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悟彻真妙意，谢恩归故里
月轮高挂遮半天，
繁星息辉隐云边。
仙洞通明如白昼，
奇光异彩浮山间。
深夜，皓月当空，巨大无比，竟遮住半边天空。月明必星稀，相比之下，满天星辰不由得失去光芒，隐匿云雾边缘，微不可见。斜月三星洞明光铮亮，如同白昼一般，四周奇光异彩萦绕山间，美如画卷。孙悟空来到后山，见丘山独自蹲坐崖边蘑菇凉亭下，便上前问道：“师兄！今日为何未在藏经阁中勤于抄书，竟怠惰崖边啊？”
丘山见是孙悟空到来，说道：“哦，原来是美弟啊！师兄我整日抄写经书，甚是乏累，故而来此歇息。”
“师兄为何每次来此歇息？”
“遵从师父指示罢了，不为缘由。”
“师父竟有此指示，此处定有玄机。”
“确有玄机。此地名为凤舞崖，师父在崖壁之上留有天书。其下便是腾龙涧，乃门人闭关思过之所。”
“腾龙入涧，凤舞九天。师父定是给师兄机会，在此参悟天书妙法。”
“哎！”
“师父如此偏爱，师兄为何叹息呢？”
“明知故问！我下不能潜入涧底闭门悟，上不能腾云驾雾观天书，只坐崖边，无可奈何？”
“此处景色怡人，适合博览群书，或许另有玄机。”
“有道理！师父的确说过，在此歇息之时，多看些书，定能体会到……‘书中自有盐奶浴，书中自有金屋娇’。”
孙悟空不知其意，只是应和道：“原来如此！师兄果然境界高远啊！敢问师兄所阅为何物啊？”
丘山道：“《鲁班书》啊！师弟还不认得字吗？”
悟空道：“当然认得，只是为何此书与愚弟所阅竹简大相径庭啊？”
丘山装模作样，一本正经说道：“当然不同！本门藏书无数，凡界经典、闲趣杂谈、珍藏读卷、悟道经文、修仙宝典、奇图法阵，那是琳琅满目、无奇不有。书籍如此众多，自然有等级之分。平日里，众师兄弟所阅为竹简书，与凡界之书别无二致。而藏经阁中则有纸书、云书、天书三类，均为世间未见之书，本门也唯有五阶之上弟子可入阁查阅，师兄手中之书为纸书。”
悟空道：“可否借师弟欣赏一番？”
丘山道：“只可在此翻阅，不可带走哦。”
“当然！”悟空接过纸书，翻开扉页，边看边摸，说道，“哦！果然神奇！”
丘山道：“那是当然！《鲁班书》记载凡界木工手艺，别具匠心，旷古未有，乃师兄堂妹夫所作。”
“堂妹夫？”
“对呀！兄长云越有个妹妹叫做云芸，听说在我与兄长寻仙后，云芸便嫁给了鲁班，都是自家人，故而师兄我得到此书后，便将其抄写在这纸书之上。唤作旁人，何来此等荣幸？”
悟空道：“愚弟只顾看这纸书材质十分神奇，师兄如此一说，愚弟定要细细欣赏一番。”
丘山见悟空如此夸赞倍感自豪，接着说道：“竹简只可记载文字，纸书则可添加画卷。纸书轻薄如稠，一本可顶百卷竹简。再如此本……”说话间，从袖中再取一本书册，如木板一般坚硬，但封面不见任何文字。
悟空见再出新书，伸手便抢，却被丘山挡回，于是再问：“何为云书？”
丘山翻开封面，说道：“云书看似与纸书大小相仿，但书中仅此一页。点开此页，可见书名目录。点触书名，便可呈现书中文字。若须阅览其它书籍，可点触此处，返回目录，再点触其它书名即可。一云书可藏万卷纸书。云书还有另一独特功能，乃纸书不可及也。”
“有何特殊功能？”
“云书可生动图，法术招式、阵法变幻均可动态演示，栩栩如生。”
“竟可如此玄妙！可否借师弟一饱眼福？”
“云书存于藏经阁中，不可带出啊！”
“哎！可惜啊！那，何为天书？”
“天书乃虚实不定之物，可为竹简，可为纸书，亦可为云书。天书存于意念，无量无形，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哦！原来书有如此奇妙之处啊！师兄可否展示天书，叫师弟也沐浴天书神晖啊。”
“不是师兄小气，观天书须有较高修行，方可以意念召唤，师兄不通法术，如何展示天书呢？”
“原来如此！不知师兄手中是何书册呢？为何不见书名？”
“此书尚未成册，并无书名。”
孙悟空问道：“既然尚未装订成册，看它何用？”
丘山严肃答道：“此言差矣！此书博大精深，内容新颖，乃书中奇宝，日后定可与佛经、道经齐名，因出自斜月三星洞，称之‘斜经’恐有不当，故而我暂且统称为‘月经’。”
孙悟空听闻后，深感意外，不过依旧连连称赞：“师兄果然厉害，取名更是独到。愚弟不禁在想，鬼王在阴曹地府所览经书该称作何经呢？”
丘山听得孙悟空夸奖自己，越发得意，随口便答：“这不简单，当然是……”突然有些犹豫，接着笑道：“你个臭猴子，肯定有阴谋，休要误导我？幸亏我足智多谋，险些着了你的道，嘿嘿嘿！”
孙悟空说道：“愚弟与师兄嬉之，怎能骗得了师兄呢？若师兄不嫌弃，愚弟可否做个抄手。”
“抄手？美弟对美食颇有研究啊！”
“啊？愚弟怎会懂得美食？”
“美弟不是会抄手吗？那可是渝州一绝呀！”
“愚弟所说抄手，是代劳师兄抄写经书，不知这抄手还有美食之意啊？”
丘山一笑，说道：“嗨！空欢喜一场，罢了！说吧，找师兄请教何事啊？”
孙悟空再次称赞道：“师兄果然厉害！确有一事向师兄请教。”
丘山更为得意，顺手从袖中掏出一长柄汤勺，一边挠痒，一边说道：“未卜先知，易如反掌。哈哈哈……”
孙悟空只觉得这汤勺外形奇特，似乎只有半个球形，再缺其一半，但无心关注这古怪汤勺，只是问道：“愚弟已入门七年，却不知师父何时开始传授法术？特来向师兄呢请教。”
丘山思索片刻，说道：“哦！原来美弟为此烦恼啊！本门有九殿，上元殿、高通殿、太虚殿、玄清殿、飞天殿、真圣殿、神明殿、灵觉殿、至尊殿，对应本门修行九层境界。一殿为一阶，每阶各九层，共九九八十一层。前一十八层为入门，习字念经、焚香礼拜；入三阶者方可坐中堂听经议道、习得神术妙法。”
孙悟空说道：“师兄所说，愚弟早已知晓，但不知何时入得了三阶啊？”
丘山皱眉，说道：“这倒未有定数，或许三五年，或许数十载。师兄我已入门八百年有余，若按洞中一月凡界一日推算，师兄到此已有数千年，尚未得法名，未能入班，只跟随师尊出入九阶上下，抄录各阶经书，旁听师尊讲经论道。自打我入门以来，先后晋级三阶弟子八十一位，四阶弟子二十七位，五阶弟子九位，而五阶之上更是长久空缺，无人晋级。据说六阶中有位高人，但师兄常进出真圣殿，却从未遇见。曾向祖师问及此人，祖师却笑而不答。”
笑而不答为何意？究竟何时入得了三阶啊也未说明？猴子们还苦等美猴王返回花果山，长此以往，小猴子都已终老山林了。这可如何是好？孙悟空毫无对策，急得抓耳捞腮，围绕丘山转来转去。
见孙悟空急得乱转，仙童身同感受，皱皱眉头，说道：“师父说一切竟在缘分，机缘一到，自然进阶。”
孙悟空急忙问道：“何为缘分？”
丘山突然大叫：“我悟到了！”
“哇！师兄果然天赋过人、超凡脱俗。不知是何缘分？”
“美弟当年初入洞门之时，师尊命我前去察看，所说‘圆圆圈圈’其实是有缘人，不是带圈儿之人。”
“啊？”
“终于悟到了，不知美弟可有感悟？”
“嗯？”
“难道美弟忘啦？当初你初次登门，师父命我迎接有圈儿之人，其实是为有缘人。听岔了，哈哈……”
“哦，记得，记得。没想到时隔多年，师兄居然还记忆犹新啊！不过今日缘分何解啊？”
丘山不答，依旧陶醉其中。悟空再次发问。
丘山回过神来，回答道：“想必美弟也知道，按本门惯例，三阶之下弟子均由五阶师兄代为授课。师尊仅每一十二月巡讲一次，每次总会打些哑谜。虽未见师兄弟们回答个理所当然，但弟子升级入三阶均在此后不久。弄得莫名其妙，百思不得解。”
孙悟空眼珠一转，似乎有了答案，接着笑道：“师兄虽未入班，可你跟随师父任意出入各阶，已得百年法力。”
丘山说道：“休要安慰师兄了，师兄从未修炼，何来法力？”
孙悟空笑道：“师兄袖中取汤勺，难道不是法术？”
丘山看看手中汤勺，说道：“袖中取汤勺？这能算得法术？”
“师兄袖长不过一尺上下，已装数本纸书，而这汤勺足有二尺长，如何藏匿？况且师兄还甩袖自如。”
“嗨！藏一柄汤勺罢了，此等雕虫小技怎能称作法术？”
“如此神奇，为何称作雕虫小技？”
“此地乃是斜月三星洞，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藏得下万事万物。本门多位师兄可使袖里乾坤之术，能装得下一切能动之物，飞禽走兽、游鱼爬虫，均不在话下。法力再强者，可装入万丈大山，容纳百川之水。而师兄不懂法术，故而只能藏些杂物罢了。哦！更何况此物并非什么汤勺，此乃痒痒挠，形似半个汤勺罢了，不信你瞧。”说着，递过汤勺。
孙悟空分明嗅到一丝菜香，笑道：“这汤勺果然好味道……是好宝贝！”
丘山见孙悟空一脸怪笑之中略含嘲讽，于是拉上悟空来到后厨证明。
丘山将皿中素丸撒至案板之上，有数十颗之多。丘山再取出汤勺，假装默念咒语。汤勺长柄应声再长一节，足足四尺有余。丘山伏身贴近案板，双手各持勺柄两端处，与两颗素丸连成一直线，稍稍发力，用柄端击打素丸，将另一颗素丸顶入锅中，解释道：“这回信了吗？此物即是痒痒挠，又是我平日娱乐工具。”说罢，接二连三将案板上素丸清空。见悟空惊叹之余将信将疑，于是丘山再次念咒，与此同时用两指轻揉勺根处。汤勺渐渐弯曲，成钩状。丘山取一素丸放置地面，接着双手紧握长勺柄端，站立素丸面前，侧对窗外，双脚与肩同宽，将勺面贴近素丸，眼神在素丸与窗外之间来回转移，说道：“可曾看见窗外那口石井？待会儿让你见识一下何为精准。”接着丘山扭腰提臀，举起汤勺轻轻一挥，击中素丸。素丸顺势飞出窗外，不偏不倚恰巧落入石井之中。
见悟空拍手称赞，丘山更是沾沾自喜，自鸣得意。
悟空说道：“师兄偷吃个素丸竟也能显出真本领来，果然厉害！”
丘山大惊，本想解释这汤勺用途，不料竟暴露其偷食罪状，急忙捂住悟空口鼻，说道：“小声点，别让师父听见。”
见悟空点头，丘山松开手，解释道：“哎！实不相瞒，师兄我就这一爱好，爱好美食。可师父见我体胖，限我少食。你可知用情专一，求而不得的痛楚？被逼无奈，只得偷偷来到后厨，取些餐外之食。却不知师父施何法术，但凡我来偷食，或带出后厨，师父总能知晓。经我反复钻研、不懈努力，终于找到这一法，可神不知鬼不觉。嘻嘻……”
悟空笑道：“哦……原来如此啊！其实师兄至今仍形如少年、青春永驻、长生不老，定是师父对你那是关爱有加。看来师兄跟师父缘分颇深，师父是想让师兄一直留在他身边，不入仙班又有何妨？恭喜！恭喜啊！”
丘山感觉孙悟空言之有理，一语中的，令其豁然开朗。丘山如饮甘露，顿感得意，傻笑着说道：“是吗？我觉得也是。放心，有师兄在师父身边，往后定会帮衬美弟的。”
悟空笑道：“有劳师兄费心了！”
丘山欣喜，说道：“客气，客气。”说着，厚唇噘起，不断张合，向悟空靠近。
悟空大惊，忙伸手堵住丘山，说道：“师兄不可！我可是只公猴，怎可以身相报。”
丘山止口，问道：“美弟为何如此理解？师兄只是问你，可否懂得唇语，好在师父讲堂之上提醒美弟一二啊。”
悟空长舒一口气，笑道：“原来如此！师弟愚钝，误会师兄了。唇语只是听闻，未曾学习，还请师兄多多指教。”
虽说只是悟空谦辞，但丘山见悟空再次求教，越发自满得意，一本正经为悟空讲解。
见悟空连连点头，似乎已然领悟，丘山言道：“别忘了美弟答应师兄之事，明日来藏经阁替师兄抄写经书哦。”
孙悟空答道：“师兄放心，愚弟既然答应，定不食言。”
丘山道：“不过你只能仿师兄笔记抄写凡界奇书、闲趣杂谈等竹简书，待练熟了才能抄写纸书，否则被师父发现，定会责罚于我了。”
“敬遵师兄之命。”悟空应允，正要行礼辞去。
丘山道：“《鲁班书》还我！”
悟空笑盈盈道：“师弟初见此书，饶有兴趣，可否借阅？”
“此乃纸书，恐有不妥吧？”
“师兄说了，《鲁班书》乃记载凡界木工手艺所用，凡物而已，并无特殊之处。况且师弟只借一日，师父定不会察觉的。”
“嗯……好吧。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多谢师兄！”悟空欣喜，行礼辞去。
翌日，恰逢菩提祖师巡讲。讲经间隙，孙悟空跪拜祖师面前，轻声问道：“师父，徒儿整日习字念经，都是些基本学术，这有何用处？”
菩提祖师微微一笑，说道：“开卷有益，到时自然能够领悟了。”
悟空有些不赖烦，无视祖师言语，接着问道：“师父何时能教徒儿法术？”
菩提祖师问道：“我且问你，你到洞中多少时日了？”
“斜月三星洞，周天第七界。日出浓雾起，日落月满院。凡界一日，洞中一月。昼夜交替不看日月之光，一朝一幕全凭向月葵之辉，不知如何算多少时节？只记得灶下无火，常去山后打柴，见一山好桃树，弟子在那里吃了七次饱桃矣。”
菩提祖师笑而不语，抬手引领目光，指向上方洞顶。
孙悟空沿祖师指向望去，找寻许久，除了偌大个山洞，并无它物。孙悟空知晓祖师是在考验他，此次如若能够答得上来，也许此刻便是进阶良机，于是苦思冥想。
众弟子见师父有所指引，一同思索，却无人能答。悟空苦思之时，忽见那丘山与悟空对视，且唇语连连。难道是以唇语为悟空透露玄机？这丘山师兄平日言语略显疯癫，关键时刻居然大显神威，悟空不禁心生感激，于是细细琢磨双唇之间所示意义。结果令悟空大为震惊，原来这丘山仅是重复“不知”二字。悟空苦闷，险些晕倒在祖师面前。
悟空无奈，看来此刻不可依仗他人，只得自行思索了。片刻后，孙悟空眼睛一亮，拱手行礼，说道：“弟子有所悟了，请师父指点。”见师父点头应允，悟空接着说道，“学术乃是根基，就如同这洞石，法术则是这洞内空间。正因有了洞石，才有了洞内容身之所。无学术根基，便谈不上法术施展。”
菩提祖师点了点头，讲道：“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三十根辐条汇集到一根毂中之孔洞当中，有了车毂中之空，才有车之用。揉和陶土做成器皿，有了器具之空，才有器皿之用。开凿门窗建造房屋，有了门窗四壁内空虚部分，才有房屋之用。因此，“有”给人便利，“无”发挥之作用。利之学术，用之法术。学术深远，法术无穷。”
祖师讲道完毕，说道：“‘道’字门中有三百六十傍门，不知你学哪一门呢？”
悟空道：“傍门？岂不是旁门左道、教人从恶？祖师又再考验徒儿？”
祖师微微一笑，解释道：“所谓傍门，只是修炼路径不同，乃修行捷径，三百六十傍门皆为正道，皆有正果。”
孙悟空倾心求教祖师各门各法，但不管祖师讲什么求神拜佛、占卜吉凶，还是打坐参禅、请仙扶鸾，但凡不能长生不老，便不愿意学。菩提祖师对此十分生气。
丘山见祖师生气，连忙唇语提醒悟空，上前致歉。
悟空自知言语不当，触怒祖师，忙起身走上高台，跪在祖师面前，请求责罚。
祖师起身唤出戒尺握于手中，指向孙悟空说道∶“你这猴子，这也不学，那也不学，你欲何为？”说罢走过去在孙悟空头上打了三下，起身拂袖而去，关上了门。众徒少见师父如此动怒，感到师父此次确实生气了，都显得惶恐不安，纷纷责怪孙悟空。丘山亦是一脸无助之情。
孙悟空眼珠一转，似乎明白了祖师意思：“师父一定是暗示我三更相见。”于是孙悟空既不害怕，又不慌乱，心里反而十分欣喜。当天晚上，孙悟空假装沉睡，待到半夜，就悄悄起身，从前门出去，等到三更，绕至后门口，看见门半开半闭，暗自窃喜，低声自言道∶“哈哈，果不其然，我果真猜中师父意思。”
孙悟空走进石屋中，见祖师侧身面壁卧睡，便跪在床前轻声说道：“师父，徒儿在此跪等！”祖师听见声音，起身正坐，严厉地问孙悟空：“深更半夜，你来此作甚？”孙悟空回答道∶“师父白天当着众徒之面，已暗语相告，示意我三更时从后门而入，教我长生不老之法术吗？”
想必孙悟空是天地生成，灵心慧性，竟猜对祖师暗谜。菩提祖师面露喜色，微微点头，说道：“想要习得这长生不老之法术，须花上十年半载，你可等得？”
“十年？”悟空一声惊呼后再次平静，问道，“十年太长了，可有法术即简单又能长生不老？”
菩提祖师沉默不语，指了指洞顶一角落。难道又是要猜谜吗？悟空顺祖师指向一瞧，原来是张蜘蛛网，网中央一只飞蛾误入网中，一只蜘蛛漫不经心上前蚕食。
悟空苦思冥想，接着说道：“师父是说，人如蜘蛛，倘若没那蛛网，就别想坐享其成？这蛛网难道是人际之网？”
菩提祖师摇了摇头，悟空继续思考，不多时，再答道：“师父意思是，只有掌握技能，才能水到渠成？看来还是踏踏实实学点真本事了。”说罢垂头丧气，打算离去。
菩提祖师唤回悟空，说道：“为师洞内都生蜘蛛网了，还不知帮师父打扫干净？我这屋子你多久未曾收拾啦？”
悟空一听，急忙起身跑了出去，片刻后手拿扫帚跑了回来，不等师父开口，便蹿到洞顶一通打扫。完毕后，悟空又跪在祖师面前，嬉笑着说道：“师父！徒儿打扫完毕，可否传授速成长生不老法术？”
祖师道：“
烛光摇曳透心照，
清风徐徐拂忧恼。
拂尘倚袖扫心尘，
檀香青烟三界飘。”
“三界？师父常言周天有六界，此处第七界，为何青烟只飘三界？”
“六界为众生容身之所，三界乃是心境，欲界、色界、无色界，超脱三界方可成仙。你心浮气躁，如何能够领悟高深法术？先行打坐静心才是。”
悟空言听计从，就地盘坐，闭目念经。
“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垫起脚尖想站得更高一些，反而站不稳；迈开大步想走得更快一些，反而走不远；经常自我表现反而不能名声大噪，经常自我夸耀反而不得功劳，自以为自高自大反而不能被认可并获得尊重。”
悟空连忙说道：“弟子明白，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修行过于勇猛精进，而不持之以恒，定不能悟透妙理。学习法术须脚踏实地，十年就十年，弟子自当勤学苦练，不辜负师父。”
菩提微微一笑，说道：“要想长生不老，先学益寿延年之法，再悟虚时静心之术。时光停滞，得以永恒。如若你有那灵性，长生不老之术，或许学上三年五载也能有所成。你先记下这口诀，明日为师前往太虚殿授课，你也跟随吧，为师再考考你。”
悟空自然知晓太虚殿乃三阶殿，师父定是允他晋级了，十分欢喜，连忙叩头：“多谢师父！多谢师父！”
菩提祖师讲述口诀，教悟空长生不老之法术。菩提祖师仅述一遍，悟空便已牢牢记住，并叩头拜谢了祖师恩情。
孙悟空果然是灵猴降世，目达耳通，一窍通时百窍通，悟性极高，且又不失勤奋。平日细心专研长生口诀，闲暇之余到藏经阁中抄写经文，博览群书。
三年转瞬即逝，孙悟空自认为已领悟长生不老之术，倍感自豪。一日太虚殿迎祖师巡视，孙悟空跪拜大殿中央，在众师兄面前得意地向祖师炫耀，说道：“师父，徒弟还是有些灵性吧，这长生不老之术易如反掌。师父还是教徒儿点更难些的吧。”
菩提祖师似乎心有不悦，拂袖一挥，顿时四周尘土飞扬，悬于洞中，聚成龙卷，汇成一线，逐渐落于一点，堆积成丘。
孙悟空见祖师面容严肃，想必一定是刚才自己口无遮拦，胡乱炫耀，急忙下跪，睁眼观望这沙丘，犹豫的说道：“师父是说，聚沙成塔，起初看似简单，越往高处，需要积累的就越多。弟子明白，定会虚心领悟。”
悟空见祖师并未点评，微微抬起头来观望，见一旁丘山唇语言道：“看这满洞的灰尘，还不快去打扫。难道要师父亲自用衣袖清理吗？”
孙悟空领会，起身匆匆退下，取来扫帚簸箕，不由分说将尘土扫净。打扫完毕，孙悟空跪在祖师座前，一声不吭，等待祖师处置。
祖师环视洞内四周，轻声叹息，接着起身离去，唤道：“悟空，随我来。”
悟空忙起身，跳步跟上祖师，心中不解，却不敢多问，只是紧紧跟随。
不多时，师徒二人来到一座大殿前。悟空抬头一看，殿门正上方高悬一牌匾，名曰“飞天殿”。飞天殿乃五阶殿，祖师为何带悟空到此？难道祖师要为悟空传授五阶功法？悟空满腹狐疑，却又暗自窃喜，跨过门槛，步伐更加轻盈。
殿内空无一人，噤若寒蝉。祖师巡视虽不大张旗鼓，从未事先通告，但各殿总能提前获知消息，但飞天殿如此这般，着实令人不解。悟空四处张望，灵机一动，故意咳嗽一声，仍然毫无动静。
“飞天境弟子为数不多，平日里还须代为师下阶授课，飞天殿自然时常空闲了。”祖师边说边缓步走上石阶，端坐石椅之上，说道，“悟空，跪下。”悟空听闻，立即转向祖师，就地跪拜。
祖师捡起石案上一本纸书，一边浏览一边说道：“飞天殿有四法专修，曰斗、炼、符、阵四法。斗者擅武，专修身法，流星赶月、巧捷万端；炼者擅器，专修炼造，借法自然、包罗万象；符者，专修灵控，万物通灵、为我所用；阵者，专修意念，奇门遁甲、幻化成真。你想学哪一法？”
悟空不知祖师确要传授功法，还是在试探，谨慎问道：“师父曾教导弟子，修行须循序渐进，不可急于求成。飞天殿乃五阶殿，徒儿太虚境功法尚未参悟透彻，玄清殿尚未踏足，不敢奢求越级晋升。”
祖师道：“方才不是还想要学更难些的功法吗？为何此刻却又不敢开口啦？”
悟空惶恐，忙叩首再拜，说道：“徒儿知错了。”
祖师笑道：“为师教学向来不拘一格、因人而异。”
悟空大喜，连连叩首，说道：“师父当真是要传授飞天境功法，多谢师父！多谢师父！”
祖师问道：“想学哪一法啊？”
“飞天殿乃五阶殿，功法自然更上一层。都学，都学！”
“只可选修一门。”
“弟子天资过人，无妨，无妨。”
“不可妄生贪念。”
“弟子遵命！”
“藏经阁中飞天境功法你已悉数记下，但书中只写有功法，未有秘诀注解，你尚不知如何参悟。此境功法不同于其它，以你当前修为，若四法皆修，必定走火入魔啊！为师若再不指点，为时晚矣！”说话间，祖师放下手中书卷，直视悟空。
原来祖师早已洞察一切，悟空大惊失色，伏地不起，恳求道：“徒儿以为博览群书，定有助于修行，不知后果如此严重”
“罢了！玄清殿功法本不适合于你，倒不如直入飞天殿。”
玄清殿各门功法悟空早已铭记在心，炉火纯青，想必祖师必定了如指掌，悟空此刻再不敢得意忘形，诚恳应道：“请师父赐教。”
“为长生者，必经三灾，斗法之中有七十二般神通与驾筋斗云。七十二般神通，变化无穷，亦能避三灾；筋斗云，一筋斗便能翻出十万八千里路程。你是猢狲之体，原本灵动，不如学斗法，如何？”
“多谢师父！”
“为师传你秘诀，你好生钻研。”
“徒儿定勤加苦练。”
师兄们得知祖师领悟空进入飞天殿，定会传授五阶功法，祖师如此对待孙悟空，着实令人羡慕。而丘山自认悟空所学有其一半功劳，更是沾沾自喜。
一日，春归夏至，祖师携仙童云越出门远游，预计十多日才能返回，临行前来到前院，嘱咐徒弟们好生修炼，便踏云而去。
师兄们目送师父远去，已不见踪迹，顿感逍遥自在。有的搬花盆，有的用石粉划线。不久，丘山背着竹篮从内洞奔来，卸下竹篮，推到在地。只见篮中数十颗草球滚落开来。丘山唤出“汤勺”，解释道：“白线范围内有六洞，用此汤勺……这球杆将球打进洞内，即可得分。若采用卧式击球，须借球撞球，若采用立式，可直接击球入洞。由我来演示，都看好了。来来来，往后退。”师兄弟们纷纷退让至白线外。
丘山炫秀各种姿势，将球一一打进洞内，引来阵阵掌声。
这时，悟空闻声而来，见众师兄玩耍，灵机一动，来到院门口，变作祖师模样，训斥道：“孽徒！为师刚刚离开，尔等便在此放纵，成何体统！”
众人听闻祖师声音，有的就地跪拜，不敢抬头；有的慌乱奔逃，撞在一处；有的抽出腰间书卷，假作朗诵，院内乱作一团。悟空见状，欢喜雀跃，露出原形。师兄弟们定睛一看，原来是是悟空假扮祖师戏耍他们，纷纷冲向悟空，将其围在院门。悟空轻松一跃，跳上大树。众师兄惊叹不已，怂恿悟空展示所学本领：“听闻师父专门传授五阶秘法，当属飞天殿弟子，师弟受师父如此器重，着实令人羡慕啊！今日师父出游，不如向我等展示所学，让我等这三阶弟子也开开眼啊！”
孙悟空听得师兄们在耳边吹捧自己，心里感到十分欢喜，却依然谦逊，说道：“师兄过奖了，悟空只是习得皮毛，技艺尚未精湛，耍弄不得。”
“唉！这怎能叫作耍弄呢？身为本门五阶弟子，有授业初阶弟子之职，这也是遵从师训啊！”
悟空听此解释，无法推辞，说道：“也罢！悟空献丑了。”说罢，引着众师兄们来到洞门外开阔地。孙悟空得意地念起咒语，钻入土中，即刻从土中长出树苗。树苗摇摆身躯，迅速长大，没多久便成了一棵大树，树干处露出一张猴脸，笑容可掬。
师兄们见了，鼓掌称赞，连连叫好。受到师兄们称赞，孙悟空有些得意忘形，就在师兄们面前摆开来耍弄，上天入地，翻云覆雨。
然而祖师出行不足三个时辰，正当孙悟空连同师兄们嬉戏之时，祖师与云越突然从洞府中缓步走来，看到众徒弟吵闹，便质问道：“大庭广众之下，尔等竟然聚众耍猴，如此大吵大叫，成何体统，哪里像个出家修行之人呢？”
徒弟们大吃一惊：“师父出游不多时，怎会从洞府中走出呢？难道师父是在考验弟子，根本未曾离开三星洞？”顿时气氛变得紧张，喧闹随即消散。孙悟空也恢复了原样，跪拜在菩提面前解释，请求原谅。
菩提祖师命众弟子等洞外候，独唤悟空跟随至别院，却一言不语。悟空低头跪拜，不敢吱声。
不久后，菩提祖师轻轻挥挥衣袖，一旁水潭中升起一气泡，气泡浮游在孙悟空身前，逐渐膨胀，透过月光，显得五彩斑斓。菩提祖师轻轻一吹，气泡加速升空，然后爆裂开来，化为乌有。
悟空呆呆观望，在气球爆裂那一刹那，似乎震动心弦，立刻伏地跪拜，眼含热泪，说道：“师父！您是说弟子就像那气泡，稍受吹捧，就飘飘然了。弟子知错了，往后再也不会了。”
菩提祖师叹气道：“为师传你本领，你可好在人前卖弄？学了本领，倘若太过膨胀，结果只会自食其果。再绚丽夺目，终究要破灭。你来三星洞也已十多年，所求长生不老之术，为师已然传授，且五阶功法悉数参悟。我也不责罚于你，但只下山去吧！”
祖师此意明了，要驱逐孙悟空。孙悟空焦急万分，连连叩拜，恳求道：“师父！弟子还要学六阶、七阶、八阶、九阶。不要赶弟子走，弟子往后不会了。”
祖师转过身去，严厉说道：“你此去定生不良，既出师门，你要立下誓言：任何时候都不能说你是我门下弟子，不得提及为师名号。若说出半字，我便知之，定将你剥皮锉骨，将神魂贬去九幽之处。”
孙悟空跪行到祖师身边，紧拽师父衣袖再次恳求。菩提老祖却甩开衣袖，转身而立，一言不发，也不理睬孙悟空。
孙悟空不知如何是好，急得在师父面前蹦来蹦去。无论如何折腾，菩提祖师一直背对悟空，不愿再看他一眼。想必祖师心意已决，悟空只得离去。临走之前，孙悟空行九叩大礼，
一叩，敬祖师一颗丹心为树人，
二叩，敬祖师两袖清风无染尘。
三叩，敬祖师三尺讲坛画乾坤，
四叩，敬祖师四季桃李开满门。
五叩，敬祖师五行八作位最尊，
六叩，敬祖师六味尝尽雕灵魂。
七叩，敬祖师七彩笔墨绘人生，
八叩，敬祖师八方前途指明灯。
九叩，恨自身未尽孝道无承恩。
菩提祖师背对孙悟空，淡淡说道：“下山前，为师再送你一言----一生总有坎坷，望逆境中勿忘克制。世事终遇风雨，望艰难中懂得宽容。慈悲为怀，勿生事端。”
孙悟空无心领悟祖师言中之意，含泪退去，缓慢走出院门，一步一回头，一步一回忆，心中甚为委屈----不过在师兄弟们面前表演罢了，师父亦不至于把他赶出师门啊。为何师父出行不多日竟如此变化？不知不觉，孙悟空已走出洞外，见众师兄均等候在此，便将详情一一告知。师兄们乱成一团，纷纷要入洞向师父求情。
一场师徒缘分不知能否再有转机，孙悟空或将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