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杜人魁董事长下台，苏拙山任董事长，李淡被辞退等这一连串的消息传到动能公司一天之后。丁未平才象被遗弃的软脖子玩具熊般，耷拉着脑袋回到了公司。

这一次股东会上的风向转变之快，人事变动之迅速是他从来没有料想到的事情。不仅是他，恐怕任何一个公司职工都没有这种预感。

因为在大家的眼中，杜人魁当董事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管是公司的经营情况，还是他的能力、年龄，都可以用如日中天来形容。所以这件事情的发生，就好比正在河上悠哉游哉的大船，突然被一个凭空出现的大旋涡一口吞下，让所有的人惊掉下巴。

这件事情，对于其他人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因为杜人魁在位的时候，高高在上，虽然对一些人比较熟悉，但大多数是出于互相尊重，并没有深切的利益关系。杜人魁不会无缘无故的提拔一个底层的人员上位，底层的人员即使再努力，杜人魁恐怕也不会过多的关心，他只会关心公司事关未来的大事。

现在他从天上掉下来，有的人会对他产生同情，同情弱者似乎是每一个人的天性，但却不会为他打抱不平；有的人却有可能会痛打落水狗，如果他不是还担任副董事长，而是直接变成一般职工的话。不知杜人魁在位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他会有今天，只怕没有罢——也许在位的人都不会，或不愿去想。

杜人魁的下台对其他人的影响有限，但对丁未平来说，绝对是坏消息。

他是杜人魁的人。

这种认识，只要稍微关心公司的人都能知道。因为他是杜人魁聘请到公司的，并让他当上了动能分公司的总经理，又兼职了旅行公司的总经理，任总公司的首席预算官，董事会的副董事长。这数职在肩，如果还不能说明他是杜人魁的宠儿，谁会信啊。

甚至在一些人的眼中，他们肯定会认为所有的这些光环，并不是他凭能力挣来的，而是因为有了杜人魁的赏识，所以才会有。至于他主导的牙刷生产、水电站项目等等成就，换作自己来，恐怕也会想出类似的点子吧。

如今杜人魁倒霉了，他倒霉的日子还会远吗？

他想找宁武雄，听听他的意见，商量接下来的应对措施。结果却发现不但是宁武雄，连宁晨英的电话都打不通。

他隐约觉得宁武雄的西南之行，可能与杜人魁的下台有关。再想到后来卞罡提及，这次的隐形股东并没有出现，而龚寻理一改过去中立的态度，投了苏拙山的票。这些因素加起来，很难让人不怀疑其中可能有阴谋的存在。

接下来的几天，丁未平在公司有时会体会到小部分职工对他看法的改变。

不管是在公司的院子里，还是在办公室的走廊上。他们不管什么原因，以什么方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在跟着他走几步后，就会象幽灵般神奇的消失无踪；而如果有那措手不及，朝他迎面而来的人，却象是看到了某种瘟疫般，会采取各种方式避开和他正面相遇。有的假装系鞋带；有的会立刻转入最近的办公室、草地或是树林；还有的干脆转身就走；如果有实在避不开的人，会和他打招呼，但那表情就象是吃坏了肚子，急着找卫生间般。

面对这些现象，他既感到好笑，又为他们感到悲哀。因为只有不能自主自己命运的人，眼睛才会向上看。或许他们会认为，以后过得好不好，跟对人很重要。现在丁未平眼看着就要倒霉了，如果还在他身上进行投资，明显是得不偿失的事，所以当然能避则避。“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丁未平决定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去年冬天，林蒙山突然命人将柳树上的细枝都砍了。他说是居于安全的考虑，其实是因为他的鼻炎越趋严重了。特别是在柳絮纷纷的夏天，他整天都喷嚏不断，如果不是因为不能砍掉已经长成的树，恐怕他将柳树连根拔起来的心都有了。自那以后，院子里就剩下一排排举着断枝的柳树无力的仰望着苍穹，似在无声的控诉，看起来无比的凄凉。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时间来到十点。丁未平来到院子里，在门口踱着步。

“丁总。”娄兰走上前来，笑着说道，“我还从来没有看到你这么紧张过。”

丁未平看了看敞开的大门，叹了口气道：“如果说我不紧张，那就是骗人。”他摇了摇头，想到苏拙山的手段，不知道自己今年能不能顺利渡过。如果换作以往，实在不行的时候，他完全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绝不会受到任何人威胁。

但现在不同，他几乎将前半生考虑好的项目，都给了泛银天赐公司，如果就这样被赶走，看不到那些项目开花结果，他的后半生恐怕就得在遗憾中度过。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必须挣扎下去，哪怕就是低声下气，他也甘愿。

“你这么能干，公司需要你。只要苏董事长他的思想是正常的，不但不会对你不好，反而会比以前更加的重用你。”娄兰的安慰让丁未平想哭，这种命运完全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如果人生能够再来一次，哪怕再艰难，我也要自己做，而不是象现在这样依靠外力，他想。只是当想到林晨英的时候，又不敢肯定自己再次遇到相同的事，不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至于苏董事长的思想正不正常，他一点都没有把握。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人，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以他苏拙山上次在股东会上的表现，他就是这样的人，而且将这种指导原则，运用得淋漓尽致。这种人无疑是可怕的，特别是当你的命运被他握在手里的时候。

“嗞溜。”汽车悄声无息地滑进公司。连提醒大家他们到来的鸣笛声都没有。丁未平眼睛一缩，感觉到苏拙山似乎有点来者不善。就象走在农村的小路上，那些远远就开始叫的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悄悄的跑到身后，突然下口的那种。更可怕的是它还咬走在中间的那个人，就似前世有仇一般。

“董事长好！”丁未平小步跑上前，守在汽门边，为苏拙山打开了车门，迎接他下来。但却并没有象沈谋迎接杜人魁时般，伸手护住苏拙山的头，以防撞到了车门框。他做不出那样的事。苏拙山满脸严肃的冲他点了点头，伸手和他握了握手，苏拙山的手冰冷湿滑，丁未平感到自己就如握住了一条蛇。

苏拙山和他轻轻一握，就放开了，淡淡的道：“小丁，你做得不错。”丁未平不知他这句话是夸奖呢，还是讥讽。“通知能够到场的职工，十五分钟之后开会，时间有限，这就上去吧。”

苏拙山的处事方式和杜人魁绝不相同。如果是杜人魁到这里来，他会和前来迎接的其他职工一一握手，还能够叫出一些职工的名字。可是苏拙山却不同，除了和丁未平握了握手之外，估计是因为他站到门口接他，所以不得不握，对于其他的人，他只是微微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会议虽然通知得很仓促，不过职工们还是来了很大一部分。他们带着某种兴奋的表情，丁未平怀疑他们似乎在盼着自己倒霉。我要不要满足他们的要求呢？他不无恶意的想。

如果自己被赶出了公司，那些以自己为主发明人申请的专利，只怕就不是免费使用了。可以预见职工的收入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到了那时，他们会不会想到我今天的好，还是会骂我用专利来伤害他们。不过，他很快就想到，这些东西恐怕只是自己的妄想罢了，这个世界离开了谁都一样的转，谁又能将谁记得多久呢？

这次陪同苏拙山来的，有陈垒、洛璜和卞罡。苏拙山直接自己主持会议，叫丁未平直接报告公司目前的状况。

就在丁未平报告的时候，职工座位方向的人群中，突然响起了手机铃声，“我可爱的姑娘，穿着银边的衣裳，尖尖的手指，轻轻滑过我的脸庞……”

丁未平看到苏拙山的眉毛突然竖了起来，心道要糟，赶紧提高了音量说话，想掩盖那恼人的铃声。

可是铃声仍然继续响着，“我可爱的姑娘，坐在村边的河旁，细细的发丝，拂动我的心房……”

“公司明年的生产任务，估计能够再在今年的基础上——”

“嘭！”

苏拙山突然扬起手，使劲在桌子上一拍，怒道：“谁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