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古总!”梁凉跨进古孟华的办公室,对分开两腿,象大马猴般坐在桌子后面的他叫了一声。
古孟华随和的笑了笑,指了指左手边的沙发,“坐。”
随即猛吸了一口烟,颤抖着吐了出来。梁凉能够听到他的肺发出的欢呼声。古孟华的烟瘾是全公司出了名的大,从早到晚,一只接一只,从来没有间歇。令人惊奇的是,他的办公室,车上,全身上下,你几乎闻不到烟味。他似乎将烟燃烧出来的所有物质,全都吸进了肺里,一点都没有浪费。
古总的办公室里没有办公桌椅,没有电脑,没有纸,没有书,没有办公时需要的一切。说得更恰当一些,他的身边连只笔都没有。只有一个挂在墙上的电视机,一张可拆卸的精密仪器般的四脚铁桌子。电视机是董事长专门指示办公室买的,铁桌子是制造公司的职工专门为他打造的。
每天,从早到晚,他就坐在那张桌子后面,手里抱着一个大茶杯,不停的抽着烟,看着只播送单调新闻的13频道,一边等待着事务送上门来,一边听着墙上的石英挂钟,嘀嗒……嘀嗒……
但没有人会对他有任何意见。在公司里,他的威望除了董事长之外无人能及。职工们不需要他明说,就会为他供需要的事物。象那张铁桌子,就是职工们私下为他量身打造的,连梁凉这个总经理也是后来才知道。
她没有骂他们,只是理解的一笑。
他背景神秘,大家都猜他可能是隐形股东派来的代表,但这并不是他可以特立独行的原因。他能够做到这一切,可能要归咎于人格魅力,或是类似特质。似乎每一个和他接触过的人,都愿意聚到他的身边,陪他吹牛,或者是谈谈工作什么的。
“我不明白。”梁凉将烟灰缸里几乎积满的烟头倒掉,到卫生间洗干净,再将他的茶杯斟满。
“公司老了,缺乏动力。也该是推陈出新的时候了。”古孟华喝了一口茶,伸手拿过立在旁边的水烟袋。梁凉凑过去,拿过烟丝盒,熟练的挑了些为他装好,打火点燃。他大吸了几口,整个头就隐藏在了烟雾里。“在董事会之前,人魁董事长找过我,问过我的意见,我同意了。”
“公司有洛总当首席财务官,为什么还要来一个首席预算官,我以前只听说过首席预算师,但那是做工程预算的,他这个首席预算官来做什么?”
“说白了,就是做全面预算而已,但这个全面预算又跟一般的不同,是居于全数据的预算,算的时间也长,至少是一年以上,会涉及很多的变数,一般人做不来。”
“全面预算洛总也会,他不是一直在说集团公司要建立全面预算吗?”
“他叫嚣了这么多年,每一次会议上,大家都同意了他的提议,但公司真正的预算到现在都没有建立起来。”古总呵呵笑了几声,淡淡的说道,“他所有的理想都停留在理论上,想法都很好,他想建立一个完美的预算体系,恐怕他到现在都没有想好吧。”他又抽了一口烟,直到将所有的烟雾在口鼻之间过了三次,才吐出来,说道,“我敢打赌,等他退休的时候这个具体的方案仍然做不出来,我对他已经不抱任何的希望。”
“呵呵!”梁凉心领神会。洛总是一个更愿意讨论理论的人,他会将一个简单的道理说得很深奥,而且往往是大家从来没有注意过的。
比如说关于办公室的门牌,一般的人可能觉得随便做一个就完事了,只要看起来不怪异就行。但如果由他来主持的话,他会告诉你用什么样的字体,多大的牌子多大的字,底子该用什么颜色,边线应该用多粗……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设计,他每一样都会有一个很高深的理由。
打个现实的比方。总公司办公室门上的字牌就是他设计的。他告诉做牌子的人:“我们整栋办公楼的装修风格是偏钢硬的,那么字体当然应该用黑体。为了搭配黑色的字体,牌子的颜色天然应该用白色。”
结果做出来的牌子往门上一挂,怎么看怎么象墓志铭。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梁凉也象古总一般,对他做事完全失去了信心。不过让人头痛的是,他总是能够让人信服他的理论。很多的人被他的话迷得晕头转向而不自知,还以为是别人妒忌他的才能,所以才会贬低他。
“董事长已经被他忽悠太久,这一次终于认清了他的本质,算是忍无可忍吧。”古孟华脸上的肌肉抖了抖,似乎不愿意过多的在背后说他人的是非,“本来他是想直接辞退他,更换首席财务官。但我认为时机还不成熟,他手里有太多的事情做成了烂尾,他不将这些事情做完,不能走。”
“恐怕他会和丁未平起很大的冲突。”梁凉担心道。
“这是必然的,不仅是和他,丁未平会和所有的人起冲突,这是大势所趋。推陈出新,他就是那个新,而我们就是陈——是旧。不如此公司难见起色,大家都只想躺在过去的成绩上睡大觉。这是不行的,公司必须变革。”
“我看他的样子,倒象一个演戏的,不象是做技术的人。”梁凉笑嘻嘻的说道:“那张脸长得很好看,让人忍不住想抱着啃几口。”
古总裂嘴笑笑,他炯炯的目光似乎洞悉了她的真心。她不过是随口一说,并不是真的有这种想法。
古总的皮肤很白,胜过很多的女人。他的鼻子也很大。有人曾经开玩笑说,如果有人想向他的脸上打一拳,不管从哪个方位出拳,百分之八十的可能都会打在他的鼻子上。
“董事长说过,丁未平这个人性格坚韧,只要认准了一件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个聪明人,一个有大局观的人,一个情商高、有手段、有技巧的人,或者还是一个阴险小人。”他愉快的笑道:“我开始还以为他在夸我,结果说的却是他。真让人妒忌。”
“凉姐也在这里啊!”就在这时,雷钴从门外走了进来。看到梁凉在这里,一点都不觉得惊奇。他走到桌子右边的沙发,隔着铁桌子和梁凉面对面坐了下来,一边坐下一边接过古总发的烟。
他和梁凉是同年出生的人,梁凉比他大半个月,所以他平常都称呼她为姐,而不是职务。
“我们正在聊预算官的事。”梁凉笑道,“你怎么看?”
“只要是对公司有利的事情,我都支持。”雷钴是做技术的,很少会介入公司的争权夺利中来,至少目前为止给人的印象是这样。
“说得好!”门外传来一声大笑。温顾走了进来,他坐到古总的对面。伸手拖过桌子上的烟盒,抽出一只奖给自己,给梁凉发了一只。
“我还是不抽了吧!”梁凉脸上一红。
“抽吧。”温顾笑道:“这里没有人会笑话你。”
古总说道:“梁姐抽烟的姿势是最优美的。”
“那就抽一只。”梁凉含笑让古总给她点上烟。
“董事长要求我们都积极配合丁未平。并且要求提供准确的数据,还只给八天的时间,就好象他很急似的。”温顾说。
“八天时间太紧了,以大家慢腾腾的做事风格,很多人又要在背后戳着我的脊梁骨骂娘了。”雷钴不满的说道。
“我听有职工说,泛银天赐公司现在就象是一个死水潭。不但表面没有张力,更深层的底下,更是纹丝不动,没有一点活力可言。众多的部门,人浮于事,大家都很着急,可是顶层不作决策,下面便动不了。”梁凉添了一句。
“陈垒的性格沉稳,他任公司总经理,唉!”古孟华狠吸了一口烟,过足了瘾,才龇了龇牙,说道:“如果公司仅是守成,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但公司现在要的是发展,所以他更适合做副总。”他毫不忌讳地点评道,“我也只能做副总,我们都不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所以在找到更适合的人之前,他的位置不会变动,公司目前的这种情况仍然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不知丁未平目前所做的事情,是否能够搅动这潭——死水。”雷钴对公司目前的情况也不看好,“只怕做不了多久,经过几次失败,他就会妥协,变得和我们一样,碌碌无为。”
“古总。”温顾身子前倾,压低了声音问道:“我们目前应该怎么做?首席预算官和首席财务官的职责,在很多方面可能是重合的,他们两人之间必定会有一战。如果我们太支持他了,洛璜的面子上恐怕不是很好看。”
“这件事情!”古孟华皱了皱眉头,吊梢眉下的三角眼越见的小了,“我认为你们不要站队,不管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是对公司有利的,我们一律支持,凡是对公司不利的,坚决反对。”
“这就好办。”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雷钴道:“该我们配合的尽量配合,不管是来自谁的要求,但不能过份,谁要是过份了,老子肯定要跟他打上火。”
“我也是这句话。”温顾赞同道:“不管他们做什么,我手下的那帮兄弟,所有的福利待遇不能少,工作强度不能多。”
“这里是公司,不是帮派。”梁凉灭了烟头,笑骂道:“说得自己好象是带头大哥似的。你们的想法虽然很好,但只要是改革,必定会涉及部分人的利益,也不能说每一个人的利益都不能受到损害,对于那些尸位素餐的人,就应该敢动刀。”
“不行!”温顾脸红脖子粗的说道,“其他的事情都好商量,我手下的那帮兄弟伙跟着我混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谁敢动他们试试。”
“你!”梁凉举手,似想给温顾一下。温顾犟着脖子看着她,在赌她敢不敢打下来。温顾什么都好,但就是太爱护手下了,他手下的人除了他的命令,谁的都不听,完全就象是占山为王的土匪。那些人就是他的逆鳞,别人连句重话都不能说。
“算啦,算啦!”古总放下水烟袋,“你们现在都只不过是在猜测,不要对还没有发生的事情闹得不愉快。”他温言道:“温顾,你也不能老是抱着你那一套不放,公司是一个整体,你的手下不可能一辈子跟你走,必要的时候,要服从大局。”
“看情况。”温顾起身,“我还有点事,走了。”
“这家伙,脾气臭得就象厕所里的石头。”梁凉说道。
“他的性格就是这样,臭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儿见到,又是一张笑呵呵的脸。”雷钴很了解温顾,“不过作他的手下,真他妈的幸福。就算是被人放屁臭到了,他都要帮他们讨回公道。”
梁凉哈哈大笑,“你这样损他,小心他使你的绊子。还有,你下次开玩笑的时候,表情不要那么严肃,我最烦人有些人明明是在开玩笑,自己却一点都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