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焦尔之战（下）
天色渐暗，两方都默契地在南北两岸休整，清点白天交战时所蒙受的损失和剩余的军需补给以准备应对明日的战事。
奉命统计损失的军需官在提督前面露难色：“阁下，我军损失不容乐观，伤亡者近二百人，若以今日消耗计量，箭矢储备仅够使用不到三日，而火药和炮弹……已经所剩无几。同时船体受损严重，其中一艘需要依靠三十个水兵持续在底层船舱用水泵排水才能维持浮力，可舰队却没有储备相应的材料，随船工匠无法对船体进行必要的修补工作。”
这样的报告让侯赛因脸色一黑，当即对幕僚命令道：“我遣你上岸去打探本地人的态度，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补充些紧缺的物资，要是能争取到愿意并肩作战的本地志愿者，那就再好不过了。”
“是，阁下。”幕僚领命后快步走出船舱。
原本他还想再派人去联络阿亚兹，可瞭望员告诉他入海口已经被封锁，没有船只能够通过，侯赛因摇摇头，透过窗户看向黑暗的大海，他不知道阿亚兹现在在干什么，是否已经在准备加入战局，或是已经和卡菲勒勾结了？
又与各舰船长简单交谈了解情况后，身心俱疲的马穆鲁克提督休息至凌晨，天微微亮时，负责上岸去联络的幕僚已经返回，给他带来坏消息——由于白天的战况，焦尔的印度人对圣战持观望态度，他们暂时是中立的。
见得不到什么帮助，侯赛因让军需官再度清点舰队的战备库存，打算硬着头皮和葡萄牙人再打一天。
…………
认为掌握主动权的洛伦索在太阳升起之时召开全体会议，除去正在河口警戒的那艘卡拉克，所有的船长都齐聚一堂，还有旗舰主炮手德意志人米歇尔一同参会。
“诸位，我不认为现在应该防守，昨日白天的战事已经展示了穆斯林的虚弱，进攻的应该是受主庇佑的我军。”在会议的开始葡萄牙人就一致决定发动进攻。
对于如何进攻，米歇尔最先发声，他自信地提议道：“诸位阁下，现在完全不需要浪费我军士兵的力气和生命去冒险，你们想要的都能用安全的方式得到，仅有我和炮手们需要以身犯险。我在昨夜就已目测过了，只要将舰队机动至我指定的位置，摆好角度并保持恰当的距离，我可以保证我麾下的小伙子可以在日落前无损击沉所有的鲁姆战舰，如果没做到，您可以砍下我和所有炮手的双臂。”
德意志人向在场的葡萄牙贵族详细地阐述己方所拥有的火器优势，如今己方战舰已经基本集合完毕，火炮数量差距不再悬殊，同时炮术上的优势则更为该战术提供了可行性。
但这样稳妥的战术被洛伦索否决了：“不，不能依靠炮击摧毁敌军，这不是勇士所为，天主不会赞同这样的做法，我等无法在战斗中夺得荣耀。”
在场的葡萄牙贵族通通附和着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虽然战舰普遍装备了火炮，可在这优势局面下，多数人还是更加认可跳帮战。毕竟只有肉搏才能体现出贵族军官身上这套锁子甲和板甲及毕生所习武术的价值，并且俘虏一艘完整的船只才能获取完整的战利品，捕捞沉船费时费力，被泡坏的财物和补给价值还都会缩水甚至完全失去价值。
洛伦索需要有足够说服力的胜利来作为晋升的资本，军官们则坚决反对任何疑似的怯懦行为并贪恋财物，“荣耀来自于个人的英勇行为和抢夺战利品，所有人都渴望获取荣耀和财富，对德意志人的建议置若罔闻，决心要跳到敌船上用剑赢得一切。”
跳帮战在表决中顺利通过，众人接下来又用简短的时间布置好战术，但战机一直不至。
等到正午，刮到河面上的风才打破两军对峙的僵局，两艘小卡拉克打头阵，缓缓挪向马穆鲁克舰队的两端，箭矢再度落在甲板上。
葡萄牙水兵都面无惧色地将钩索抛到埃及卡拉克船的船舷上，身穿精良甲胄的贵族克服两船间的高度差，成功攀爬至敌船甲板上，肆意砍杀反应不及的弓箭手。
见难以组织防御，马穆鲁克军打算直接放弃这艘受损严重的船只，原本堆在底层船舱操作水泵排水的水手都往顶层甲板跑，身披锁子甲的军官和精锐武士则守卫撤退通道，保证己方士兵都能顺利撤到另一艘船上。
“鲁姆人把船凿沉了，他们想用这种毒计淹死无法阻挡的骑士！”见船只正在不可逆地下沉，葡萄牙人的攻势很快停滞，洛伦索立马下令舰队放下全部的小艇去接应突击队。
恰逢天公不作美，向南吹去的北风减弱，葡萄牙战舰失去向南推进的动力，米歇尔再度对洛伦索建议道：“阁下，我舰与敌舰距离如此之近，再如何拙劣的炮手也不会失手！只需您下令，敌舰立马就可以被炮弹撕碎。”
洛伦索依然对炮击有所疑虑，他还想要拖回至少一艘船作为战利品带回科钦，但就在他犹豫的档口，马穆鲁克弓箭手锁定了这个甲板上的显眼目标。
一枚流矢正中副王之子的面门，一旁的亲兵侍从手忙脚乱地将他架到船舱里，受伤的司令官此时采纳了建议，让整支舰队，包括被护航的科钦商船都利用当前风向顺流向下游撤退，并炮击敌舰以防其追击。
好在洛伦索受伤的消息仅限于旗舰，不至于动摇全军士气，葡萄牙舰队不慌不忙地执行着旗舰发出的命令——向下游驶去。
见敌军因风向变化而改变作战对象，侯赛因竟然升起幸灾乐祸之情，等这些船全到河口，那一直作壁上观的阿亚兹是不想打也得打。至于己方舰队么，各船船体严重受损、人员损失惨重，敌军的炮击还犀利得很，他可暂时没有能力独自追击逃敌。
他最后看了眼已经沉没的卡拉克船，仅剩桅杆露在水面上，然后下令道：“都清点伤亡和弹药、剩余人员，把船锚都收起来，随时准备顺流而下。”