哈一笑，道：
“楚国区区一先锋将军，也敢说出‘何须生入死人关’这样的豪迈之言，老夫莫非连他楚国一偏将，都要不如？”
“江湖争名，沙场争命，畏死者必死，老夫一心求死，更是必死！”
楼冲老人小声说道：“我的儿子，孙子，不能让他们等我太久呢。”
李观澜知道老人心怀死志，不再多言。
“楼公可还有什么人，要托我照料？”
燕国京城，还有一座‘柱国将军府’，里面生活着楼家的一些亲族。
楼冲想了一下，说道：“我死之后，将军府蒙受陛下恩泽，楼氏亲族没有野心，小富即是大安。”
“十年富贵，陛下看在老夫面子上，还是会赏赐给他们，至于十年之后，人各有命，观澜不必在意。”
楼冲老人说到这里，忽然皱眉，道：“将军府中，有一姑娘，名叫黄桃，乃是我一位好友所托，你带她入江湖吧，跟随着你，她更稳当些。”
李观澜点头，道：“楼公放心，我会收她为弟子，亲自教导。”
楼冲笑道：“如此，自然最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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