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半岛上的三种征服者
与摩尔人的战争塑造了葡萄牙和西班牙。
苏维汇人的入侵
起初,苏维汇入侵者在伊比利亚半岛西部恣意驰骋。这群“蛮族”曾向西罗马帝国皇帝霍诺里乌斯宣誓效忠,并在410—585年建起一个小罗马王国。5世纪50年代,有扩张倾向的西哥特人限制了苏维汇人的领土范围。西哥特人是另一支入侵的“蛮族”,他们把苏维汇人赶至葡萄牙北部及加利西亚。这是当时更普遍的民族冲突的其中一个表现。这个过程也见于意大利、法兰西、英国与苏格兰,但是它对后来人所谓的“国家”与“民族”的建立至关重要。那些热衷寻找葡萄牙独立于西班牙源头的后世作家常强调苏维汇人与西哥特人之间的不同。但是,随意地对比这些现象是有失客观公允的。
布拉加成为苏维汇人的首都。563年、572年与675年,为规范人们的行为,教会在布拉加召开教会会议。在572年召开的教会会议上,有12位主教参与其中共商大计。5世纪中叶,布拉加一跃成为基督教首都大主教教区,地位显赫。但是,苏维汇人几乎很少为人所知。
西哥特人的影响
6世纪,苏维汇人受到内部分歧的影响开始皈依天主教。关于这一过程,史学界有几种不同说法,但都归于6世纪末西哥特人与当地人的融合——585年,最后一位国王被他的西哥特对手莱奥维希尔德废黜,当时苏维汇人统治下的加利西亚成为西哥特王国的第6个省份。自624年起,西哥特人控制了除巴利阿里群岛外伊比利亚半岛上的所有地方。葡萄牙因此再度成为一个更强大国家的一部分,不过它的主子不再是意大利人。西哥特人沿用古罗马行政体系,继续使用拉丁语,并放弃阿里乌派异端,改为支持罗马天主教。
虽然“西哥特”这个词用在建筑学等领域仅仅是一个时代标志而非种族标志,但是西哥特时期为人们留下许多教堂与金银首饰等遗产。这些教堂、拱门之类的建筑之所以被称为西哥特的,只是因为它们的建造时期使然。此外,“西哥特”这个术语在当时并不是指这个时期,当时它的含义是“哥特式的”,比如:“氏族与国家是哥特式的。”
鉴于此,许多博物馆都收藏着西哥特遗迹,包括科英布拉博物馆。在杜罗河附近的巴尔斯莫有一座西哥特小教堂,它也许可以追溯至6世纪。小教堂的科林斯式立柱与圆拱,体现出过渡时期的建筑风格。贝雅在一座教堂的基础上建起一座西哥特博物馆,那座教堂的立柱就是西哥特式风格。在附近的梅尔图拉,有一处西哥特遗址及一座早期基督教堂。它们建于中世纪并在后来改成了西哥特时期。中世纪也给人们留下许多圣徒的典故。例如,纯属虚构的人物圣伊里娅(约635年—约653年)。据说,这位修女因坚守贞洁惨遭杀害。死后,她成为她的故乡托马尔的守护神。斯卡拉比斯镇的名字也因她更名为圣塔伦。
但是,大大小小的教堂被摩尔入侵者攻占、毁坏或改建。大约在585年,伊达涅阿维烈的罗马式大教堂被改建为一座清真寺。西哥特遗产在很大程度上只存在于考古记录中,而且这种遗产数量也不多,因为那个时期相对贫困。诚然,西哥特人的遗产与罗马人、摩尔人的遗产相比毫不起眼。但是,罗马人与摩尔人掌权的时间也更长。抛开贫困不谈,国家与教堂的收入当时都被东移至西哥特权力中心,尤其是西班牙托莱多。
摩尔人的征服
在公元711年及以后,伊比利亚半岛迅速落入摩尔人手中。这是摩尔人军队许多场惊心动魄的胜利中的一场。长期以来,关于信奉基督教的伊比利亚半岛陷落的原因,都被扯上宗教与道德。“上帝在考验他的子民”以及“反基督者来临”是重要观点。在一个关于复仇与背叛的故事中还包括了审判的主题,这个故事是:最后一位国王罗德里克所犯下的强奸罪行,他的罪行影响了历史。事实上,西哥特人的失败是摩尔人的优势与自身劣势共同起作用的结果。西哥特人的劣势尤其体现在内部分歧及其他军事任务上,包括他们对顽强反抗的巴斯克人挑起的战争。
作为更广泛的伊斯兰扩张过程的一部分,摩尔人军队在711年越过直布罗陀海峡,并于同年或次年击杀罗德里克。随后,摩尔人军队迅速接管伊比利亚大部分地区。进一步的扩张活动也迅速让摩尔人军队对阵了中国唐朝军队。摩尔人继续向法国进犯。与伊比利亚西北部情况不同,法国南部地区是易进攻的靶子。虽然摩尔人最初赢得胜利,但在732年或733年,他们在图尔遭遇惨败。摩尔人痛失重要将领,他们被逐出法国。759年,摩尔人失去主要城市纳博讷。
与此同时,坎塔布连山脉像一道屏障保护着伊比利亚北部,尤其是西北部地区,使摩尔人不敢进犯。这种庇护是中世纪的葡萄牙与西班牙发展壮大的基础。与摩尔人的战争塑造了这两个国家,它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把大本营建在北部。同时,当时摩尔人对北部荒凉的土地也不太感兴趣。相反,在摩尔人的统治区域,大多数基督徒忍受着赋税盘剥与劳力压榨。他们最终选择接受摩尔人的文化、语言。伊斯兰化进程似乎在10世纪加快了。
摩尔人的统治
在科尔多瓦的倭马亚王朝统治下,西班牙的财富聚集在南部,尤其是瓜达尔基维尔河谷。在哈里发阿卜杜勒·拉赫曼三世(912—961年在位)及其杰出的继承者哈卡姆二世(961—976年在位)的统治下,科尔多瓦在10世纪中叶迎来鼎盛期。与此同时,基督教进攻者被打回到杜罗河流域,科英布拉也于955年光复。
摩尔人在后来成为葡萄牙的地方建起一系列定居地,尤其是在里斯本(当时称为阿尔·乌什布纳)与锡尔维什。在阿尔·乌什布纳,如今城堡旧址上曾有一座宫殿,而“阿尔法马”这个地名是因为里斯本是摩尔语“阿尔玛”(温泉)的变体。锡尔维什位于阿尔加维的阿拉德河上,当时叫谢尔布。地理学家伊德里西说它美丽富饶、人口稠密。考古学家在那里挖掘出摩尔人遗迹,尤其是城堡中带有拱顶的水塔、考古博物馆内收藏的水井与墙体,以及大教堂覆盖下的清真寺。但在1189年,基督徒洗劫了锡尔维什。人们可以在许多地方看到摩尔人的水塔、水井,比如在辛特拉的摩尔城堡中。
当时,人们纷纷引入摩尔人的农作物、方式方法与词汇,其中有水稻、藏红花与柑橘类水果的名称;诸如“水稻”之类的新词汇;水磨的使用,以及包括“阿尔加维”在内的地名。在阿尔加维,烟囱的样式与装饰体现了摩尔风格的影响。葡萄牙全境内的半圆柱形屋顶瓦片与琉璃瓦都来自摩尔人。虽然摩尔人的足迹远抵北部,但是他们主要定居在阿尔加维、塔霍河谷与阿连特茹。南部温和的气候吸引着他们,而且,那里的农庄、城镇已构成布局巧妙的陆上风光。相比之下,在科英布拉以北,甚至在杜罗河以北都极少有摩尔人定居地。
科尔多瓦酋长国面临着来自伊比利亚半岛北部势力不断扩张的基督教国家的压力。后来成为葡萄牙的国家,当时指的就是莱昂王国。但是,更重要的是,科尔多瓦的内部分歧(尤其是柏柏尔人与其他种族间的矛盾)是由争夺哈里发的称号而引起的。1009年,科尔多瓦内战爆发。哈里发统治的国家因此分裂成许多独立小国,其中最突出的是以塞维利亚为根据地的王国,它渐渐在西班牙南部崛起,范围还包括阿尔加维。在它西北面的是巴达霍斯王国。巴达霍斯的首都也在现代西班牙境内,它的领土范围包括里斯本与今葡萄牙中部地区。哈里发的分裂让一众基督教王国有机可乘,它们抓住机会,加紧开展收复失地运动。
迫于基督徒的压力,一些对独立不再抱有幻想的摩尔人在1086年找来了穆拉比特人。穆拉比特人是刚刚皈依不久的撒哈拉沙漠中的柏柏人。他们利用倭马亚王朝瓦解后形成的权力真空,在11世纪60年代趁机占领摩洛哥。他们控制了大部分独立王国。1094年,巴达霍斯落入穆拉比特人之手。但是在11世纪90年代,一些信伊斯兰教的西班牙地区反抗穆拉比特人的接管。这在很大程度上导致基督徒与摩尔人携手合作。
1139年,据说莱昂国王阿丰索六世的外孙阿丰索·恩里克斯在圣詹姆斯的帮助下取得奥里基大捷。多亏了这次胜利(这是下一章要讨论的),葡萄凯尔郡成为一个王国。自1143年起,葡萄凯尔建都于科英布拉,而不是像阿丰索在1128年所宣称的那样,在更北边的基马拉斯。穆拉比特人面临着伊比利亚半岛全境范围内基督徒的压力,同时也受到王朝纷争的影响。12世纪50年代,他们被穆瓦希德人推翻。穆瓦希德人是什叶派柏柏尔人,他们此前在40年代就已经攻克摩洛哥。穆瓦希德人继而攻下信奉伊斯兰教的西班牙剩余地区。他们为摩尔人的反抗注入了新活力。
建筑与装饰艺术上的差异,标志着摩尔人统治的不同时期。与早期的科尔多瓦王国相比,穆瓦希德人的建筑风格更加简洁明了。
13世纪,摩尔人被击退。他们的败绩与穆瓦希德帝国的崩溃有关。1224年,优素福二世战争失败后,穆瓦希德帝国王位继承导致争端四起。为镇压马里尼德叛乱,穆瓦希德军队转战摩洛哥。信奉伊斯兰教的伊比利亚因此变得四分五裂,基督徒们趁机在当地寻找盟友,其中的穆拉比特人、穆瓦希德人与马里尼德人表明,葡萄牙历史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北非势力变化的影响。因为,这些变化破坏了信奉伊斯兰教的伊比利亚半岛的稳定。这种联系有助于我们理解后来葡萄牙对摩洛哥命运的关注。1242年,靠近阿尔加维海岸的塔维拉镇被基督教军队指挥官派昂·佩雷斯·科雷亚攻克。7年后,法鲁也陷落了。这十年,意味着摩尔人对葡萄牙统治的终结。
摩尔人的遗产
与葡萄牙较早期的历史一样,摩尔人统治下的葡萄牙没有给我们留下能引起共鸣的历史形象。与现代西班牙相比,葡萄牙明显不同,尤其是现在往往忽略了不同教徒之间的合作。这种情况在西班牙也是有的,即人们对“安达卢斯”的兴趣。而且,在葡萄牙也没有像在摩尔人统治下的西班牙那样,有规模宏大的历史遗迹留存下来,比如格拉纳达与科尔多瓦的遗址;后来,也没有西方作家与艺术家以文学、艺术为这些地方歌咏吟唱。此外,摩尔人对西班牙的统治到1492年才结束,这比摩尔人统治葡萄牙的时间多了250年。1568—1570年,摩尔人还在西班牙掀起一场大暴动。因此,相比葡萄牙,摩尔人在西班牙历史上留下更多回响。
这些方面有助于解决针对葡萄牙历史中摩尔人统治的时期是否存在的偏见问题。鉴于那一时期对当下的葡萄牙并无明显影响,这样的批评值得怀疑。如今,葡萄牙也没有太多伊斯兰少数族裔,也就不涉及历史叙事的问题。葡萄牙与西北非在政治、文化上的联系也不紧密。游客们可以规划出以葡萄牙摩尔遗址为主的旅行行程,但是这些地方相对较少。因此,有这方面兴趣的游客,不妨前往西班牙南部一探究竟。在某种程度上,这反映出摩尔人统治下的葡萄牙不仅处于整个摩尔文化圈的边缘,而且也处于以西班牙南部和延伸至伊比利亚半岛与摩洛哥的摩尔帝国边缘。这种边缘化,理所当然地将人们的注意力转向推翻摩尔人统治后崛起的独立基督教国家葡萄牙,二者之间似乎没有多少继承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