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告别
高延年率兵在墙外等到天色发白才被诸葛德威让入城内,他倒也果断,知道既然慢人一步,再去纠结一些细节问题毫无价值,因此拒绝了诸葛德威要带他去巡查府库的提议,而是直接约诸葛德威和王伏宝一同面谈。
王薄军诸将苦守一夜,等到进城时又见到东海公军士卒都装备一新,披挂着隋军制式精甲,心中更是不忿,好在高延年威望甚重,才将众人压制住,否则几乎就要现场拔刀火并。
诸葛德威见高延年如此光棍,根本绝口不提东海公军私吞兵甲和准备查验仓库的事情,倒也不好再咄咄逼人,便约定在旧隋军的库官官衙召集诸将共同商议善后事宜。
两人闲坐半响,王伏宝才在元浩率领的数百甲士簇拥之下姗姗来迟。元浩特意将自己率领的一百选锋全部换上新获甲胄,各自手持长戟簇拥着王伏宝,长戟大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自中门起列成两队分立两边,引得王薄军诸将纷纷色变。
王伏宝卸去甲胄,只穿着一身素衣,大步踏入堂中,元浩身披甲胄,手握长戟跟在身后,神色默然。
高延年大惊,忍不住色变道:“诸位这是鸿门宴吗?若是要火并了我等,就请直接动手吧,我高延年绝不皱一下眉头。”身后王薄军诸将也纷纷握住佩刀,怒目而视,只是气势上已经弱了下去。
王伏宝大笑道:“高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不过是刚刚破敌,城内难免还有隋军残党,所以为以防万一才带了些弟兄护卫而已。”说完又狠狠瞪了身边的元浩一眼:“阿浩你做得什么,让你准备稍许护卫,怎么弄出这么大阵仗!我和在座的诸位英雄哪里需要这么多护卫,还不撤下去,回头我再好好教训你。”
元浩戴着一副面甲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从头盔里闷闷的发出一声是,随即出门挥手示意甲士们走远点,但仍然守在门前。
他和王伏宝特意做出这幅排场就是为了威吓王薄诸将,怎么可能就真的把人撤了,反正面甲盖着脸孔,高延年的臭脸也影响不到他。元浩杵着长戟站在王伏宝身后,继续假扮吕奉先,看也不看高延年一眼。
诸葛德威满面春风,笑着对高延年道“确实是有些过于小心,现在没事了,还是继续聊正事吧。如今瓦浦仓已经被咱们义军兄弟拿下,就该妥善将仓库中的物资都用起来才是,我与王将军商议了,贵军眼下急需器械,不如就将武库中的器械大部赠与贵部好了,我军取些金银钱物作为补偿就可以了。”
高延年硬生生将一口气憋了回去,严肃面容道:“如今虽然仓库已下,但隋军援军随时可到,如此多的物资还需速速拿出一个章程来。其他的话也不说了,我提议贵军多拿金银,我军可取米粟。
贵军老营远在清河,大宗粮食难以运走,就是把粮食用来招募流民,招募的新兵也很难带着行军数百里回到北方。我军则地处大河沿岸,粮食可以就地使用,至于金银布帛还有器械可以交给贵军带走。”
王伏宝与诸葛德威相视一笑,之所以费这么多功夫要的就是高延年这番话。东海公军远道而来,正如高延年所说,大宗的粮食根本难以带走,反倒是兵甲器械和金银更实用,而王薄军则不同,大笔的粮食他们正可以用的上。
有了大宗粮食,王薄就可以在遍地饥民的河南河北大地快速拉起一只规模更超往常的队伍,像王薄这类擅长裹挟百姓的军队最喜欢的就是这般作为,只要有足够多的人,即便是斩木为兵都可以发挥一定作用,损失了多少都不值得心疼,还可以直接在残酷的战争中锻炼出核心的老兵。
而对于较为重视士兵素质的高士达、窦建德而言,这种盲目裹挟民众的方式虽然可以快速扩大势力,却难以建设一支真正的强军,为二人所不取,如果光人多就有用,张须陀和杨义臣早就死在义军手里不知道多少回了。
因此最开始二人设想的分配方案就是高延年所说的方案,但江湖上的事情从来只有得寸进尺,绝没有恰到好处,如果由王薄军抢先占据主动,只怕绝不肯轻易放弃到手的金银和装备,毕竟乱世之中这些也都是极为珍贵的物资,所以东海公军才摆出这般大阵仗,牢牢压制住王薄军,逼高延年主动低头。
当然这里面多少也有王伏宝对高延年不满的因素,几日来高延年一直对元浩处处摆脸色,两人的矛盾王伏宝都看在眼里。对于伏宝大侠来说,高延年算什么东西,区区王薄一个丧家犬账下的小人物,根本不入他的眼中,整日因一点私事对他的小兄弟元浩摆脸色?
更何况以王伏宝的观点,元浩根本是无端受辱。王薄要嫁女儿给谁是王薄自己的事,谁要想娶,各凭本事便是,你高延年若是恒温、高欢、尔朱荣这类枭雄,皇帝女儿都随便娶,迁怒于人算什么好汉,当然要给点教训。
诸葛德威和王伏宝早有商议,便直接一口答应,立刻下令将各自不同类别的仓库转交移防。
高延年接收粮仓后,一面在木先生的帮助下将粮食运往王薄新建的老营,一面向四方远近派出人手,宣传开仓放粮的政策,招揽流民。
一时间周边百姓纷纷涌至,高延年来者不拒,简单将男子丁壮挑出便就地编制成营,又有数股较小的义军队伍听说有粮食前来投奔,军队人数迅速扩充。高延年又探听到周边隋军并无反应,索性就地修筑营寨,派人招王薄本部来汇合。
与此同时东海公军则将营寨移动到附近的山中,在将整个瓦浦仓交给高延年部后,全军整备后准备北返。
此次南下,仅武器甲胄便获得数千件,又有金银财物无算,又通过木先生的关系以部分粮食交换了一些物资,甚至还收拢了一些瓦浦仓营中的工匠,损失却仅有不到百人,另外还与各地义军建立了关系,第一次在大河沿岸打出了旗号,可谓大有收获。
但大军北返之时,也意味着木先生与元浩的短暂教学告于结束。
经过短暂的接触,元浩知道自己这位老师背景深厚、胸怀大志,更重要是心志坚韧,绝对不会投靠现在还寂寂无名的窦建德。元浩曾经试探着提过一次,木先生反而大笑着说日后他大事有所成就,可以看在这短短几日师徒缘分的面子上,给窦建德保举一个好位置。
话不投机,元浩也就不再提,只觉得替自己这位临时老师可惜,空有一身大才,但心思不正,更兼有一种世家子弟的无端傲气,想来将来定是时运不济。元浩虽然对隋唐历史了解的不够详细,但总记得隋末绝没有一位姓木的出名谋士,估计他所谋划的大事多半不会成功,搞不好是因为卷入隋末的某些宫廷阴谋而早逝,因此还特意劝告了几句,木先生只是笑而不语。
师徒离别在即,元浩将准备离去的木先生送出寨门近五里,二人登上一座小山丘,共同看着远处隐约的大河轮廓,立住看了半响。
直到木先生先开口打破沉默:“前日用兵破寨,用的是哪一典故?”
“如火如荼?借用的是伍子胥替吴王出的攻心计吧,我有强兵,可耀武以攻敌之心。隋军弱而无备,我军倍而围之,以强兵乱其心,以重围沮其气,再给其出路,自然敌军自乱。”
木先生朗声大笑:“小子记性还行,不过用兵之道在于应敌制宜,你们当日摆出的军阵首重气势外观,步骑之间过于密集,若果隋军有一支足够精锐的强兵在你结阵耀武之时趁隙而出,或许可以出其不意挫动你的阵形。过于接近的骑兵与步兵会让你们的骑军难以施展,而密集的步兵一旦陷入混乱就会带动整个军队的混乱,有可能就是一场大败。”
元浩心中一凛,不由想起了历史上那场葬送了大夏国与窦建德的虎牢之战,拱手道“谨记先生教诲。”
“我给你讲了许多典故兵册,但具体应用切不可生搬硬套,要考虑周全,同样是大举结阵耀武对敌,葛荣十万之众不能当尔朱荣七千铁骑,拓跋珪则能大破慕容氏,其中的道理不可不察。下次有缘再见时,可别还只是一个小小贼头。”说罢不再说话,示意元浩停步,自顾自的催马向远处奔去。
元浩立在原处,远远看到几骑人影转过山头消失不见,才转身离去。
一边催动马匹一边摇头“偏激自大狂,老愤青,乱世还长,你可别随便浪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