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末夏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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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鲁城之争

鲁城虽然名字里带有鲁字,听起来好像是在山东鲁地,其实跟真正的鲁地离了上千里地。鲁国故地在现代叫曲阜,隋时则是鲁郡的郡治所在,而鲁城县则是河间郡最沿海的一座县城。

之所以叫鲁城其实是卤字误传,此地盛产的就是盐卤,鲁城地靠渤海,此时沿渤海湾一带有许多盐沼,剩下的土地也大多属于盐碱地,一把麦子撒下去来年最多收获一把半,因此鲁城人大多不愿从事农桑,而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吃起了盐饭。

自汉武帝采纳桑弘羊的建议实行盐铁官卖以后,盐就成了历朝历代官府的重要财源,设立的盐官制度就是专门用来管理盐业生产销售的,而贩卖私盐是第一等的杀人大罪。但官府的官盐管理向来腐败丛生,就是生产出来的官盐往往也质量极差,所以也催生出了暴利的私盐市场。

私盐暴利,在官方是杀头的大罪,并且组织生产销售都必须要一支可靠而且能打的队伍,所以鲁城县的豪强们往往与其他地方不同,他们都是久经战斗考验的长期犯罪组织头目。元浩此次来拜访的邱瓒邱大爷就是一名私盐贩子。

邱瓒世代从事私盐贩子这个有钱途的行当,他们家从北魏时代就开始在鲁城煮海制盐,组织私盐贩运队伍送到各国,最远甚至和突厥人都做过生意。

可惜的是随着文帝即位和大隋一统天下,官府对私盐的管制力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邱赞的父亲就在开皇年间被抓捕处死,邱家的势力一落千丈。

好不容易等到偷盗一文钱都要杀头的文帝咽气,邱瓒本以为可以稍稍喘一口气,谁知道杨广比隋文帝还厉害。杨广上位以来连续修长城、修运河、修东都、西征北征,弄的整个河北山东人情骚动,老百姓连饭都吃不起,自然盐也得省下了。

更要命的是不光市场萎缩,交通也被隔绝,以前遇上山贼土匪,邱瓒仗着家族组织的几百盐丁直接就能对付,可现在杨广闹的天下大乱,像高士达孙安祖张金称这种义军动不动就聚众上万,而且还到处都是,几百敢打敢拼的盐丁再厉害,遇上万人大军也只能是送菜,因此邱瓒突然发现这个世道竟然连他这种黑社会走私犯都活不下去了。

就在邱瓒正在家中默默盘算自己还有多少天破产的时候,元浩带着窦建德的书信到了。

邱家的老宅就在鲁城县城外五六里远处,与一般以耕织为主业的地主不同,像邱家这种依赖工商的豪强并不在乡间修筑要塞般的坞堡,而是直接在城里城外置业安家。邱家大宅占地足有十余亩,比起坞堡修建的更像是一座园林,木制的高大门楼前立着两排拴马桩。元浩看到此刻已经栓上了十几匹马儿,显然今天邱家来了不少客人。

元浩让宋志略递上名帖,邱家一位门仆便把一行三人引到门侧偏房暂时休息,门房端上茶水退了出去,三人便坐下来安心等待通传。

不一会,走进一名身穿黑衣的管事,口中连道怠慢,说主人有请几位贵客到书房一见。

在管事带领下,三人沿着走廊穿过一座花园,才到达内里的一间大房。元浩让宋、余二人在门外等候,自己正欲进门,一位黑衣短衫的大汉便迎了出来。

“这位一定就是建德公提过的元浩小郎君吧,久仰久仰。伏宝兄书信里也跟我提过你,说你是一个了不得的少年英雄,今日一见,确实不凡呐。”

元浩连忙拱手道:“哪里哪里,邱大兄谬赞,我哪里承受的起。”说话间他眼角余光透过邱瓒背后的房门,看到屋内还有数人正端坐在旁,于是便问:“主人家还有其他客人?”

邱瓒哈哈一笑:“小郎君别慌,来的都不是外人,跟你一样都是为了一件事来的。”

元浩心中思量,同一件事,难道还有其他人也来鼓动邱瓒造反,也不知道是哪路人马,如果是高士达的人,那就尴尬了。脸上却不动神色,跟着邱瓒踏进里屋。

走到屋内,看到两旁客座上已经坐着三人,一老两少,老的约莫六十年纪,头发花白,正坐在排首,两个年轻人都裹着头巾,一个大约三十年纪,面容棱角分明,鼻子高挺,眼睛深邃,咋一看倒让元浩想起欧美男模,见元浩在看他,笑着对元浩拱了拱手;另一个则是二十左右年纪,身材修长,皮肤白皙,脸型消瘦,柳眉大眼,一副文士模样,对元浩并不搭理。

邱瓒见元浩打量坐中几人,笑着说道:“诸位,都是同道中人,我为诸位相互介绍一下,这位是元浩兄弟,也是来共襄盛举的少年英雄。这几位则是知事郎帐下的豪杰,此次前来也是欲联络我鲁城群英干一番大事的。”

闻听知事郎三个字,元浩心下不由一惊,这三个字可太有名了,当今世上只有那山东王薄一人用此名号。那王薄是天底下第一个起兵反隋的人,在山东聚众数万攻掠齐、鲁两郡,不过前段日子遇上当时还只是齐郡郡丞的张须陀,被张须陀接连大败,听说一路败过黄河不知所踪。想不到他的人竟然出现在鲁城,看来王薄似乎有意在河北发展。

说着邱瓒一一介绍,那老者名王涌,乃是王薄的堂兄,在王薄军中担任参军一职,两名青年则分别名叫高延年、王昭远,都是王薄部下的武将。

原来王薄自被张须陀大败后,被迫离开山东老家渡过黄河发展,躲藏在渤海郡内活动。自隋军大败辽东后,河北山东一带更加纷乱,王薄也借机得以恢复元气,如今他在渤海又收罗部众万人,但张须陀实在把他打怕了,因此王薄打定主意先在河北聚集力量再返回山东。

经过一番谋划,王薄认为鲁城位于河间与渤海两郡交界处,向来是隋军不关注的边缘地区,并且这里又有大批有组织的盐丁盐贩可以补充军力,县城内还有大批财货,所以选定鲁城作为攻略对象,特意派人来联络邱瓒。

那王涌力陈王薄威名,又为邱瓒仔细分析他目前的困境,最后言道只要邱瓒帮助王薄打开鲁城,王薄大军只要金银马匹,再招募两千盐丁,其余整个鲁城县都可以让给邱瓒。但邱瓒虽然表示赞同王薄,却始终不肯当场答应。元浩坐在场中也不说话,邱瓒也不介绍元浩的来路,王涌眼见邱瓒似乎另有所持,便只好道请邱瓒细细思量,他明日再来拜访。

三人走时,王涌与那高无仲都与元浩拱手告别,只有那文士一般的王昭远一言不发,隐约还冷哼了一声才扬长而去。

见三人已走,元浩才发声道:“邱庄主,王薄人多势众,他们跟我们一样都是反隋义军,但是我看你似乎有所顾虑,不知为何。”元浩在席间并未说话,但事情前因后果已经想的明白,故意试探邱瓒才做此问。

果然邱瓒开口道:“小郎君别这么喊我,咱们不是外人,你叫王伏宝做兄长,也喊我一声邱大哥就行啦。王薄当然兵多将广,名声也响亮,只是他与咱们不是一路人阿。”

“王薄他一个山东人,手下都是山东齐鲁之人,这会只不过是被张须陀赶到咱们河北,但他的根基始终还是在齐郡、济北郡,他是想在河北抢掠一番再回山东去罢了,根本不会在意我们的死活。如果我们帮助王薄打下鲁城,只怕他直接把鲁城抢掠一空,到时候丢一个空空荡荡的城池给我,又有什么用处,还不是把我们丢给隋军做送死鬼。”

听到邱瓒的顾虑果然和自己所想一致,元浩大喜,忙道:“邱大哥,王薄那是过江龙,定然不怀好意,其实我这次来就是替窦建德窦公前来联络您,如今他在东海公高士达处,正需要请您一同共创大业。”

邱瓒苦笑一声:“我当然知道,其实我最早就是想请窦公来鲁城主持大局,有他和他麾下一帮好汉在,再加上我在本地的力量,肯定能一举拿下鲁城。到时候我等奉窦公为主,收集本地盐丁足可有四五千兵马,哪里去不得。只是如今窦公他误打误撞入了高士达的营,又不能脱身,他如今招呼我去是为他壮声势,可现在我要是找他帮忙,一准把高士达招来,那不是反而误了窦公的事么。”

邱瓒又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平生只服窦公一人,如今四海萧条,我这私盐生意也做不得了,每日还要养着几百吃饭的兄弟,想来想去除了造反也无路可走。实在不行,我也只能先答应王薄了,大不了他打下鲁城,我就带着这几百兄弟去投窦公。”

元浩却是眼前一亮道:“邱兄且慢,你原先是如何谋划,且与小弟说说,如今王薄在此,或许咱们可以借势而为。”

另一边,王涌一行三人离开邱家,自去寻自家落脚的地方,王涌边走边道:“那新来的小子肯定是哪路义军的人,让邱瓒有所依仗才不肯答应咱们,回头得打探一下究竟是哪路神仙。”

高延年道:“此事交给小侄去办吧。”

那王昭远却道:“咱们几万人,就是没有姓邱的,自己都能打下鲁城县,何必还要与人分帐。依我看那小子贼头贼脑,多半不是好来路,如若真有人想截咱们的果子,就一并灭了就是。”声音清脆,却远来是个女孩子来着。

王涌却是一顿训斥:“人多有什么用,咱们在老家吃的亏还不够大吗。你一个女儿家,如此骄狂,好好学学小高才是。咱们不光要打下鲁城,更是那邱瓒替我们招兵,这些做私盐的盐丁灶户都是好勇斗狠的好兵,整个鲁城起码能收容数千精兵,这才是宝贝呢。”

那女扮男装的王昭远挨了顿训斥,也只好低头认错,但面上仍是愤愤不平,心中只是默默盘算如何对付那坏事的贼人。

高延年见她不高兴,一路哄她说话,她也只是不搭理,冷哼一声,自顾自走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